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第20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言情

  小松转头露出个感激的神色,上前接过帕子时,同她小声说了一句:“二更在观音堂碰面,司辰可方便?”

  她回去之后想来也去打听过秋欣然的身份,又仔细选了碰面的地方。观音堂在后山的井水边,今日九公主法会众人都在前殿广场,确实是个僻静的接头处。

  秋欣然夜里没有住处,本是打算在殿上坐一晚的,二更抽空出来一趟倒也不难,念及此便点了点头。小松见她答应了脸上神色一松,冲她笑了笑,来不及再说什么,又匆匆提着食盒扭头走出了斋堂。

  “宫人之间不能私相授受你知道吧?”身旁忽然有人开口。

  秋欣然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竟是许久不见的夏修言。他今日穿了身黑色的长衫,衬得他显出几分冷峻来。

  “世子怎么在这儿用饭?”秋欣然大吃一惊。倒是他一副寻常语气:“寺里给我安排的住处甚远。”

  秋欣然见他面前摆的斋饭同自己面前的那份相差不大,而他握着筷子吃饭的神色与在公主府吃张婶做的饭菜时也是一模一样,倒不是个同她想象中那样讲究的人。就是能将萝卜吃得如同猪肉一个味道,他家的厨子想必当得没什么意思。

  夏修言像是听见了她心中的腹诽,冷不丁地问:“你在心里骂我什么?”

  秋欣然吓了一跳,忙正色道:“我正在心里感慨世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竟也吃得惯这些粗茶淡饭,叫人佩服。”

  夏修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秋司辰箪食瓢饮,安贫乐道也叫人佩服。”

  秋欣然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对她方才那句恭维话礼节性的回应。她转头扶额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能将恭维话说得同嘲讽一般无二的,举世她只遇见过一个夏修言。

第33章 忌私会 “我今日也是第一回见司辰穿白……

  快二更天时, 山间传来寒鸦孤鸣。

  青龙寺前山的广场上灯火通明,木鱼的敲击声同僧人的诵经声回荡在殿前,殿内满堂寂静, 皇后手握佛珠跪在佛前, 口中念念有词。一日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感到疲惫了, 不少人从殿中退出去,夜越深留在前殿的人越少。秋欣然看了眼更漏, 也敛衣从大殿退了出去朝后山走去。

  今晚月色甚好, 山间又极幽静,她沿着长廊往观音堂走,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但等她转头看去,身后的长廊又空无一人,尽头黑黝黝的一片如同一条张着嘴的巨蟒。

  观音堂这边没有守卫, 这寺里虽不至于遇见歹人, 但这种深夜总有些吓人。秋欣然回过头加快了脚步,却还感觉有人坠在后头。她左右张望一眼,忽然闪身躲进了长廊旁的一棵松树后。她贴着那棵老松树等了一会儿,果然身后的脚步声清晰起来, 有人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等那脚步声到了跟前,却突然断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极安静的夜里, 一道熟悉的男声在秋夜的凉风中响起。

  躲在树后的人挪了下步子从后面探出头来, 便看见傍晚坐在身旁的黑衣青年站在长廊檐下, 古怪地看着站在树后的自己。

  “世子怎么在这儿?”秋欣然一愣。

  “我住在这上面。”夏修言看过来,“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秋欣然顺着他的目光朝上看,观音堂后头漆黑一片, 隐约好像有几间屋子藏在树林间。她又想起晚上用饭时他确实说过自己住的地方离前面甚远,大约当真是准备回屋休息,恰好与自己同路。

  她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我……我恰好路过。”她说完就后悔自己这谎说得拙劣,夏修言看她神色却好似已经猜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问:“你方才莫不是以为身后有人跟着你?”

  秋欣然一时语塞,夏修言笑得颇讨人厌:“司辰夜中行路,有这个防范之心倒是好事——”秋欣然舔舔嘴唇,料想他后头该有个转折,果然对方瞥了眼她脚下,又悠悠道,“不过下回,最好先看一眼月亮照来的方向。”

  秋欣然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因为紧张,竟没有注意到地上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正倒映在长廊另一侧的白墙上。她露出一丝懊恼,倒叫夏修言翘了下嘴角:“走吧,你不是要去观音堂?”

