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25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外祖母听说成天复居然让香桥表妹管铺子,只笑着说胡闹,可也没有阻拦香桥去管。

  这孩子心事太重!

  眼看着新妇要入门了,她若因为思念母亲,夜夜泪透枕褥岂不是要哭瞎了眼儿?倒不如忙些,省的胡思乱想。

  就此以后,盛香桥每日上午去看药铺子,下午要跟着崔夫子学习功课,当真是忙成陀螺。

  因为上次在姑母款待女眷时故意卖惨,盛香兰最后到底被父亲禁了足,在嫡母入门前,也得跟着嫡姐一同修习。

  香兰不敢忤逆父亲,只能收起衣箱子,不再想着每日费心打扮交际,只乖乖跟着崔夫子学习。

  她虽然知道表哥让嫡姐帮忙打理药铺子,但并不知表哥是要将两间铺子都给香桥的隐情。

  可这也足够引起香兰的妒忌之情,觉得既然都是表妹,表哥为何要厚此薄彼?于是也寻着机会到表哥的书房里送补汤,透露出自己也想像姐姐那样,帮着表哥打理庶务,历练一番。

  成四倒没有驳香兰表妹的面子,只给了她账本,让她算账。

  香兰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有些模样,可是敲打算盘这样的精细活还真不会,而且那些流水克扣看得人实在眼花,一时间只算了一笔糊涂账。

  这让一来,成四表哥不必再说什么,香兰就委屈难堪得捂着鼻子,哭跑着离开了。

  不过这几日,香桥看见妹妹香兰的腰间也挂着个精巧的小算盘,看样子妹妹立誓要头悬梁锥刺股,补上这一门的短缺才好。

  可惜管理铺子并非香兰妹妹臆想的那般有趣。香桥原本也以为这不会太难,可真到了铺子里,便是满头的官司,简直有徒手堵河堤之感。

  别的不说,单是先前损耗的那批药材就让人头痛。

  胡掌柜原本是打定主意,贱价买了那批发霉药材的,可凭空掉下来个表小姐,张嘴就让他将那批药材全都销毁了,也亏得她能说出来。

  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知道柴米油盐贵吗?少爷将铺子交给这么一个小丫头的手里,莫不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这般想来,掌柜连同伙计看见一个半大的丫头从马车上下来时,且须得些功夫,才能妥帖收拾眼角眉梢的怠慢之情。

  再说香桥来了这药铺也有几次了。初时只时略坐坐,跟胡掌柜熟悉两间铺子伙计人事。再然后就是典库一类的。

  不过盛大小姐反复强调受潮的药不可再入铺售卖。胡掌柜明面上满口答应,心里却一喜。

  让这个富家千金来掌管着药铺子也好,年龄小不懂行,也好糊弄。

  但凡久做掌柜的,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譬如这胡掌柜便精通夹带私货。

  他做久了这行,来货的渠道多。在药铺子里售卖些低价收来的药材,待分账的时候再把本钱红利算出,便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买通了伙计,上下一心,就算东家来查账也查不出分毫痕迹。

第32章

  这种生财之道,秘而不宣,几年间买房置地,再添置两房妾侍都不成问题!

  当初这药铺的掌柜是成家大爷的人,虽然舍不得这肥满的差事,但也知道成家四少爷容不得原来的旧人,干脆串联着一同走人了。

  不过这位胡掌柜跟原来的药铺掌柜实是旧交,先头的掌柜暗地里知会了自己这有肥缺,又事先给他做了功课,请托个有声望的保长给他写了份保书,走通下关系后,便这么顺顺利利地成了药铺新掌柜。

  那先头的掌柜给他牵线的时候,跟他说,这家药铺虽然是分给了成家的四少爷,可是那位小爷是要走功名仕途的,不会在铺子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总归到最后,可能还要交给成家大爷来打理。

  话里话外暗示他的眼光长远些,别一味愚忠,得罪了成家真正掌事的长辈。

  胡掌柜刚开始也是支吾地听着,可是现在看来,原先的掌柜说得可真都是金玉良言啊。

  成四少爷也太年轻了,就是青葱段一般的稚嫩少年,而且他接手的买卖那么多,哪里能一间间铺子细细查问人事!

