十贯娘子 第35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这样,陈大胜他们才敢站起来,却手脚慌的也都不知道该往那边放,也不敢说话了。

  皇爷却又逼问他:“莫怕,就是有事儿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朕只问,你们二将军的长刀营现在还有多少人?这些人,现在都在哪儿?”

  陈大胜他们互相看看,最后他才一脸您竟然不知道样子答话道:“您,您不知道么?”

  皇爷摇头,肃然说:“朕!不知道!”

  他每月都会接到兵部转来的单子,不提谭士元,谭士泽手下直接管理有精兵一万两千,人日支米两升,月支六斗,一军日耗二百五十石,年耗约九万石。

  其中,长刀营满员五百,精锐配备,一人日支出牛羊肉二斤,白米五合二升,馒头十二个,盐三人一合,酱料一人半合,十五人一队配有专门的伙夫……

  然后他的银钱就养出这样的老卒?给个盆,出去他们就能要饭,对!人家还会唱莲花落呢。

  陈大胜身体晃悠了一下,他盯着皇爷看了半天才道:“您不知道?您是皇上啊!”

  余清官知道他心神纷乱,就赶紧扶住对皇爷哀求:“我们,我们头实在是难过,您,您能让,让小的替我们头说么?”

  皇爷微叹苦笑:“是啊,朕是皇上啊,你说吧。”

  “回您话,二将军的长刀营,早就没几个人了,如今就我们七个了!最后那些人~都交待在庆丰城了。”

  皇爷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你是说,就你们七个?长刀营?”

  余清官点点头:“回您话,是这样,就我们七个,原本还有个残队,围城那会,跟那边的主将交手过几次,人家那边剩的都是精锐,听说那还是前面的二皇子带着亲自应战的。

  都,也都也是急了,谁输谁没命!人家要殉国呢!那,那咱们也殉呗,反正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可谁能想,两军交战的能那么卑鄙,那边就扬了毒粉,又刮了大风,咱,咱这边就倒了,倒了一大片……丁三~丁三让他们就都没回来……二将军的亲卫军,也折了一大片去……”

  余清官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冲出眼眶子,浇出两道泥沟子。

  从邵商一起出来的,一起苦来的,到了最后被毒死了?

  皇爷点点头,也是很难过愤怒的说:“这事朕知道,他们用了白石山的人。”说完猛一拍桌面:“白石山!朕诛他们九族!!”

  马二姑就赶紧接话道:“我,我说,我说,后来,还是大~皇爷您下的令说,只围不攻,后来的事儿您就知道了,老天爷觉着他们下作,就怒了,庆丰城塌了,我们又跟着二将军连夜进了燕京接应您,那晚说是大将军会增援,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东面西面都开始攻了,那炮都响了,也不能退了!

  实在没办法,二将军就带着剩下的亲军营,还有我们一起进去了,人太多了……我们一路进去,谁也不认识,皇宫那边南门最险,都杀红眼了,可到了后来,人又不见了……满地的尸首,也没人告诉该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二将军也没了,今儿,对了!今儿今儿!”

  马二姑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拽拽陈大胜:“头儿,您赶紧把那张军令给皇上老爷看看,皇上老爷识字儿,他能告诉我们去哪儿。”

  他说完笑着对皇爷道:“不是故意冲撞您家六少爷,是前面给二将军送灵,咱们觉着吧,打多少年前起,咱们就跟着二将军了,嫌弃咱们寒酸,那不让抬灵,好歹也让咱跟几步呗?

  可老不来人,那边都预备起来上甲上铠出去了,咱几个还在马场呆着,等啊等啊,却是那边乌校尉来了说,帅帐给了军令了,让咱们后儿跟粮队去边关呢,我们头儿那会子正难受呢,就没仔细听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随队去,等想起来问,乌校尉都前面去了……哎,头儿!头儿?”

  马二姑用胳膊肘碰碰陈大胜。

  陈大胜定定神,这才从怀里取出那封军令,双手捧了递到上前的张民望手里。

  等到皇爷接过去,再把这军令一看,便倒吸一口冷气。

  这东西他熟,月月见,天天看,人粮马料抄废的单子。

  这就是军令?

  皇爷都气笑了,也不知道该笑谁,他抖抖单子问陈大胜:“这是你的军令?”

  陈大胜有些慌张,就问:“不是么?难不成放错了?”