  秋欣然刚失了面子,于是嘴硬道:“我何时说我要去观音堂?”

  夏修言瞥她一眼:“你也住上面?”

  秋欣然失语,对方哼笑一声,率先沿着长廊朝山上走去。小道士在原地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今日怎么不见高侍卫?”

  “今日寺中除去僧人,为保安全都是宫中抽调的人手。”

  秋欣然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踩着他身后的影子,闲话道:“我今日第一回 见世子穿黑,倒与平日里不大一样,瞧着很是英武。”

  夏修言脚步一顿,忽而想起去年除夕宫宴上,李晗如那番“当嫁英武男儿”的论调来,他忍不住转头去看身后的女子,见她专心踩着影子差点一头撞上来,抬起头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显然方才这话不过是句随口恭维。不知怎的,他突然就生出点多情总被无情恼的怨意来。

  “我今日也是第一回 见司辰穿白。”

  秋欣然确实从不穿白,今日法会才换了件素衣到场。她见夏修言站在台阶上喜怒不定地垂眼看着自己,以为他也当礼尚往来地相互恭维一番,没想到他一开口说:“你穿白却不好看。”

  秋欣然噎了一下,感慨她晚饭时怎么会觉得夏修言这个人不会说恭维话哪?他分明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过了半晌,也只憋出一句:“世子当真是耿直……”

  二人一路同行,很快到了观音堂,远远便瞧见堂下站着一个宫女,秋欣然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小松。她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有些焦虑地在门外来回踱步,一抬头见她到了,松一口气,小跑着迎上几步,等走到近前,才诧异地发现秋欣然身后还跟了个人。

  “夏……见过夏世子。”小松慌慌张张地矮身同他行礼。夏修言看她一眼,发现正是晚上在斋堂上故意掉了手帕的那个宫婢,不由又朝秋欣然瞥了一眼。

  秋欣然忙道:“世子要回厢房休息,正巧与我同路。”

  夏修言自然听得出她送客的言外之意,哼笑一声,也不稀得掺和她们的事情,转头要走。这时从另一边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松今晚偷偷溜出来见秋欣然本就始终提着一颗心生怕叫人发现,结果这么会儿功夫却已经是接二连三的意外。她神色立即慌张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上前拉住了秋欣然的衣袖,将她往观音堂里头推:“您先去里头避一避,我过去看看。”

  这变故确实来得突然,秋欣然话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已经叫她连拉带推地躲进了观音堂里,连带着身旁的夏修言竟也跟着一块走了进来。

  他们刚一进屋,便听外头传来一道柔婉女声:“小松,你怎么在这儿?”

  秋欣然觉得这声音像在哪里听过,但又实在想不起她的身份,不由下意识去看身旁的人。夏修言莫名跟着进了这地方,瞧着倒是安之若素,注意到她的目光后还能无声地同她比个嘴型:“徐嫔。”

  果然,紧接着便听见小松答道:“奴婢想来井边打水,方便娘娘洗漱。”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带了丝颤抖,若是仔细听就能听出不对来,不过徐嫔好似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听她这样回答,只点点头道:“许久不曾出宫,我想独自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回去吧。”

  徐嫔喜静,在宫里时也常独自一人去御花园散步,这要求不算古怪。但是小松一想到还在观音堂里的两人,心中焦急起来,忙道:“可在宫外不比宫内,更深露重,娘娘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往日徐嫔便该动摇了,今天不知为何却有些不耐起来:“寺中都是守卫,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在这月下稍坐一会儿,又能如何?”

