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 第81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关余略一思索便明了他少年人心性,这倒激起了好胜心,他倒要看一看,这个少年能扎多长的马步。

  他们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暗自较起劲来,只苦了宋光等人,陪着在校场上熬油。

  楼淮祀也嫌这样干看无趣,与其余栖州兵道:“他们只比他们的,你们当中可还有人要与李在他们比试?比试又不是下注,赢便得钱,输也无妨,一本万利,我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童叟无欺的。”

  宋光直腹诽:别的一样不敢说,你这口舌倒是天下无敌。

  不过,楼淮祀这一吆喝,倒真有几个栖州兵越众上前比试,有赢的,有输的,不论输赢自有可取之处。

  关余和谢罪还在那比着呢。

  谢罪是神归神、魂归魂、站那似立松似顽石,似与天地同休,似要随日月化石。

  关余手臂慢慢发颤,他也看出了谢罪的异处,这个少年人能不管不顾站到死为止,此种行为,常人凭得志坚,这少年凭得是天生的痴处。他不懂生不懂死,不顾痛不知退,你与他比,得先拿命作底。

  关余与人拳脚相交时不要命,但与谢罪这般文斗却是不想死,撑着伞把自己撑死,未免不值。他本就凭着一口劲咬牙硬撑,这口劲一松,沉重的伞一歪,倒向了地上……

  “唉唉唉……唉呀。”宋光眼睁睁看着伞落地,痛心地直拍大腿,比死了他嫡母还要伤心,他的钱啊,三锭翻四翻,这是要赔十二锭啊,刨去赢来的六锭,还要贴进去六锭,这是要挖他的心肝。

  楼淮祀笑着顽笑:“宋通判,你我同僚,你不会想赖账吧。”

  宋光比了比彼此:“楼弟……你我兄弟……”

  “赌场无父子,何况兄与弟。”楼淮祀凉薄道,“赌债收不回,吃水也倒霉。”

  宋光附上一张笑脸:“不赖账不赖账,下官宁可家母大寿之礼薄七分,也要付清知州的钱债。”简薄七分,算算,他还不吃亏呢。

  那边关余大大方方认了输,谢罪还是不言不语,不悲不喜,眸色却流光溢彩,显是心中极为高兴。取回自己的伞,叮当叮当一路站回始一旁边,静等贾先生、始一与楼淮祀的夸赞。

  楼淮祀将作底的三锭银全给了谢罪,坐直身,不等校场上的栖州兵回过神时已翻了脸,冷笑一声,对方固道:“都尉,你手下的这些兵大半有如伤口腐肉,不刮净还指着它生虫?今岁的军饷,我可先行贴补上,只是,我的饭却是烫手烫嘴,没这般好吃的。我与你们半月米粮鱼肉,将养身息,半月后比试筛选,五百众,我只要半数。都尉,我另行与你一百人,他们虽有不足处,却都是好手,混编入队,届时与剩下的半数人再行比试,选出队头副队。”

  方固拱手称是,又道:“只怕人少。”

  楼淮祀道:“不足再征,我要好兵,有用处。”

  方固呆了呆,想半日也想不出栖州的用兵之处,他不惯多嘴多问,称“是”之后将一干疑惑全藏在腹中。

  楼淮祀伸了个懒腰,道:“都尉,这事便交与你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宋光有心与他交好,留他说话,道:“知州不如去舍下一聚,家中食手虽比不得禹京,亦有几样拿手菜蔬,院中简陋,亦有几盆奇花,知州赏脸一观如何啊……”

  楼淮祀无聊,正想答应,就见素婆又了大校场,脸上带着笑意,道:“小郎君,娘子回来了。”

  楼淮祀惊喜欲狂,蹦起来:“可真?”也不顾素婆答话,一撩衣袍飞奔而去。

  卫繁正在府衙门口,指着小厮搬坛子,又回头往路口张望,惊见一抹红影,嘴角一翘,扔下手上的事迎过去,亲亲密密喊一声:“楼哥哥。”

  楼淮祀回:“卫妹妹。”

  “楼哥哥瘦了呢。”卫繁拿手帕给楼淮祀拭汗。

  “卫妹妹受苦了。”楼淮祀一脸心疼。

  “楼哥哥。”

  “卫妹妹。”

  俞子离坐在竹辇上,深悔不该送卫繁至门口,自讨一场恶心事,污及双目、伤及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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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别人三日不见如过三秋,楼淮祀、卫繁三日不见, 如隔三十秋, 二人头挨着头, 嘴里咕咕叽叽少说也说有一车的话,只这些没用,又啰嗦, 拉拉杂杂,东南西北, 只没一句值得记在心中的。

  俞子离实在待不下去, 暗自庆幸当初坚持独居一宅, 日日与这对小夫妻相对,减身减寿。

  “卫妹妹, 你在外带了什么土仪回来?”楼淮祀看着这一坛坛一罐罐的, 还有粗陋的草编蔑席、草篮、草篓, 杂七杂八有用没用的一堆。

  卫繁将寡儿村的事告诉了楼淮祀,道:“我本想出点银钱, 可李姐姐与李姐夫都说不要,我便买了好些草编回来,聊表心意。”她蹙眉又羞涩, “草编之物价贱, 我一气买了两船……”她买得大方爽快,等船到栖州内城码头,忽得发现好似这些草绳、草篮的没甚用处。