  他的手又伸进怀里,没一会掏出一堆纸张,更慌张的铺到地上,来回看了一圈不认识,就抬头哀求的看向张民望:“这,这位大人,劳烦您帮看看是那张?小的,小的不识字儿……”

  张民望感动刚才的故事,眼圈都是红的,闻言一叠声的点头说:“哎,哎,这就来,来给您看啊,别慌别慌。”

  他小步跑过来,一张一张捡起这东西,捡到最后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到了最后他双目模糊的捧着这堆东西,就走到皇爷面前说:“什么军令啊!皇爷,您看看,欺负人呢这不是……”

  然而,这状还没告完,就听那边有人来报说,谭唯同回来求见。

  皇爷当没听到,只一张一张翻着军令,翻到最后问陈大胜:“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陈大胜眨巴下眼睛:“军,军令啊?”

  皇爷手抖:“你看到的军令就是这个?”

  陈大胜看皇爷发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就一伸手摸着自己的褡裢包说:“难道又错了?没放这边啊。”

  他伸手取出一个羊皮包儿,倒出更多的军令,来回翻翻后确定的点头:“没错,这些都是老军令,不是新的,不在您那边么?”

  皇爷吸了一口凉气,恨恨的指指那羊皮包。

  张民望颠颠过去,把包也给没收了捧给了皇爷。

  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是谭唯同求见……

  皇爷却翻那些旧军令,翻着,翻着他反到不怒了,只是看着面前的陈大胜等人,心又酸又软。

  看那老实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皇爷便在心里拿了主意,反正你们老谭家不要,这就是自己的了。

  到底是做皇帝的,他稳了一下神,指着那些军令说:“这些~你都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大胜点点头,指着边上的那张道:“忘不了!小的记性好,都记的呢,那张红字儿的,是小的第一次接的令,上桑植道,当时斩了个银甲红樱子的马将,二将军高兴,赏了肉吃还给了小的们一人二百钱。”

  皇爷跟周围的佩刀侍从眉角抽搐,最初起兵,为了鼓励军心,军中记功法相当残忍,按照斩首数目大将身份记功。

  银甲的骑士一首,该赐爵一级。

  陈大胜想起很多美好的记忆,他羞涩的说:“那时候我还有头呢,这是我们头的军令,就这一张了,那后面的都是我,哦,小的的,您手里那个圈圈多的军令,五城亭的,二将军那会不在,是大少爷替帅帐给的军令,命小的带队阻截,斩了当时的一个叫商君的,还有他的骑队马将八十,五城亭打下来,当时计数,我们这一队斩首一千二,大少爷高兴,回头赏了我们两只羊随便吃!还一人给了五百钱!”

  没法听了,商君是你斬的?你知道商君是谁么?那是前朝五城亭守城大将,商保之的二儿子,人家是个四品的中郎将,何况那后面还有八十黑骑呢,脑袋一千二……

  这么大的功,皇爷当然记得,是记到谭士元跟谭唯同身上了,现在这小刀头却说是他们做的?

  陈大胜还要说,却不想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道:“你住口!!”

  众人抬头,却是那披麻戴孝的谭唯同带着一群同辈人一脸激愤的冲了进来。

  皇爷没招,就敢强行进来,这胆子是有多大?

  可是,这是谭家军营。

  皇爷随手将那堆东西丢给张民望,便笑了。

  谭唯同带着一帮子同辈兄弟进来,扑通就给皇爷跪下了。

  他父亲现在在墓地那边,事儿太多已经来不及去请示了。无奈,他只能跑到这边,便是皇爷罚也得申辩申辩了。

  他磕了几个头道:“臣有罪,臣冲撞圣驾罪该万死,可是臣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还望陛下开恩,容臣辩解几句!”

  也是,要听听人家怎么说的。

  皇爷态度很亲和的点点头道:“谭小将军莫要激动,你慢慢说,朕听着呢。”

  谭唯同直起上身,稳稳心神,便伸出手怒指着陈大胜几个道:“陛下不知,这几个就是无赖兵痞,他们说的没错儿,早年他们的确进过长刀营,却因阵前怯战,我二叔就把他们打发到马场了。

  陛下若不信,便现在着人召马场那边的营头还有军士来问,问问他们是不是住在马场,吃在马场?

  臣实不敢欺君!已经让人取从前,还有现在的长刀营将士册子去了。到时,还请陛下亲自验看到底有无这几人。

  这几个平日在军营里仗着资历,实在没少欺负弱小,也就是凭着我二叔心肠软,看在从前起兵就一直跟着的情面上,就没多计较。

  原臣家也想着,反正也少不得他们一口饭吃,到时候打发了就是,谭家世代养兵治军,什么人没见过,万不敢想,这几个!!这几个……”

  谭唯同瞪着陈大胜厉声骂到:“说!你们到底受了何人指使!来诬陷我家满门忠烈?你们就不怕回头大将军回来,将你们千刀万剐么!!”

