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见面只剩尴尬。
楚绪宁,“你们要走?”
“是。”
楚绪宁垂眸,侧身让道,明黛略略施礼,也朝马车走去。
擦肩而过时,楚绪宁五指紧握成拳。
明黛已经很得体,他不该再说混账话。
可相比明媚的冷漠,明黛带来的,是强烈百倍的撕裂感。
楚绪宁忽然回头:“黛……”
刚出声,他目光一错,看见已在马车中的明媚撩着车帘偷看这头。
明媚对上楚绪宁的目光,嫌恶的甩开车帘。
楚绪宁的视线被隔挡在外,以至于没有发现明黛的步子曾慢了一瞬。
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明家的马车走远,楚绪宁原地失神。
……
明府。
净室水汽氤氲,明黛靠在木桶边,雪臂搭沿。
桶边立着三个手巧的婢女为她按揉穴位。
从净室出来,镜中的人稍稍回了些精神气。
僵硬的四肢慢慢有了温度。
明黛用温热的帕子蒸眼,忽觉梳头的力道有变。
拿下帕子,只见巧灵垂首退出,原本的位置换了人。
铜镜里两张一样的脸。
明媚也刚沐浴完,素白裹胸外罩一件同色广袖衫,乌油油的长发披散垂下。
她站在明黛身后,捏着木梳,自铜镜中露出个乖巧的笑。
明黛也笑,拍拍身边的席子。
明媚坐过去,身子软软一斜,脑袋靠在明黛肩头,捞起她的发仔细梳理。
明黛也挑起明媚的头发,纤长的五指于黑发中穿梳。
巧心与巧灵静静退到门外。
明黛明媚自小感情要好,从未吵架红脸过。
将军与夫人对两个女儿的照顾细致入微,连选婢女也挑中同是亲姐妹的巧心和巧灵。
巧心见两位姑娘相互梳头,气氛和睦,总算松一口气。
“大姑娘今日主动来找二姑娘,定是不生气了。”
她瞥一眼妹妹巧灵:“怎么不事先传个消息?你可知二姑娘这些日子有多难过。”
巧灵虽是妹妹,却因伺候明黛,性子更沉稳。
她默默地想,二姑娘不是难过,是委屈。
大姑娘才是真难过。
巧心没得到回应,鼓鼓腮帮:“你这么笨,我还是早早让二姑娘帮你留意合适的人家嫁了,否则陪嫁进东宫,不是坑害大姑娘么!”
巧灵抿抿唇,垂首不语。
巧心以为自己话重了,连忙转移话题。
“听说大姑娘找了几个擅长推拿纤体的技师,大姑娘近来身形确实较往日更好看,你也求大姑娘送来给我们姑娘试试呀……”
巧灵怔住。
国公府的礼仪教导太严,姑娘整日练习,四肢僵硬头疼难眠,唯有技师按揉推拿半个时辰方能浅浅入睡。
为掩藏原由,才以纤体为名。
巧灵小脑袋扭到一旁:“姐姐,你好吵呀。”
巧心瞪眼:“笨丫头,即便你是姑娘的陪嫁,进东宫遇上年长的老奴敢这样说话,当心小命!”
……
雅致的房内,层层纱帘垂下,隐约勾勒少女依在一起的身影。
明媚被顺毛的舒服,索性枕在明黛腿上,青丝铺了一地。
明黛五指梳发,撩起一片幽香。
她垂眼看去,唇角轻轻弯起:“盯着我看什么?”
明媚偏头:“今日是你主动去接我的。”
明黛懂了。
像从前一样,从不大吵大闹,只憋着想和好的劲儿冷战。
看谁先主动,主动就代表求和。
明黛轻轻笑:“这话说的古怪。”
明媚玩起她的头发:“哪里古怪?”
明黛帮她扯了一根白发:“以往你不愿去国公府,自己跑去梅苑小住,也是我顺道接你一同回府,与今日有何不同?”
明媚搅着黑发的手指一僵,神色狐疑。
……
月前,明黛将定为太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楚绪宁主动找到她,欲抢先提亲,将她定下来。
明黛与明媚说起此事时,眼中的期待和愉悦真切又炽热。
谁料,没有等来楚绪宁的山盟海誓,却等来了他的赔罪。
那日阴雨连绵,俊逸清秀的青年脸色苍白。
他说,当年拜入吴西子先生门下学画,让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不是她,是明媚。
他认错了人,示错了好,付错了情。
不能向她提亲了。
恰逢卫国公府循例来接外孙女去小住,明黛一个人去了。
明媚不喜国公府,以往借机不去时,都是明黛帮忙遮掩。
通常住六七日就回,这次,明黛住了半个月还未归。
明媚担心父母察觉异样,意外发现他们正在为另一件事操心
宫中定了明黛为正妃,又隐晦表示,太子还想让明媚为侧妃。
明黛为太子正妻,明玄与长孙夫人尚且不舍不愿。
岂愿再让明媚去做妾?
明媚心头一动,火上添油,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啼哭,不要进宫。
夫妇二人心都碎了。
明媚抹着眼泪说,若她早已定亲,便可免了此事,但她又不想嫁,想多陪着爹娘几年。
于是,有了救命之恩定娃娃亲一说。
唯恐明媚多想,长孙夫人特意与她分析
一来,她与太子未成定局,情况本就可以商量。
二来,明玄不会拿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此事还有应对之法。
其实,明媚根本没有多想,她高兴地让巧心往卫国公府传消息,等着她想明白消气。
今日,明黛不仅亲自去接她,还当众护她,明媚的确开心。
但此刻,她又觉得明黛豁达的过了头。
不是想通了的样子,而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媚直身坐起,侧首看明黛:“你被内定为太子妃,要力争到底的是他。说自己恋慕错人,立刻放弃的也是他。”
“你可曾想过,许是他自知斗不过太子,放出的话又收不回,所以才用认错人这种借口来搪塞恶心人?”
明黛平静道:“他这一页,我已揭过。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翻回来。”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都不重要。
她对明媚笑笑,探身取来香膏:“这香我很喜欢,试试?”
明媚敛眸,密长的睫毛掩住眼中一抹黯然,少顷,她勾勾唇,撩起袖子递过手臂。
明黛指腹沾香膏,拖起明媚的手臂正要抹匀,明媚冷不防道:“姐姐今日好威风,一幅画改的恰到好处,跟见过死人似的。”
咣当。
满满一盒香膏滑落,倒扣在地。
明媚从容的抽回手臂,自妆台上取来一枚调香膏的玳瑁片,扶起香膏盒,将席子上洒出的香膏一点点刮回去。
少女垂着头,连声音都沉下去。
“从前,是你带我玩闹,可遇上外祖母的严厉约束时,你最先适应。”
“你对楚绪宁付情谊不比他浅,他先犯浑舍弃你,最后却是你放的最干脆。”
“你曾说,希望与未来的夫君,能像父亲和母亲一样相爱相守,你不想当太子妃,然而册封的圣旨还未到府,这通身的气度,让人拍马都难追上。”
明媚收拾好香膏,随手搁在一旁。
“现在想想,姐姐好像没有什么扛不住,没有什么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