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 第55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楼淮祀咽口唾沫,看开门的妇人一身新衣,也弄不清是卫家的哪个亲戚,挺富态的,笑嘻嘻的,亲切。她还招呼呢:“新女婿,进门来,迎新妇。”

  她不招呼还好,一招呼,楼淮祀心里直打鼓,越看卫府越像什么怪聚妖盘之地,进去小命休矣,但为了他家繁繁,刀山火海也要趟一趟,揽了姬冶就往里走。

  姬冶也是大意了,他表弟不像来娶妇,倒像是做贼的,贼眉鼠眼不说,还鬼鬼祟祟的,他做不出这等丢人的事,挟了楼淮祀大步而行。一进卫府,呼啦一声,这门后也不知藏了多少妇人,每个手里都执着臂粗的竹杖,等他们一进门,大门“呯”得一关,场中顿时翻腾着关门打狗的气势。

  姬冶眼见卫家一干亲眷咬牙切齿的,全忘了自己是男傧相,要护着新郎倌一二,只想着自己七尺男儿要在一众妇人棒下抱头鼠蹿,哪还有半分的姿仪?电光火石之间,姬冶撇下楼淮祀,展开身手就避了开。他又不是楼淮祀那种花架子,还不得手,逃开来却是小菜一碟。眼看夹院清幽,有心进来躲一躲,没想到看卫絮带着贴身婢女寂寂独坐。

  细想也是奇缘。

  姬冶是得意舒畅,浑忘了楼淮祀与一众傧相被卫家妇撵得跟丧家狗似得,因旧年打新婿闹过官司,卫家妇打归打,手下还是留了分寸,身高力壮的挨了也白挨,姬凉这般看着就文文弱弱,挨不了一二下,众妇人默契地丢下他。

  姬凉裹在当中团团转,不知是拦还是逃还是走,焦急时一转头,就见院墙后菱窗后躲着一个小娘子,时不时地探出头吃吃笑,不是卫紫又是哪个?姬凉在万般哄闹中丢了神,愣愣跟着笑,哪还记得新郎倌楼淮祀。佳人墙后娇笑,笑颜动人心弦啊!

  楼淮祀还是在一帮子纨绔子的相护下杀出一条血路,仗义屠狗辈,负心读书人,他千求万求请来的两个表兄,屁用没有。一个溜得飞快,一个愣在人群中呆笑,还是他的狐朋狗友好,两肩担着四个字“义薄云天”。

  整整冠、理理衣,楼淮祀与众傧相腰间的荷囊被洗劫一空,虽挨了几下,倒也不痛,只避逃时不雅了些,细想恨不能掩面。唯有那个扔银铤的憨郎结实挨了了几上,袖破臂肿,立在人中,直声哀叹倒霉。

  楼淮祀安慰几句,心道:卫家亲眷分明是故意的,你一银铤将人砸倒,不还回来卫家岂能消气。他也是心有余悸,泰山大人家凶狠了些,再冲不知几时晃回来的姬冶直哼气,愠怒道:“借手巾来使使。”

  姬冶一摸,厚着颜道:“避逃时丢了。”

  楼淮祀理着衣襟,拿眼瞟了瞟姬冶,道:“倒是不巧。”罢了,他大喜之日 ,犯不着跟什么三皇子、福王世子的计较,空费情义。

  姬冶还反训他:“你再磨蹭,当心误了吉时。”

  楼淮祀一甩袖,顶着卫家亲眷嘻笑私语去内院接卫繁,天色微昏,彩灯愈明愈鲜,踏过二门,心头才剧跳起来,重门回廊后卫繁必盛妆在等,等他接了她,拜堂成亲,便绑在一处一生一世,福祸荣辱相依。

  楼淮祀的双眸映着无边的红色喜意,明亮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份,哈哈,今天还有一份的。另,卫素的亲事也许会放在番外里感谢在2020-03-18 23:51:56~2020-03-20 01: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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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卫繁嫁衣红妆,捧着扇与楼淮祀一道向卫询与国夫人盈盈三拜。