  说完,他又对着皇爷又一个头磕下去道:“陛下,他,这是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挑唆,欺负我二叔死了,死人不能说话坏我家名声呢!还望陛下明察,还我谭家几代人的清白,陛下,我二叔才刚抬出去啊!!”

  谭唯同说完大哭起来,周围谭家子弟皆是哀嚎一片。

  陈大胜几个一言不发的站着,俱都眼神平静,身形都不动一下。

  甚至陈大胜还想呢,若是,若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今日便统统别活了,弄死几个算几个吧……他回头去看皇爷,皇爷却冲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谭唯同哭的痛心疾首,一口一个二叔你在天之灵看看吧……

  皇爷就一言不发的听着,一直到有人抬了半箱名册上来请他验看,皇爷便笑了。

  他对谭唯同说:“朕不看这个,成天见!朕是看的够够的了!朕,说你这孩子?哭什么?你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呢?查什么?连年征战,陈年往事,闲工夫多了去弄清楚这些事儿,不就是他们不是长刀营的么?不是就不是吧!”

  皇爷说完,便对站在远处一言不发的孟鼎臣道:“五郎。”

  孟鼎臣过来道:“臣在。”

  皇爷笑着吩咐他:“去把谭小将军那匹战马牵过来。”

  下面嚎哭的声音立刻停止,这群人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俱都去看谭唯同,谭唯同也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什么,就吓的嘴唇发白,看看皇上,又去看陈大胜他们,他甚至求救般的看了一圈人,然而,这边只有陛下跟强冲进来的他们……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是要自己跟这几个怪物交战么?

  正胡思乱想着,那孟鼎臣便牵着谭唯同的战马过来了。

  谭唯同这匹马来历不凡,是下面六骏马场今年送上来的一等战马,它名字叫赤焰龙,说是有卢血并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待那赤焰龙被牵了过来,众人看清,就暗自喝了一声彩,这马一看就是一等一的好战马,凭的姿态就是漂亮,周身朱红没有一根杂毛不说,马身仗长,体型更是优美,浑身肌肉匀称,傲然一路被牵来,步步踏实,蹄子迈动弹性有力。

  甚至见惯了好马的皇爷见了,都眼里划过可惜,对谭唯同赞一句:“好马!”

  谭唯同嘴唇依旧是哆嗦,就听到皇爷对那几个无赖子道:“今日不让你们杀人,杀马你们可会?”

  陈大胜看看那马道:“这么好的牲口,杀了可惜。”

  皇爷却笑着说:“没事儿,谭家不缺这一二畜生,朕就问你,敢不敢杀?”

  陈大胜点头:“小事。”

  如此,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一群人便一起来到谭家军军营入口,耀武的那处空地。

  谭唯同心里畏惧,依旧强撑着对皇爷道:“陛下,老兵杀个马,不是简单的事情?”

  可皇爷却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恩,简单?你怕是没见过你二叔的长刀营怎么杀马的吧。”

  栅栏外,陈大胜等人慢慢解开头巾,裹在脸上,最后只余二目,他们身上更是脱的只留了一块脏兮兮的兜裆布。

  张民望哆哆嗦嗦的道:“这,这成何体统?”

  皇爷却笑说:“如何不成体统,他们裹头防血呛,多少衣裳也不够抛费,索性从第一日起,就没有上甲护身的习惯。”

  张民望话多,就好奇的问:“皇爷,老奴看着这几个身上倒是扎实?如何才几条伤?您看孟大人他们那一身伤……”

  皇爷眼神平静的道:“长刀营出去,不生就死,要疤瘌做什么?”说罢他看着周围谭家子弟道:“一会子,就都睁大眼睛,给朕好好看!都记住了!记住什么是长刀营!什么是谭家的长刀营!你们给朕闭上眼睛试试!!朕千刀万剐了你们!!”

  一副破破烂烂的布甲被陈大胜他们从包袱里取出,草草的围在腰间。

  这块玩意儿,从前也是能盖个半身的,可惜如今就剩下半块了。

  管四儿不屑的看看远处那马道:“头儿,大哥,就让咱们杀个这?你一人去呗?”

  陈大胜晃动一下脖子,声音平淡的说:“换东家了,今儿手里的活计都给我做的漂亮点子,让咱新东家张张脸面。”

  “哦!”

  就这样,他们光着脚,露着一身战场上得来的青铜肉,绷着半生的愤气,慢慢的,缓缓的走到场子中间,排成一排,个个单手背后握刀,陈大胜盯着那马,后面这几人却是一人一个角度看着身后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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