  胡掌柜起初虽然准备兢兢业业做事,经受新东家的一番考验的,可现在成四少竟然拿了铺子给半大的表妹练手,这下子仅有的顾忌也没了。

  那一批大货受潮了正好,胡掌柜都不必自己去上私货了。

  虽然他嘴上答应了盛大小姐,一定将那批药材销毁,可私下里他却让人拿去晾晒,然后带入铺子里,跟后上的药材掺和着买。

  这种借着别人的铺子,不用承担费用卖着自己私货的事情,做多了真会上瘾。

  不过盛大小姐这次来查铺子,居然没有去看账,而是领着丫鬟婆子来到了铺子前。胡掌柜心里哂笑:得!这是嫌盛家的大花园子不够逛,跑到这里装样子消磨来了。

  他心里虽然鄙薄,可面上却满脸堆笑,半哈腰跟满地走的小姑娘说话:“大小姐,您且这边坐着,店里最近新上了药材,到处都推着麻袋,仔细别绊了您这金枝玉叶。对了……成四少爷怎么没跟您一同来?”

  盛香桥在铺子厅堂前来回走着,漫不经心道:“表哥最近不在京城,大约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听了这话,胡掌柜更放心了。那批受潮的大货除了被他抽出一部分拿到店里卖,还有一大部分被他贱价分销给了负责采买军需的商人。

  这些人巴不得买些贱价的药材,从中做假账渔利呢!趁着少东家不在京,他买卖起来更加没有顾忌了。

  待得那边谈妥,可就发大财了!

  就在这时,盛香桥突然踮起脚尖打开了几个装药的抽屉,捏起药材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

  胡掌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几日他往药柜里掺了不少受潮的大货。虽然晒干了后,从样子上看相差无几,但若是行家,只要提鼻子闻闻,就能嗅闻出药香里的霉味……

  他心里正上下忐忑着,便看盛大小姐捏起一块参片放到鼻尖嗅闻。

  胡掌柜的额头有些冒冷汗,连忙走过去道:“大小姐,这是药行拿来试卖的新货,您看……成色还行吗?若是不好,我就让下面的药行再重新换些回来。”

  盛香桥闻了闻,似乎被药味冲了鼻子,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慢慢用手帕擦着鼻子,看着胡掌柜冒油的大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药材的成色不错。”

  说完,她便放下了那参片,转头又去看别的抽屉去了。

  一来二去,胡掌柜的心也安稳了:一个娇养的小姑娘,倒是能吃些参茸一类的好物,可是她哪里会鉴别真正的药材?看看小丫头片子的德行,还装模作样地嗅闻着,甚至还拿指尖掐药材,就好像她真懂行似的!

  于是胡掌柜面上带着十足的恭维,一路跟着盛香桥检查了药铺子里的药材后,便看小姑娘有些倦怠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淡淡吩咐着伙计们都精神些做事后,便出门上马车走人了。

  胡掌柜看着缓缓驶离的马车,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身旁的大伙计胡胜却心有余悸地说:“三叔,要不……咱还是把大货撤出来吧。要是被东家发现了,你我的饭碗都不保……”

  胡胜是胡掌柜的亲侄儿,听了这话,当叔叔的立刻将眼睛瞪圆了:“一个黄毛丫头就将你吓成这样?真是个不能成事的,你要是害怕,去将你弟弟换过来,他当初可也想来跟我做事,是你娘看你快要成亲了,需要多赚些娶媳妇的本钱,才让你来!”

  胡胜一听这话,立刻缩了鼻子,陪着笑脸道:“叔,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怕……”

  “怕什么?盛家的大小姐对南戏倒是甚精通,可没听说过她是药材行家,再说了,你不也看到了吗,她那么大的年岁,能撑起什么事儿?若是没人说,就算累死她,也想不出这里的门道来!”