  她妆容富丽、嫁衣合宜, 发饰钗环无一不妥帖得体, 可到底岁不足, 身量小了些,脸颊稚嫩了些,跪那再端庄都似小儿过家家。

  国夫人眼中噙泪, 脸上却带着笑:“我家繁繁,终还小呢。”半懂不懂就要嫁作人妇了。叫管嬷嬷将人搀起来, 拉过楼淮祀的手, “阿祀, 可要待我家繁繁好。”

  楼淮祀收起平素的笑颜,长揖一礼:“不敢相负。”

  “好, 好。好!”国夫人满意了, 又拉过卫繁的手, “出了门,拭把泪, 记着不许回头张望,繁繁记牢了。凡事向前看,不要掉头来, 不要盯着脚下, 要望得远远的,望到看不到地方去,懂吗?”

  卫繁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却答道:“祖母,我记下了。”

  “去,拜拜你的老子老娘,生养不易,记得时常家来看看。”国夫人又指指下手坐着的卫筝许氏。

  卫繁和楼淮祀又双双跪别卫筝与许氏。

  许氏捏着手帕,沾着眼角,想哭又不敢哭,又在肚里将娶走女儿的楼这“小畜牲”埋怨几句,有心瞪女婿一眼,想起自己送的那堆婆子,转而心虚起来:“你们好好过,别吵嘴,吵嘴也别闷着气……多的娘也不啰嗦,哦,好好执家,好好孝敬公婆,事夫恭顺……”

  卫繁不住点着头,楼淮祀深觉自己好似罪大恶极,让卫家骨肉分。

  许氏有所顾忌,卫筝可不管,握着一方与许氏一模一样的手帕,哽泣不已。楼淮祀呆了呆,他家泰山真是不拘一格啊,好在卫筝有美姿容,哭得也讲究,还怪好看的。

  卫筝先嘱咐女儿:“受欺负跟阿爹说,阿爹给你做主。”

  卫繁忙不迭点头。

  卫筝再嘱咐女婿:“晚间吃席,早点请我去。”

  楼淮祀忙应声:“一定一定。”

  气得国夫人一滴老泪在眼尾怎么也掉不下来,皇家派的赞礼就没见过泰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道:“乐起,新郎新妇莫误吉时。”

  丝竹声喧,卫繁捏紧手中的泥金扇,直捏得指尖发白,偷偷将扇子往下移了移,露出双眸,将祖父祖母、父亲娘亲一一看进眼中,余光中卫放与卫絮几人站 一处,均露出不舍之意,连于氏都拿手帕拭了拭泪。卫繁抿紧红唇,眼眶发红,直恨不能投入国夫人怀里痛哭一场倾诉离意,出了卫家门,再回来便是楼家妇了。

  楼淮祀知她心中难受,弯下背,手一伸一环将人背在了背上,卫繁吓了一跳,忙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又想起许氏与于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弃了扇子,忙手忙脚乱用另一只手握牢扇子。

  楼淮祀道:“祖父祖母,阿爹阿娘,三日回门我就和繁繁来看你们。”

  “混叫,要叫岳父岳母。”卫筝吹吹胡子,“你爹你娘在将军府呢!”

  许氏悲怆:三日回门见面后,她女儿就要动身去栖州喽,悲矣。

  赞礼偷偷擦了一把汗,好在婚期地春时呢,要是酷夏,他得汗流浃背,再没这般又体面又糟心的婚事了。

  卫繁被卫筝逗笑,伏在楼淮祀背上,她楼哥哥的背不算宽厚,她却莫名地安了心,想随他去海角天涯,想回头再看一眼家人,又忍了下来,她得牢记祖母的话,往前看,看得远远的,楼门重重,灯火煌煌,似无穷,似无尽,她垂眸,看到楼淮祀背上绣得一朵吉云,流转婉约。

  她与他将自此携手一生,是喜是忧,她心中竟无一丝惧意。

  .

