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第21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言情

  三年一晃便过,他听说徐家今年果然也在侯选之列,心中欣喜万分,私下去求了淑妃提出想要将徐家的女儿纳入府中。可谁成想,因为徐书怡送上的一副心经,先叫圣上看中,至此宫门重重,二人再无可能。

  “书怡……”李晗台颤着声音拥住了怀里的女人,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她脸上。徐嫔也紧紧回抱着他,脸上已是满面泪痕。

  淑妃冷眼看着这对苦情的鸳鸯,并不催促。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二人如今这副情状只在心中冷笑。

  果然又过一会儿,李晗台苍白着脸松开了搂在怀中的女子。徐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等他退开身才反应过来慌急地伏在地上想去拉住他。可这一回,李晗台却含泪咬着牙一把扯回了衣摆,决绝地背过身去。

  淑妃见状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她朝身旁的人微微示意,那老嬷嬷立即上前将地上的徐嫔拉起来,捏着她的脸将药丸塞了进去。徐嫔满目泪光,还不肯信地伸手朝着昔日的情郎迭声喊道:“晗台、晗台——”

  李晗台却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无论如何不肯转身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徐嫔服下毒药,自知已无生机,终于脱力似的向后倒去。她躺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男子,目光之中满是怨恨。往日娴雅文静的女子,此时却如同叫地府厉鬼附身一般痴痴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李郎——”她望着他一字一顿低声咒道:“我徐书怡咒你从今往后不得安宁,咳、咳……我咒你母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她睁着眼嘴角咳出一口血溅到身上,如此直到最后一句话消失在空气里,还不曾将眼睛合上。

  李晗台终于转头,瞧见她的模样却是大骇,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淑妃却冷笑一声,命人将两具尸体抬出去处理好。

  “你看见没有?”妆容精致的女人拿指甲划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地同自己的儿子说道,“弱者只能在死前说说这样没用的威吓,活着的才有锦绣的前程。”

  李晗台站在灯下低低应了声是。

  躲在佛像后的少年感觉到手上一痛,低头才发现是怀里的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一不小心将指甲掐进了他的手心里。秋欣然眼角发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她紧紧反握着夏修言的手,像是不这样,就止不住发抖。二人用力拽着彼此,好像都试图从对方身上寻求一点点的暖意。

  前面淑妃还在说:“好,这才是我的儿子。只要你争气,这世上什么都是你的,天大的事情,母妃也会为你摆平。”

  “多谢母妃。”李晗台声音低哑道,“儿子想独自在这屋里待一会儿。”

  淑妃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但到底还是叹一口气:“莫要在这儿太久,免得叫人起疑。”

  等这观音堂内只剩下李晗台一人,他往佛像前走了两步,夏修言侧头看见他的影子落在佛台边,只要再走几步便能看见躲在佛像后的二人,不由眸色一沉,全身肌肉也紧绷起来。

  但好在李晗台走到观音像前,再不往往后走了。他朝着蒲团跪了下去,冲着佛像磕了个长头,久久没有起身。

  夏修言在佛像后屏气凝神又静待一刻,才听他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观音堂。

第35章 宜许诺 秋欣然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等观音堂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 夏修言靠在佛像背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像是全身上下几百块骨头又一块块拆开来重新有了能动弹的缝隙。秋欣然眉眼耷拉着,神色消沉又沮丧, 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样子。夏修言看她一眼, 拉她起来:“走吧, 先离开这儿。”

  二人从佛像的坐台上跳下来,悄悄翻窗出去, 四周静悄悄的, 屋内也没有一点痕迹,恍如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一个梦罢了。

  山间传来寒鸦的鸣叫声, 在这种夜里格外渗人。二人离开观音堂,绕到一处枝叶繁茂的灌木后,确保四周无人, 终于坐下喘了口气。他们盘腿对坐着, 夏修言在心中盘算了一阵,开口道:“我们得想想接着要干什么。”这么一点时间,他好像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开始有条不紊地根据事态变化进行布局了。

  秋欣然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嘴唇在月光下张合, 他大概说了什么, 但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只茫然地看着他用石子在地上划线,想一会儿又涂抹掉,接着重新画给她看。等他说完, 抬眼看过来问她:“懂了吗?”

  秋欣然突然觉得很丧气, 她想起一年前在行宫的山上发生的事情, 一年过去了她似乎毫无长进。她低着头,冷不丁地开口道:“我离宫前九公主给过我一个白玉指环,说是在花园里捡到的。”

  夏修言一愣, 但很快反应过来:“李晗台的?”

  秋欣然默认道:“她当时不愿告诉我指环的主人是谁。”

  “那指环现在在哪儿?”