  楼淮祀这才发现脚夫还在一挑一挑地送来草编物,他取下一顶草帽看了看, 粗糙得很,拿在手上端详半天也不愿往自己头上搁。

  卫繁也有草帽,金丝草篦得细如发丝,与银线缠绕成股,编出的帽子细密光洁,流光一现,与这些草帽天差地别。

  “要不,我们拿草席铺在地上?”卫繁提议。

  “不好,扎人。”楼淮祀摇头,嫌弃道,“这些草席手艺太粗,上头还有毛刺。”他们也有带席子过来,象牙编的,玉石穿的,犯不着将就用这些草席。

  “那好似,都没甚用处。”卫繁垂头踢了踢脚。草帽、草席用不上,草绳那就没用处。

  楼淮祀笑道:“不打紧,多买几船也无妨。我们自己用不上,拿去与牛叔的一般手下用,他们在外头走动,刚好拿来遮阳。”

  “好极了,不然也只白废在库房中。”卫繁高兴地一拍手。

  绿萼等人见她们夫妻二人三言两语就调派了两船的草编物,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卫繁拿银钱问寡儿村买这些草编时,她们四人也没想到物贱如此,满满当当装了两船回来。

  绿萼嫌这二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便道:“小娘子小郎君,都在外头走得一身汗,好好沐浴一番再说话。”

  楼淮祀与卫繁一想也是,双双进屋各自去洗漱。

  栖州的内居大都是木地板,铺着席子,对开门与窗,贪些风吹过屋的凉快。府衙的这间小花厅被绿蚁等人收拾得极为细致,花草、鱼缸错落有致,绿意盎然中平添一丝凉意。

  楼淮祀散着一头湿溚溚的长发,披了一件纱袍,屐着一双木屐,踢踢嗒嗒地进来等卫繁,见矮几上摆着从泽栖带来的一只两个拳头大的小坛子,用泥封了口,八成是鱼酢等物。直等得卫繁沐浴净身出来,跪坐在几前凉垫上,笑道:“不是鱼酢,是虾酱,用虾子腌出的酱。”

  绿萼叫外头粗妇用小锤子敲掉泥封,取了一小碟出来,嘟嘴道:“这虾酱又咸又腥,实不知有什么吃头。”

  楼淮祀看着碟中浓稠土褐色的虾酱,咸腥中还有些些鲜味:“这是佐菜还是佐酒?”

  卫繁道:“我看泽栖农家拿来佐饭的。我买了一坛来,试看看别的吃法。”她在泽栖,去了寡儿村,又去了泽栖县衙,尝了好些农家菜。泽栖多水泽,鱼、虾、蟹、贝是不缺的,除却刚从河中捞出的,还有各种酢、酱、鲞。农家吃法粗放,大都蒸了炖了就饭,一碟能就一碗饭。咸、鲜、香外,腥气兼齁口,她各样都买了两坛,想着如何贱物精做。

  楼淮祀见她笑靥如花,跟着笑,趴在案上注视着她:“妹妹出去,倒还寻着不少好东西。”

  卫繁如了意,也就她家楼哥哥觉得她买得这些酢酱是好物:“我还寻了另一样好玩的。”

  “是什么?”楼淮祀极为捧场,卫繁说得神秘,他便凑过去好奇求知。

  卫繁一扬秀眉,问道:“楼哥哥,你怕虫子吗?”

  “不喜,怕也不至于。”楼淮祀可没忘掉他被虫蚊咬得满身包的事。

  卫繁笑起来,眉眼弯得好似新月,她贴在楼淮祀耳畔,道:“楼哥哥,我问村中小童买好一笼虫子来。”

  楼淮祀这回真心不解,问道:“斗虫?”

  卫繁摇了摇头:“才不是,与我阿兄拿来斗虫的虫子大不相同。”卫家嘛,老祖宗就是喜爱玩虫的,野坟堆里都敢去抓虫,卫放要不是跟俞子离斗虫,亏出二两血,估摸着还在满大街寻“常胜将军”。只没想到,卫放与俞子离一役后,灰心丧气退出了斗虫大业,卫繁倒接过了玩虫的家传。

  “怎个不同法。”楼淮祀这回是真起了兴致,还琢磨着栖州斗虫用的不是促织。

  卫繁神色间满是愉悦,仿是无意得了异宝,又想藏掩一会,又想要与人炫耀 ,在那自乐了半晌,才叫绿俏去把虫笼拿来。绿俏不多时就拎了一个圆圆的草笼回来,有提手,有草盖。

  卫繁又叫拿盘子,倒了好几只出来:“它们被扯了翅膀,不会飞逃。”

  楼淮祀一看,原来是一堆色彩绚烂背有硬壳的虫子,或墨绿、或铜绿,或草青、或澄黄、或艳红,背壳流彩,光泽夺目,好看是好看,只是……楼淮祀扒地过草笼,道:“卫妹妹,这虫子虽生得绚丽,你既能随意就能买来一笼,可见各地遍生,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它再多彩,多了也没甚稀奇的。”

