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36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孟鼎臣看那边准备好了,就对皇爷点点头。

  皇爷打了个手势,就见那孟鼎臣忽然从腰下取出一把雪亮的长刀,对着那马屁股就是一下狠的劈了过去,就听到,噗……的一声,

  那马血飞溅,长嘶一声便前蹄站起,疯了一般,如团红黑的怒云,奔着那七人便席卷而去……

  周围有人惊叫,还未等众人反应,那马已经奔到了陈大胜他们面前,见有阻碍,便双腿腾空,对着这排人就踏了过去。

  只一刹,一眨,一瞬!

  众人的耳朵便先是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吆喝:“呼!!”

  这种吆喝没有愤怒,没有不平,只若两江险滩上的纤夫,他们弓腰趴背在山崖峭壁拉着比自己重百倍千倍的航船向前行进,从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大的,也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小的,但是他们步步有力,没有一下错漏。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众人耳朵就齐齐听到一声不急不缓,如利剪过单幅粗布,哧……的一下轻微响动,就从耳朵眼里脆过去了。

  眼睛里,那马双踢凌空,那刀头身体一滑,已经来至马下,那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已来至身前,成双手持刀状。

  就见他身体微蹲,刷的一下抖动,一刀破空白光闪过,那马就在众人眼里,瞬间腰断,裂开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变十六块……

  匹马分裂于空,被利落齐整的肢解,待到马肉落地,轻轻缓冲,众人才听到耳边嗤嗤的冒血声,竟还有那马低低的轻喘下,接着寂静无声……

  那几位老刀没有看那些碎块,却缓缓收刀,送出憋住的一口气,慢慢低沉的喝了一声:

  “哈……!”

  像大清早,从家里出门,对着寒冬的天气,呼出的一口被窝浊气般的莫名精神。

  强大的杀气从场子上空划过,有人扑通坐到在地,还有尿骚气缓缓升腾起来。

  武帝杨藻看着那些老刀,心里也是激荡不已,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激荡不已,就觉得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爽利,这个场景够他醉酒二斤,再击整场战鼓的。

  他一把揪起已然呆滞的谭唯同,把他带到自己身前道:“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朕说了,不追究了,让他擦干净老腚,学不得你叔叔,也好歹有点人样子!他笨,他傻,就去问问你爷爷怎么叫做用人之道!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二叔的长刀营!你不要,现在是朕的了。”

  成片的喝彩声犹如春雷炸起。

  场子里,管四儿呼出浊气,悄悄问自己老大:“哥!哥?咱东家满意么?”

  陈大胜眼睛含着笑意嗯了一声。

  然后管四儿就背好他的刀,弯腰抱起一块马肋条肉,隔着好远对皇爷喊:“皇,皇帝老爷!这块马肉能赏了小的么!!”

  这个点了,他饿啊!

第28章

  晚霞夕照,河流山丘薄金素裹,山林渐静,啼鸟逐幽,古道净土细薄,烟尘扬扬,行人规避,一路顺畅,那武帝杨藻卷了老刀,便一路疾行至燕京城边,方停了御驾车马。

  倒不是礼部那群破官儿神叨,又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时辰不到不许进城的混账话。

  而是自小怀有大志,暗自筹谋,邵商起兵,一路征战,登基为帝,继而琐事缠身,直至今日葬了谭士泽,武帝杨藻回归,看到远山晚霞,他的心便突然就清明轻松起来了。

  就像放下什么东西般,从此区分了过去与现下。

  是啊,一起征战的谭士泽死了,从此便是新的征程。

  从前便是从前了,往后便看他如何驾着这辆叫做大梁的马车,驶向何处了。

  永安是改元之号,属武帝本人的年代符号,以后再有皇帝,便是一帝一元。

  而梁这个国家名号,却是从武帝先祖世代居住的都梁州而来的,自此这天下便是梁朝天下了。

  皇爷下了车,慢慢来到古道边缘的古河流边,他看河水清澈,周遭风景优美,便着人铺矮塌,架三面隔帐,要在这里看晚霞吃晚膳。

  皇爷吃的也简单,只随便用了一些后,他便看看左右问张民望:“平时那几个上蹿下跳的,今日怎么看不到人了?”