  “在我这儿。”

  夏修言神色严肃起来:“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秋欣然摇摇头:“没有了。”

  他松了口气,告诫道:“别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想着拿指环做文章。”他看她一眼,又重复道,“起码现在还不行。”

  “什么时候可以哪?”秋欣然喃喃道,“等我有一天成为老师那样的人吗?”

  “你想做司天监的监正吗?”夏修言问她。

  秋欣然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只想做个算命先生。”

  夏修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会成为领兵的将领。”那是他第一次对人诉说自己的野心,尽管那时候,他的野心也不过是成为军中一个能够领兵的将领。

  “像你父亲那样吗?”秋欣然小心翼翼地问。

  这一回夏修言沉默许久才回答道:“我或许不能像他那样。不过——”他停顿一下,朝秋欣然看过来,露出一点笑:“总要有人能替我们讨回公道。”

  秋欣然叫他目光中那点浮光掠影似的笑意晃得心中微微一动,夜风一吹,提了一晚上的心好似就放下来了那么一点。

  这么一会儿工夫,夏修言又低下头,将方才的话重新和她说了一遍:“我一会儿回厢房去装作很早就在屋里歇下了。你要自己下山从大殿后面绕到广场上去,你坐到殿外的诵经的僧人后,夜里四周昏暗,没人会注意到你。等天亮的时候,你要闹出点动静来,这样才会有人记得你昨晚一直都在广场没有离开过,明白吗?”

  “明白……”

  “好。”月光下少年露出个赞许的微笑,他拉着她起来将她带到长廊上。“去吧。”他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少女,用一种难得轻柔的语气同她说,“别怕。”

  秋欣然看了眼一团漆黑不见尽头的长廊,抿着嘴往前走了几步。廊上没有灯笼,四野一片寂静,空荡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她走了十几米,忍不住回头朝身后又看一眼,发现黑衣的少年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秋欣然攥紧了手心,扭头朝着山下小跑起来,夜色中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快速地后退。不久前还冰冷的手心忽然冒起热汗,风一吹又消失了。直到她一口气跑到了大殿后的放生池,才敢扶着柱子急促地喘息起来。

  前面就是大殿,僧人的诵经声回荡在广场上,她勉力平定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溜到了诵经的僧人背后。其他人早已离开了,她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奔跑后剧烈跳动的心脏像要随时跳出胸腔,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这儿坐了多久。

  天蒙蒙亮时,广场上的僧人们疲惫起身,法会结束了,钟楼撞响晨会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寺院之内。

  殿中捻了一夜佛珠的妇人睁开眼,平春姑姑忙上前搀扶她起身:“娘娘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皇后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倦容,她靠着身旁宫女的搀扶起身,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不由皱眉。平春忙冲一旁的宫婢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那宫婢回来禀报:“是秋司辰昨晚在殿外守了一夜,方才起身时晕过去了。”

  皇后微微一愣,露出些许动容之色:“找太医去看看,难为这孩子有心。”

  ***

  迷迷糊糊之中,秋欣然醒过来一次,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外面隐隐传来谈话声,其中一个是原舟,像在问什么人:“我师姐她……为何还不醒?”

  另一个声音则较为陌生,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耐心道:“司辰惊惧……忧思……染上风寒……好好休息……”

  “多谢包太医……我送你出去……”

  过一会儿外头又安静下来,只听见屋内炉火中烧炭的“噼啪”响声,她便在这样的安静中再度昏睡过去。

  秋欣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始终在一条不见尽头的漆黑长廊上奔跑,试图摆脱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却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一会儿是李晗园焦急地问她:“欣然,你看见我的白玉指环了吗?”一会儿又变成了小松绝望地问她:“秋司辰,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指甲划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粗粝又尖锐,每一声都像划在她的心口上,叫她喘不上气来。

  “别怕。”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声说,抬起头时有人站在长廊的尽头,月光落在他身上,看不清面容。

  秋欣然的心“砰砰”跳动起来,她朝着月光跑去,一头撞进白昼里——

  睁开眼时,床边是一张憔悴又疲倦的少年脸孔。秋欣然晃了晃神,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里。

  原舟见她醒了,霎时间红了眼眶:“师姐——”他哽咽了一下,转过身半晌没有回过脸。

  外面的阳光铺天盖地落进屋里,叫人恍惚间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等秋欣然能坐起来吃药的时候,距离清和公主的法会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也是等她醒来才知道,她在法会上晕倒之后,被人送回官舍便一直处在昏迷中。太医来看过,只说她惊惧交加,忧思过度又吹了风这才引发高热。这并非什么重病,但她迟迟不醒,叫原舟差点以为她熬不过去。

  “辛苦你了。”秋欣然靠坐在床榻上,真心诚意地谢他。原舟却不好意思地别扭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师父师叔交代。”

  “那也要谢的,”秋欣然笑一笑,“明明我是师姐,却总给你添乱。”

  “胡说什么哪。”原舟不高兴地皱眉。他总觉得秋欣然这段时日仿佛消沉许多,也不知是因为清和公主的死,还是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病。

  “宫里最近……有出什么事吗?”坐在床上的人冷不丁地问。

  原舟一愣:“师姐指的什么?”