  卫繁更加得意了,笑道:“我不养它,这虫儿在栖州到处都是呢,泽栖的农家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外头不多见,等再过一二月,泛滥成灾,有吃叶的,有吃花的,有吃果子的,最不讨喜了。楼哥哥,你再它们的硬壳比之贝钿也不差什么,我打算拿来做了珠花,或缀在衣衫上。”

  楼淮祀只觉世上再没比自己的卫妹妹更聪慧的女子,道:“妹妹巧思,我等妹妹串了珠花,定要玩赏一番。”

  卫繁道:“我做好,第一个便与哥哥看。”

  绿萼忍不住,道:“可小娘子,用虫子壳串得珠花谁带去?”

  卫繁奇异,道:“蜻蜓的翅膀都拿来剪面花钿,虫子壳怎么不能拿串珠花、镶衣裳?不一样都是虫子?”

  绿萼哑口无言。

  卫繁道:“我思来想去,头一个拿翅膀剪花钿,身旁说不定就有你这么一个丫头,如今我拿彩壳镶珠花,也算拾人牙慧,不算得稀奇。”

  楼淮祀帮腔道:“卫妹妹说得对。不过,倒可唤个雅称。”

  “譬如什么?”卫繁趴在楼淮祀身前仰起脸,满是信赖求教。

  “譬如‘丽金’‘彩蚧’‘流仙’……”楼淮祀笑对着卫繁的双眸,漆黑的瞳孔映着他的身影。

  卫繁频频点头:“好啊好啊,那选哪个好呢,个个都好听,弃了哪个都不舍得。”

  绿萼等人再忠心耿耿也默默翻个白眼:珠花连个影儿都没有,就取起名来。楼淮祀正和卫繁亲亲我我,很不耐烦看到绿萼四个丫头杵在屋中,随意寻了打赏的借口打发四人去找素婆。

  小花厅内只剩得小夫妻二人头并头躺在席簟上,一起说些天马行空的话。

  “楼哥哥,寡儿村那些村童好生可怜。”

  “栖州的兵又孬又弱。”

  “泽栖那边连路都没,出行都要靠小舟。”

  “梅老头夫妻是不是拿话哄骗你?”

  “泽栖县县城街头能看到街尾呢。”

  “也不知我们买下短街多久能修整好,到时,与妹妹一道去逛街,栖州城连个下脚的地都没。”就怕踩到烂鱼虾。

  卫繁忽道:“楼哥哥,我想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他们了。”

  楼淮祀心疼地抬手摸了摸卫繁的发鬓,正要开口安抚,就听卫繁又沮丧道:“李姐姐要送回京的礼、信,我都带了来,我的家书还不曾写完,祖父祖母要一封,阿爹阿娘一封,阿兄也要一封,还要堂姐姐和妹妹、堂妹。长公主也要一封信。”卫繁越数手越痛。

  “那……我帮你写,你说我写。”楼淮祀道。

  卫繁抬眸:“楼哥哥你不写家书?”

  楼淮祀道:“我只管送土仪,家书报个平安即可。爹娘和岳丈岳母那边的,妹妹写的也算我的。”

  卫繁拿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嘲道:“楼哥哥好厚的脸皮。”

  楼淮祀理所当然道:“你我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哪里有错?”

  卫繁抿唇,笑应道:“果然没错。”她翻一个身,趴在楼淮祀身上,问道,“楼哥哥,你说我们备什么礼回去好。”她本意是置办些当地土仪回禹京的,可栖州除却草药没甚可出手之物,总不好送一车咸鱼干回去吧。

  楼淮祀难得面上一红,摸了摸鼻子,他还真打算送几车咸鱼干给姬冶等人,咸鱼干怎么了,礼轻情意重,佐酒又下饭,还耐长途奔波。卫繁听后死活不愿意,未免太敷衍了些。

  “唉,那就送黑水吧。”楼淮祀叹气。

  卫繁闻言惊坐起:“索夷族的净火,楼哥哥找到了?”

  楼淮祀点头:“那块地我都叫人围了,只不知如何下手,那里的黑水有稠如膏的,亦有澄如水的。眼下只随意取了几坛,只等师叔回来之后详议。”他有事从不瞒着卫繁,寻常男子视女子为内宅妇人,计较的柴米油盐待客诸如内事,外事自与内宅无关。楼淮祀从来没这些讲究,只要不危及卫繁性命,他是各种狗屁倒灶的事都要叽叽歪歪跟卫繁说,在外头被虫叮了一口,他都要倒倒苦水,引得卫繁疼惜。

  黑水一事,更不会瞒着卫繁,拉了卫繁的手,到一处偏房,拿纱巾蒙了卫繁的口鼻:“因有异味,怕有毒,我们小心些。”房中堆了几个坛子,贴了签,写了浊清。

  卫繁掩了口鼻,看楼淮祀拿布缠了木棍,伸进一个坛中搅了搅,点燃后火焰腾起:“余的用途还不知,引火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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