  夏修言不耐烦听外头那对主仆说话,低头问身旁的人:“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秋欣然听小松还在外面试图劝徐嫔回去,想了一想推着身边的黑衣男子绕到观音像后,极小声地将来龙去脉简单地告诉了他。但又隐去小松偷盗徐嫔首饰一事,只说见她可怜答应今天借些银子让她寄回家中救急。

  “你倒是好心。”秋欣然听他轻嗤一声,嘴唇微动,以为他大约又要说些“莫要多管闲事”或是“严禁同宫人私相授受”的话来。结果少年抿了下嘴角,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外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秋欣然侧耳去听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正想悄悄回到前头去看看情况,却叫身旁的人一下拉住了手腕:“等等——”夏修言脸上的神情严肃了些:“又有人来了。”

  他说完,果然外边又是一道女声:“徐嫔怎么在这儿?”这次秋欣然倒听出来了,外头来的应当是淑妃。

  今晚倒是热闹,个个扎堆往这后山僻静的观音堂跑?

  秋欣然听徐嫔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屋外传来:“淑妃娘娘深夜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话该是我问徐嫔吧,今夜怎么独自在此?”

  “嫔妾……嫔妾的住处就在附近,难得出宫不太习惯,这才来这儿走走。”

  “我看不然,”淑妃冷笑一声,“徐嫔恐怕今晚是在这儿等什么人吧?”

  徐嫔大吃一惊:“娘娘这话何意?”

  “本宫是特意来通知你,你等的人今晚不会来了。”

  徐嫔转瞬间反应过来,一瞬间面如白纸:“是你留的字条?”

  淑妃冷笑一声,再懒得同她废话,同身旁的侍卫道:“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外头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已叫人捂住了口鼻,紧接着便听小松惊慌失措地声音:“你们……你们干什么!娘娘……”

  秋欣然眉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夏修言已经一把拉起她,二人一起猫腰跳上了佛像背后的坐台。

  观音堂里供着一尊一人高的千手观音像,坐像后头就是一面墙,只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的距离。秋欣然个子高,夏修言比她更高,只好在二人年纪还小,并肩躲在像后也能叫观音的千手千眼挡个严实。

  外头一阵拉扯声,小松很快也叫人堵住了嘴,观音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接着一阵衣料摩挲地面的声响,外头两人如麻袋一般被人扔在了地上,随即观音堂的木门又被人从里头关上了。

  淑妃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回却是清清楚楚如在耳边一般,叫这一屋子的人都能听清:“动手!”

第34章 忌惊慌 秋欣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她……

  徐嫔被淑妃身旁的侍卫拖进来时, 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二话不说,上来就要灭口, 女子霎时间慌乱起来:“你疯了吗?你想在这儿杀了我, 就不怕明天圣上追查下来……”

  “追查?”淑妃冷笑一声, “本宫今日敢动手,自然有法子不叫人发现, 徐嫔还是安心上路吧。”

  “你们干什么?”小松眼见着侍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又从里倒出一颗丹药。用力挣扎起来,原本押着她的是个体态壮硕的嬷嬷, 一时竟也压不住她,叫她挣脱了钳制扑到徐嫔身上。

  淑妃呵斥道:“还不将她拉开!”

  那侍卫和嬷嬷便又急急忙忙上前拉人,可主仆两个此时惊惧交加, 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也顾不上发髻打散, 衣襟凌乱,只紧紧抱在一起死也不愿分开。

  淑妃在旁看了一会儿这主仆二人哭天抢地的惨状,冷声道:“你倒是个忠仆,既然如此, 不如成全你先去黄泉路上等你的主子。”

  一旁的侍卫手脚利落地解下腰带, 从头后套上小松的脖子,随即用力勒紧。他手劲极大,小松立即透不过气, 不得已松了手去抓缠在脖子上的腰带, 剧烈挣扎起来。

  徐嫔原本叫小松护在身下, 见状也忙伸手帮忙,她身旁的嬷嬷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往一旁拖, 这一回二人终于被分开来,隔了老远。

  秋欣然躲在佛像后,耳边传来徐嫔的哭喊声,不过很快变成了不成声的闷喊像是叫什么捂住了嘴。小松很快失去力气,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地呼救:“来、来人啊……救命……”她已没什么力气挣扎了,整个佛堂一时间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她双脚一下下蹬在地上的动静和指甲划拉地面的刺耳声响。