  国夫人目送着小儿女出了家门,年老眼花,远一点就看不得大真切,离了座往外走了几步,卫絮与管嬷嬷忙上前搀扶,老太太看几眼,还嫌看不分明,又往外走了几步。

  管嬷嬷道:“老夫人,可不能再送了。”

  国夫人这才回过神:“对对,不能再送了。”

  卫放嫁了妹子,挖了心肝似得疼,见自己祖母也不舍,凑过去小声道:“要不,孙儿去把繁繁抢回来?”

  国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胡说。”

  卫放叹气嘀咕:繁繁要不是许给了阿祀,他定要抢回来,张口道:“大姐姐、三妹妹都留家里招婿算了,再不许出去了。”

  卫絮飞快地眨了眨双眸,心里暖而绵。

  国夫人连打了卫放几下,出了点气,道:“你争点气,早点娶新妇,多给我生几个重孙儿,重孙女,祖母记你大功。”

  卫放本想说,娶新女无趣得狠,稚童可厌,念着祖母难过,张口道:“听祖母,我纳上十房八房的妾室,再生百八十个儿女,百子千孙。”

  国夫人生怕卫放真存了这念头:“倒也不必这么多,养不了。”

  从来养儿不易啊,抱怀里,扛肩上,捧着逗着骂着,晃眼自己鬓边霜白,子也离枝去。

  .

  卫家的热闹里总透着一分聚又散的落寞冷清,楼家才是真正的热闹。两家都是权贵之家,卫家老祖宗出身不显,几代积累,无权却也占了贵,来往的亲眷都是朝中王公贵家,反倒是楼家权显,贵倒不足。

  只看楼家请的宾客,真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齐聚。朝中重臣有之,兵痞走卒有之,这还是楼家本身的人客,再加上楼淮祀自己结交的鸡鸣狗盗之徒,直把待客的楼淮礼累得脸色发青。将军府护院亲卫亦是如临大敌,这要是混进一个两个闹事,他们人头落地还抵不上罪。别的不说,光一个微服的姬景元足以让将军府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楼长危将府中事一应推给长子,自己招待老丈人,二人清清静静躲后院对饮。

  姬景元全无半点给女儿女婿添了大麻烦的自觉,反道:“居安,要不是朕来,你哪能偷闲?看礼儿,脚底都能磨出一层燎泡。”

  楼长危握着酒杯,板着脸,太上皇,老丈人,不讲理也得有理。只好委屈长子在外辛苦了。

  楼淮礼岂止是辛苦,他长于武艺,却不擅打交道,一圈下来脸都笑僵了,身心俱疲。好在,姬殷看不过眼,把权贵这边的事招揽了过去,楼家的亲戚与楼淮祀的狐朋狗友通塞给了楼淮礼。

  楼家的亲戚,楼淮礼鸟都不鸟,老实坐着吃席便好,敢不老实,楼淮礼有百样的手段对付,倒是自己弟弟的那些泥沙混杂的友人让他头疼不已。他都不知道他弟弟竟还识得一个御使,端板挺腰坐在一桌子贼骗纨绔之中,有如鹤立鸡群,看他这棺材脸就是大公无私翻脸不认人的,晚间吃了楼家的酒,明日就能递状参楼家一本。

  贾先生有幸也被邀来吃喜酒,初时有先战战兢兢的,坐一会,饮了一杯酒,酒壮人胆开始骗起人来,与一富商子道:“唉哟,小郎君腰间这玉牌大不妥啊。”

  富商子除了不缺钱什么都缺,当下吓一跳:“哪里不妥?我这玉润透净白无有半点瑕疵。”

  贾先生道:“玉是好玉,只这式样大不妥啊?”

  “哪哪里不妥,素雅大方,看,还有纹呢,雕工流畅飘逸。”

  “诶,你看你这块玉牌,上面一排纹,下面素光,知道像什么?”贾先生低问。

  “像什么?”

