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秦心好几次想陪明黛杀过去捉奸,这种事讲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明黛只是笑一下,然后把话题转开。
元月二十二,秦晁二十一岁生辰。
他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真的没有回来。
明黛系上披风,戴好面纱,与阿公打了招呼后独自出门。
她熟门熟路找到原来的宅子,胡飞果然留在家。
明黛单刀直入:“秦晁在哪?”
胡飞挠挠头,他准备好的说辞,彻底用不上了。
……
陵江江畔,南下的船只已在等候。
马车停在登船岸口,车夫收了赏钱,同随性婢女一起帮着把行路物件儿送上船舱。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车帘,眉目俊朗一袭锦袍的男人走下来,惹来不少女郎侧目。
男人目不斜视,伸手从车中接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原是成了家的。
侧目探望的少女们遗憾的收回目光。
“娘子,得罪了。”孟洋低声告罪,然后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打横抱下车。
妇人裹在披风里,面貌都看不清,她点了一下头,任他抱着下车登船。
离启程还有一个时辰,这趟船一路途径陵州,终于江州,行期约有半月。
船有两层,一层供散客上下,二层设有舱舍,每间都不大,但足够精致。
孟洋将妇人抱进她的舱舍,没多久,秦晁也抱着孩子进来了。
妇人和孩子都放到了床上,婢女乖巧的在旁打点行装。
秦晁负手立在床边,淡淡道:“入户的人家已经为你找好,身份户籍都不必担心。”
“这一路或许折腾了些,不比在家安定,但也可借此散散心。”
“待你一切安定,回个信便是。”
妇人将面纱和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晁哥儿,其实不必麻烦孟兄弟……”
孟洋笑一下:“钱都是晁哥出的,我拿着钱吃喝玩乐,还有抱怨不成?”
况且,他们能叫一个即将出月子的女子带着孩子独自上路不成?
翠娘已经接受了太多太多恩情,谢字说了千百遍。
于此刻的她而言,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立场拒绝。
可她心中仍然有愧。
今日是晁哥儿的生辰,月娘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想着如何为他庆贺。
没了赵金之后,她才发现以前同赵金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
翠娘看着孩子,低声道:“其实不必挑着今日的,我的事情不急,可以在等几日。”
秦晁垂眼,嘴角勾了一下:“不必,今日正好。”
翠娘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不断往门口瞄。
船再过一会儿就要开了,可是秦晁没有带月娘一起来。
“晁哥儿,月娘……还来吗?”
秦晁负着手,指尖轻轻摩挲,声沉沉的:“她会来的。”
挑在今日这样的日子,她一定会来。
……
马车停在岸口的阶梯上,明黛飞快下了马车,胡飞叫都叫不住。
江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缭乱,面纱也不甚老实,时时遮眼。
明黛不断在登船的身影里寻找着什么,直至胡飞追上来,在她身边指了一下。
她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艘精致的游船。
此刻正是登船的时候,船客登船,有帮忙挑行李的担担上上下下。
明黛的脚步却像是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再上前。
船。
她噩梦的开始,就是这里。
胡飞见她不动,也乖乖站在旁边。
甲板上,男人衣袍纷飞,垂眼看着岸边不远处的女人。
她并未发现他,只是捏着拳头盯着眼前的船,犹豫不前。
这时,有人站在甲板上大喊一声:“还有半个时辰启程!没登船的加紧!”
远处的少女身影动了一下,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朝着船跑了过来。
秦晁看着她急促的身影,背过身靠在横栏上。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奈的笑了。
……
有胡飞指路,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可当她真正站在舱舍门口时,心中的躁动凝固一瞬,忽然生了怯意。
她多怕这只是一场臆想。
胡飞实在不忍她继续这样,帮她敲开了这扇门。
孟洋瞧见她,点了一下头,自觉地退出来。
明黛看到他二人,几乎已经肯定了,可不止为何,她就是不敢走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是月娘吗?”
这道声音击中了明黛,她身形一动,走了进去。
翠娘还要几日才出月子,如今选择离开,只能尽力养着。
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精神很不好,如今,虽谈不上红润康健,但眼睛里有神了。
孩子裹在襁褓中,安然的睡在她身边。
明黛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要说,可她刚张口,眼泪先涌了出来。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
她走出来了,太好了。
明黛并不想在以后回想起这一刻时,只有无穷无尽的眼泪。
她抬手一抹,露出笑来,走到床边坐下。
省去了前因后果的询问,省去了劫后余生的喟叹。
明黛像一个寻常探望的好友,看看她,又看看孩子,轻声问:“现在感觉好些吗?”
翠娘泪流满面,笑着点头。
“月娘,我记着你的话呢。”
“有你陪着我,有晁哥儿不要命的救我,还有这个孩子,原来,走出来也不难。”
明黛心中情绪如波涛汹涌,最后通通化作眼泪。
“以、以后有什么打算?”
翠娘想了一下,说:“晁哥儿……帮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
明黛怔住。
翠娘温声解释:“无论我是谁,孩子永远姓赵。”
“我只是不想自己身上的事,牵扯到这个孩子。”
明黛闻言,连连摇头:“不、不是。”
她紧张的唯恐她反悔:“这样很好!很好!重新开始,这很好的。”
翠娘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又酸又暖:“等我安定了,一定会给你书信的。”
她想笑,可总伴着眼泪:“我说的话,都算数的。等你有了小娃娃,我还要帮他做衣裳的。”
明黛觉得,自己今日似一个傻子,什么体面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重复。
“说话算话,这很好……说、说话当然要算话。”
翠娘又露出歉意:“可是,我还是没想好你要给晁哥儿送什么。反倒耽误你们庆贺生辰了。”
明黛又摇头,哭着笑说:“我……我也没有想好,孩子的名字该叫什么。”
翠娘看她一眼,又看向孩子,眼神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温柔。
“孩子的名字,已经起好了,是晁哥儿帮忙起的。”
明黛眼泪稍收,怔然看着她:“秦、秦晁起好了?”
翠娘一字一句道:“新仪。赵新仪。”
新仪。
明黛喃喃的念着,唇角不由弯起。
自古以来,妇人受阴礼约束,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