  皇爷说的这几个,就是皇爷身边长大,跟皇子一般教养的那三个孩崽子,开国伯常免申的幼子常连芳,太师李章的孙子李敬圭,郑太后的侄孙郑阿蛮。

  早年一起送来的孩子不少,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走了不少,打仗就避免不了死亡,现在就这么三个了。

  虽外面把皇家的事情说的各种玄乎,其实皇爷跟自己嫡母郑太后的关系,一直就很好,这种很好来自老杨家赤地千里一根苗,不好也得好。

  郑氏亲自教养抚育皇帝,那也是个强人,皇帝起兵之后她背后的娘家更是鼎力支持,皇帝感恩就把郑太后的几个侄孙也接到身边。

  郑太后名分在那里,又有抚养恩德,加之礼法她就是皇帝的母亲,如此才有了宫内一闹,皇帝生身母亲江氏借机出城,住在了燕京城外山上那件事。

  那位老人家不想亲生儿子作难。

  皇帝帮着亲近人教养孩子历来都有,阴暗里便是攻守同盟的人质之意,可杨藻这人没那么阴暗,孩子是那些近臣主动送来的,他也就顺水推船了。

  是真当成亲儿子养的。

  等到各家慢慢弄明白他的脾气人品,人家自然就接回去了。

  家家情况不一,最后外戚家就剩下个阿蛮,是个漂亮的跟小姑娘一般的孩子,他最爱背后出阴招,出鬼主意,皇爷却看他好玩的很。

  还有个李敬圭,出身大儒世家,却最爱跟皇子们打架,早先不知道轻重也没少见血,跟皇子一起,一个个嚎着在皇爷面前轮流告状,要他给公道。

  至于常连芳,这就是个极端的好战分子,什么战场他都想上去走几镗,整日提着脑袋到皇爷面前献首卖乖。

  总归自己养的,怎么看都有意思。这不,几个孩子一天没见,皇爷就想了。

  现在不同以往,他是不能如着从前一般,随意把某个亲儿子叫到身边亲昵了。

  没办法,只能玩别人家的崽子逗乐。

  找人呢,这就是心情好。

  张民望笑笑,走过来小声说:“早溜了,跟几个小千岁置气呢,今儿就都没过来。”

  皇爷听到便失笑说:“小孩儿!胡闹呢,好了坏了的!不是以前被困你背我,我背你,半夜睡山上互相抱着臭脚取暖那会,哥哥弟弟叫的甜的时候了,甭搭理他们,都叫进来,我给他们看看老刀,让几个小兔崽子开开眼。”

  几个孩子背后好了坏了,香了臭了的事儿皇爷是一清二楚。

  那从前走的冯家,刘家,岳家的孩子都陆续回来了,几个小家伙觉着跟着皇子一起长大,就应该更亲厚。

  可是现在天下初定,外戚的赏赐也下去了,名分也定了,那生了三个公主的继后曹氏,还有九皇子玄鹤生母敬嫔曹氏的娘家人。五皇子的母妃刘氏,七皇子母妃冯氏的娘家人,自然还要凭着旧关系,跟自己的表哥或表弟混在一起重新亲香起来。

  几个小家伙这是心里吃味呢,今儿早上一起出去,他们看皇子身边热闹,想是生闷气,转身就跟父兄一起三家勾去了。

  那旁人得了旨意伴驾,还不知道多高兴,多惶恐,多敬畏,生怕一丝不周到招惹皇爷不高兴,或闹出什么笑话来。

  这几个硬气,说走就走了。

  皇爷知道他们犯浑也绝不生气,就赶紧打发人喊去,如平常老父得了好吃的,给孩子们分享一般。

  没多久,这隔帐内便慢吞吞进来三个着常服,并一脸不高兴的少爷们。

  打头的这个,头戴金冠,穿大红飞鱼妆花袍,腰围飞鱼白玉阔腰带,脚穿五彩靴,腰下挂了个银鱼袋,还挂有几个零碎儿,像是配了珊瑚的精巧火镰,用来切肉的嵌碧玺牛皮小刀具……艳红绚烂一身打扮,遮不住杨柳扶风腰身,细眉细眼,眉目清秀至极,就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般,这是在家里被一群女人千娇百宠的郑阿蛮,也是郑太后的心肝肉。

  紧跟着这位,身姿挺拔,浓眉大眼,头戴小金冠,身着大袖蓝底花牡丹袍,围金腰带,腰下也挂着银鱼儿跟一个小攒花小牛皮扁包儿,这位站定就笑,露着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尤其顶门的俩颗格外大,眼睛神不好使,会把这位认成人形兔妖。

  最后这个自然是常连芳了,他今儿也穿的好看,葬礼回来换的见驾衣裳,也不那么严谨,如见家里的长辈般穿了窄袖青织绣麒麟的武士袍,头戴小玉冠,厚白底武士靴,腰下也配银鱼,倒是他的手里今儿抱了个物件,一个装五斤的银嘴耀州葫芦。

  甭看这几个一副少爷样,其实个个身上都挂着实在的官衔,还任着军中实职,人家可不是靠着祖荫,论起资历个个都算做老资历,要不是年纪,还有父兄长辈官位卡着,他们比谁都升的快。

  私下里都有朝臣议论,这几位只要不卷裹到往后的那些麻烦事儿里,稳了的三朝元老苗子。

  几个小子认真施礼,起身之后皇爷就对常连芳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常连芳一笑,立刻窜到皇爷身边,打开葫芦塞子,用巴掌扇扇味儿道:“您闻闻,您闻闻!”