  佛堂头顶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射在佛像背后的墙壁上,秋欣然一抬眼就能看见墙上两个交叠的黑影,她看着其中一个弯着腰从背后死死勒住另一个的脖子,看着另一个影子如何同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在案板上挣扎。

  “救命啊……”她像只小猫似的,一声声地哀求呼救,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但这屋里唯一对她的呼救做出回应的,只有徐嫔在绝望中发出的一两声呜咽。

  秋欣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直到身旁的人拉住了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抖得有多厉害。那一瞬间,她疑心自己的骨头缝都在打颤。

  她忽然想起去年,夏修言对她说过的话来。他说“你以为这宫里死个小太监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吗?你知道这宫里悄无声息地死过多少人吗?”他说对了,如今正有人悄无声息地在她眼前死去,而她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拉着她的手使了一下劲,秋欣然朝他歪过身子,少年忽然伸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秋欣然缩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明明灭灭的烛火,墙上的影子,这四四方方的佛堂……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耳边除了耳膜鼓噪的闷响,什么都听不见,她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襟,才发现他身上的温度并不比她高上多少。

  小小一个观音堂内,明暗交界之处两方世界。观音立在莲花座上面朝四方,千手千眼注视众生。烛火之下观音手持宝器法相庄严,烛火之后观音垂首敛目面带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堂前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呼救声、蹬地声、指甲划拉地面的刺耳声响……一切重回宁静。夏修言终于稍稍松开了捂着秋欣然耳朵的手,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若不是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简直要让人疑心她也死去了。

  侍卫收回腰带,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用脚尖将她翻了个个。另一边嬷嬷松开了捂着徐嫔口鼻的布团,一刻之前还云鬓花颜的女子,此时脸上的神色只剩下一片空洞,连哭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忽然外头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有人闯进了观音堂。满屋子的人皆是一惊,就连原本蜷缩在夏修言怀里的女孩都忍不住动了下脑袋。

  “母妃——你这是在干什么?”李晗台又惊又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原本瘫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意的徐嫔见到来人,忽然眼里迸现出一丝光芒,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推开了身旁的嬷嬷,手脚并用地跪爬到来人身边,拉住他的衣角,泣道:“大皇子……大皇子救我!”

  李晗台不可思议地看着堂内的景象,忙合上身后的门,忙弯腰搂住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淑妃见他二人这副情态,不禁冷笑:“我在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李晗台抱着徐嫔哀声道:“我同书怡早已没有什么,母妃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

  “将她置于死地的是你!”淑妃忽然间拔高了音量,指着李晗台尖声道,“你当真以为小九一死,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再没有人会发现你俩的事情了吗?我怎么教的你,今日你不斩草除根,他日必要酿成大祸!”

  这一声不啻于一道惊雷,不光叫堂前的李晗台霎时间哑口无言,也震得佛像后头的夏修言同秋欣然二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李晗台像是想起了那日的场景,面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声音微弱地哀求道:“小九已经不在了,这宫里……”

  “这宫里就再没有人知道了是不是?”淑妃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只有她也死了,才能确保这宫里再没有人知道了。否则若有一日你父皇知道了,你想没想过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李晗台叫她这话吓得瑟缩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挣扎。淑妃直起身,施施然道:“何况你是大皇子,这两年圣上对你的重视有目共睹,你身后背靠母家,往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当真要为了个女人自毁前程?”

  “我不会!”徐嫔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梨花带雨惹人生怜,“我同大皇子的缘分早在三年前就尽了,我入宫之后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怎么可能害你。”

  李晗台闻言低头轻轻抚上她的脸,三年前他随两江总督梁大人下江南巡查,路遇大雨染上风寒,梁大人要事在身继续南下,留他在一所道观寄住养病,也正是这时,他结识了陪母亲在观内小住的徐书怡。

  那段时间二人在观中相处甚欢,渐渐生出情愫。不久梁大人回京,经过道观接他回京,走时他与徐书怡交换信物,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徐家也是江南名门,二人约定三年后徐书怡趁着选秀的机会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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