  “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大凡王公贵族都要修墓,事死如生,凡是墓就有室有道有门,你看这你玉牌,可不是一块封墓石。这封墓石一放就此阴阳相隔,小郎君竟将它随身佩戴,大不妥大不妥啊。”

  “啊呀,受教受教。”富商子大骇,扯下玉牌就要砸掉。

  “砸不得,老朽给你改改刀?”

  富商子大喜:“蒙老先生提点,不甚感激,定有重金酬谢。”

  “好说好说。”贾先生乐呵呵道。

  楼淮礼看得大摇其头,与人攀谈几句,就见座中还有一个干瘪老头这桌说说话,那桌敬敬酒,好生自在,心下大疑。

  梅萼清怎也在自家?这糟老头有些邪门,在栖州泽栖当县令,礼部侍郎的女婿,与齐家的齐浩做过同窗,携礼上过齐家门,后脚还去过谢家,未进城时还与弟弟有过小交集,真是哪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楼淮礼一时也琢磨不透自家弟弟与梅萼清有多少私交,想着也算同僚上下属,来家吃杯喜酒倒也在情在理,再兼楼淮祀娶妻过于欣喜,恨不得门口的乞都拉进贺婚,请梅萼清实不算怪事。

  只他疑心病重,眼见梅萼清满院打转,看着一院人目光诡异,倒似看什么金银珠宝似得,又贪又馋又是老怀大慰、欣喜不已。

  梅萼清一晃又晃到了贾先生的身边。官再小也是官,贾先生半点也不敢怠慢,抬起屁股就要揖礼,被梅萼清一把摁住:“使不得,都是客,都是客,莫生分。”

  楼淮礼想看究竟,奈何家中喜事在办,他爹又被太上皇绊住,全不容他偷懒,只得抱憾离去 。在外迎了几个客,交谈几句,匆匆回到这边院中,惊见贾先生热泪盈眶,摇头感叹不止,梅萼清抚他背轻叹,二人一如生死之己。

  “等贾先生到了栖州,定要亲尝尝老朽亲炊的菰米饭,再同饮一杯浑白酒。”

  “明府不弃,岂敢不从啊。”贾先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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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人生三大赏心事,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明时。三者, 楼淮祀算是占其二,本应风月无边,喜乐无穷……

  然而, 拜了堂,饮了合卺酒, 红烛掩映, 小夫妻二人对坐, 相视一笑,看对方都是美人如玉,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然后楼淮祀就被轰出了新房。

  姬明笙亲自过来接走了儿媳:“繁繁岁小, 身子骨都未长结实,《妇人良方》还女二十而嫁呢, 阿娘深以为然,两年后同房,还算便宜了你。”

  卫繁在家虽得过家中的叮嘱, 却也没想到新婚夜是和婆婆过的, 从姬明笙身后探出头看着脸上青紫交替的楼淮祀,有些愧疚,有些不舍,有些好笑……半晌, 又偷偷地藏了回去。

  楼淮祀咬牙切齿,委屈道:“君子言出必行,阿娘还拿我当贼防?”

  姬明笙笑扬眉,拉了卫繁的手,教道:“男子嘴里说的话,全不能尽信,有心讨好之时的话,更不能信。”

  楼淮祀张张嘴,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妻,争不得,论不得,除却听命行事别无二法。只他目光幽怨,看姬明笙仿似看棒打鸳鸯的西王母,一钗子划出银河,让他与卫繁不能聚首。

  卫繁天真道:“楼哥哥,明日我们就一处用饭了一屋子相处了。”

  楼淮祀笑点了点头,心道:可我想一被子睡觉,哪稀罕一处用饭。碍于姬明笙的淫威,还要装得满脸愉悦:“嗯,明日我跟妹妹一块。”

  姬明笙暗笑不已,一阵风似得带走了卫繁,连着卫繁的四个丫头都一并捎走了。晚风翻着楼淮祀的朱色喜袍,苍凉凄清,在屋前呆立半晌,顶着几个形如四大金刚的仆妇的目光,擦一把泪,与一众狐朋狗友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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