  皇爷一闻便笑了:“臭小子!哪儿来的好酒?这得有二十多年了,你小子今儿不是去送葬了?这是扒拉谁家的酒窖去了?”

  常连芳嘿嘿一乐,并不把酒葫芦给皇爷,却给了张民望。

  现下可不比以前,他们弄点好吃的给皇爷,皇爷敢拿起来就吃。

  如今皇爷有试毒的太监了,再者,皇爷吃什么,用什么,那也要每天御医们诊了脉才好安排。

  他们不好随便献了。

  张民望接过酒葫芦就夸奖:“恩,就知道咱们小三爷是个孝顺的,晓得咱们皇爷好这口。”

  常连芳闻言就笑:“那是!”

  说完他趴在皇爷的矮几上邀功:“皇爷您不知道,儿今儿去了,那前面安排的法事凭的罗嗦,谭大人听个道士的安排,一个会让我们左面站着,一会又说方位不对。

  儿原也佩服二将军的为人,就想过去好好拜拜,哼!再尊重的心也被那家磨没了,后又一想,儿今儿可是伴驾的……又没规定儿得陪着大臣们去送葬!儿就跑了。”

  那年桐岩山东林渡口,后有追兵,前无渡船,那时皇爷受伤,又与亲军失去联络,身边就十几个娃娃兵。

  谁能想到,就是这群十几岁的孩子,背着抬着,一路被追杀死了几个,渡河的时候又用自己的肩膀扛着皇爷渡江,半路又被激流冲走几个,最后就剩了三。

  回来之后,大都督就让人正式摆了香案,认了所有孩子做儿子,不管是死了活都是他的子。

  现在这些孩子的遗骨,他都预备在新的皇家陵寝之地,为他们留一块地方。

  如此,常连芳他们三,在皇爷面前自称儿,那些皇子反倒是自称儿臣。

  这几个小家伙很聪慧,在外面当着人从来称臣或末将,但是等到只有他们几个了,他们就是一口一个儿,却不称父,依旧唤皇爷。

  这个尺度双方都很满意,那些皇子们也满意。

  听到常连芳说秃噜了嘴,皇爷就点点他脑门。

  常连芳笑:“嗨!我的心可比他家人诚,前两天我还给谭将军跪了一个时辰的经呢……”他手往身后随意指指:“他俩一起跪的,就在护国寺那边,还烧了亲手写的佛经给大将军超度呢。”

  皇爷笑笑,欣慰的点头:“该当如此,你们心诚,谭二将军在天有灵定然也高兴,他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哎,当初的人也没几个了……安无他们几个要在,还不知道多热闹,多高兴呢。”

  看皇爷又难过,郑阿蛮就踢了常连芳一脚,常连芳拍拍脑门,就赶紧指着那个没有被抱走,依旧被张民望笑眯眯的捧在手里的酒葫芦道:

  “您说巧不巧!闲着也是闲着,儿就带人四处看。嘿!不问不知道,那三家勾从前周围全是老酒坊,两三百年的老字号好几家呢,您好这口,儿就带着人四处去寻,合该您有口福,那边有个老字号家姓戴,也是刚回乡,我就让人敲门去了,问有没有好酒,喏,就一点子缸底儿酒头子,我都给您弄来了。”

  皇爷一听便高兴了,问:“这么说,已经有民返乡了?”

  郑阿蛮过来坐在皇爷腿边点头:“有了,燕京街上的老坊市也有好几家开档了,儿还进去看了下,啥也没有啊!就是个光杆掌柜,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皇爷拍拍腿,吸吸气欣慰道:“有就好!有一户就有第二户……”

  见他又要说朝上的事情,李敬圭就赶紧道:“皇爷,儿听说您今儿把谭家的老刀夺了?”

  站在一边的张民望听了就噗哧笑。

  皇爷指指他们,哼了一声:“臭小子,我说来的这般利落,才将都在哪儿蹲着呢?”

  常连芳眨巴下眼睛:“嘿嘿,六神仙那边听故事呢,说是错过了朵女,正在捶胸顿足呢,再说!儿没意旨儿也不敢随便过来啊!皇爷,老刀都是啥样子的?”

  听他这样问,皇爷就想了一下陈大胜他们几个的样儿,他本想说是可怜人,然而这样到底亵渎,心内认真思索了一下,他倒是慎重的介绍到:

  “是刀的样子,你们几个向来无法无天的,以后见到,虽他们职位比你们低,也跟你们来往的人不同,可你们也得尊敬几分……他们到底是真正有功之臣,只可惜,谭家自古便是这样治军,有时候,朕就是知道,也不好过分干预……那是受了大苦的刚毅之人啊,他们身上的好处多了,以后你们慢慢看,也要学过来……”

  说到这里,皇爷忽笑了起来,这种笑容包含了许多意思,说老鼠偷油有些不尊重,可是就是这种笑。

  毕竟,长刀营是谭家的魂,有长刀的谭家军才是完整的谭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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