  秋欣然沉默一会儿,才低声道:“婚丧……嫁娶这一些的。”

  原舟不疑有他,立即便想起不久前的一桩事情来:“哦——说起来,倒是有一件。”

  “什么?”

  “清和公主法会后,徐嫔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屋里,经太医查验是中毒而死,她的贴身宫女也在房里上吊自杀了。似乎是那宫女平日里偷偷拿了徐嫔的首饰贿赂小太监出宫去卖,叫徐嫔发现,她心虚之下才毒杀了徐嫔。不过大约自己也知道事情败露,便也跟着悬梁自尽了。”

  秋欣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团棉花,半晌才问:“凭什么断定是她杀的?”

  “你知道这后宫的事情本是皇后在管的,可近来因为清和公主的死,皇后已许久没有在后宫露面了。好在这案子手段虽凶残,但调查起来倒还容易,他们找到了那宫女贿赂过的小太监,也在她屋里搜出了徐嫔所服用的毒药,人证物证俱在,很快就结案了。”

  “那宫女的尸体如何处理的?”

  原舟有些奇怪他对这件事情所表现出的好奇心,但听她语气又像只是随口一问,于是到底没有往心里去:“按常理来说或许就该通知家里人,不过她家人好像都没了,大约最后便是叫人将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秋欣然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能替我打听一下她家人的下落吗?”

  这回原舟当真警惕起来:“你和她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梦境中的求救声和呼喊声好像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秋欣然不易察觉地轻轻捏了下被褥,才苍白着脸色随口糊弄道:“这个宫女……我之前好心借过她一笔银子。”

  “你借她银子?你为什么会……”原舟的神色迅速从惊讶转为同情,最后问:“你借了她多少?”

  “一大笔。”秋欣然神色低落道,“总之你帮我打听打听吧,实在讨不回来也就算了。”

  这九成是讨不回来了。原舟大约想这么说,不过瞄了眼她的神色,到底忍住了没说,还好心安慰道:“无妨,你若急着用钱可以问我要。”

  秋欣然因为他的话快速地翘了下嘴角,但很快又落下去,走神地瞧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模样。

  原舟忽然想起她刚入宫的时候,脸颊圆润,明眸皓齿,像是哪座仙山上下来性别未分的小仙童。在宫中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眼里却已有了几分忧愁。

  “师姐,你想回山上去吗?”见秋欣然愣愣地看过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你想留在这儿?”

  “我总要回去的……”秋欣然笑了笑,她望着窗外落了满地的枯叶,轻飘飘道,“但人不能得陇望蜀,在山上的时候想下山,到了山下又想回去。”

第36章 宜拜访 “小梅,姐姐叫松,妹妹叫梅嘛……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秋天快要过去时, 秋欣然的病终于也渐渐痊愈了。她骑着一匹小马,跑去了城南的大业坊。坊中有几座道观,香火兴盛游人不少, 她错开人群, 按着原舟留给她的地址, 走走停停许多功夫,终于摸到了几间民居外。

  住在大业坊的大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民居挤在一处, 外头一条沟渠,几个妇人在沟渠里洗菜, 路旁还躺着几个流浪汉。她走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家,近午时分才牵着马走进了坊间一家食铺。

  时候还早, 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老板娘送了饭食过来, 便坐在窗边同蹲在外头沟渠旁洗衣的妇人交谈起来。秋欣然本是随意听一耳朵,忽然听她问:“那柴大不是还有个女儿在宫里,怎么也不知道帮衬一下家里?”

  外头的女人刻薄道:“大女儿当初也是被柴大卖进宫去的,换做是你, 你能回头给家里帮忙?”

  “倒也是, ”老板娘摇着扇子晃了晃,“这么看倒还是她走运。”

  二人又在窗边聊了几句旁的,等那妇人洗完衣服走了, 老板娘也起身准备到后头去。秋欣然忙叫住了她:“我同掌柜的打听个事。”

  对方站住脚悄悄打量她一眼, 见是个生面孔也不免有些好奇:“客人要打听什么?”

  “你们方才说姓柴的那户人家出事了……”她话未说完, 便见对方忽然换上一副警惕神色,忙急中生智,改了别的说辞, “可是那后头靠着槐树的那一家?”

  “你找那家有事?”女人吊着眼角,防备心颇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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