  这话可不光是申斥胆小侄子的,胡掌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就算被她察觉出药材不妥,他直接退给下面的药行就是,就说他们上的药材不地道,换别家再进。

  小小的丫头,还能让她轻易掀翻了自己的聚宝盆?

  如是这般想来,胡掌柜觉得自己今年应该能赚够钱再买一处宅子,搞不好还能添上一方小妾呢!

  经过香桥这般验看无恙后,胡掌柜的胆子更大了,让伙计从自己私藏的受潮大货再清洗晾晒一批,再多充入店中,同时暗暗跟采购军需的商人碰头,谈妥了出货的价钱。

  胡掌柜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老早有人窥见了他的一举一动。

  成家大爷虽然撤走了熟手的掌柜,却在许多铺子都埋下了暗桩子。

  偌大的家产啊!岂容盛家人捏了把柄说分就分?

  成家大爷这些时日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日思夜想着如何将家产再要回来。

  如今这机会不是就来了吗?

  他当初特意在药铺里引入了这么一只贪得无厌的硕鼠,就是留着给成天复这小子添堵的。

  果然没等月余,这新来的掌柜便漏了底气,居然背着东家用潮霉的药材以次充好,自己在中间渔利,而且还勾搭了军需商人,要处理掉剩余的大货……

  成培丰听见店里伙计跟他说起这事儿时,心里一阵狂喜,觉得真是天助我成家!

  他吩咐人去胡掌柜私藏药材的仓库那边,将晾晒的药材淋上草乌提炼的浓水,这草乌虽然通经活络,但是用量太多却会产生毒性。

  只要胡掌柜将这批药充进药柜里,那病患吃坏了身子,甚至吃死人是迟早的事情,等到胡掌柜再跟那军需商人谈妥了价钱,出货交易时,他便堂而皇之地报官抓他们一个现行!

  成小四不知天高地厚,也没经过事儿,太恃才傲物,不将尊长放在眼里。他这个当伯父的总要给自家侄儿上一课,让他知道做生意可不像读书那么清净!

  成培丰想到这,嘴里忍不住呵呵冷笑。

  待他吩咐下去后,第二天不到卯时,就有他安插的暗桩匆匆派人传信,说是药铺子出事儿了!

  听得成培丰有些惊讶——不是昨天才吩咐撒下的草乌汁儿,怎么今儿就成事了?这……也太快了些!

  不过姓胡的那小子贪财,压根不管药材的好坏,这出事儿也是迟早的!

  成培丰心里一惊,生怕如此让那掌柜生了怯意,若是被他偷偷销毁了大货,湮灭了罪证,自己岂不是白白布置了?

  当下他顾不得漱洗早饭,只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要人备马出城去了县下。派别人去,他嫌不中用,非得亲自去看看,必要时给侄儿加一把柴草烈火,务必让侄儿引火烧身!

  等到了铺子门口的时候,也才卯时刚过,街市上除了卖炊饼豆花的店面刚刚卸下门板,其他的店铺都紧闭,街市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而药铺子那倒是开了门,门口停着一辆乡下的牛车,看那阵仗似乎来了不少人……

  可惜这么远远地看,不知店里的情形,成培丰觉得不能过瘾,不过他对自家的药铺子太熟稔了,知道药铺子后面有方便入货的后门,清早时通常是开着的。

  这么想着,成大爷不待小厮搀扶,便一个猫腰下了马车,绕到后巷,撩起长袍跳跃着过了满地的泔水烂泥,来到了后门处,推开门便轻巧地进去了。

  等他进去,后院子没人,前厅吵翻了天,大约人都去看热闹了。

  成家大爷放下心来,领着小厮轻轻撩开前厅的布帘子,终于可以可看到前厅的热闹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店门板子还没有卸下来的时候,便有人抬着担子哭闹着上药铺来闹了。

  苦主是临县的一户农户,说是在药铺子里抓了副驱风寒的汤药,病人是家里年近七十的老人,刚开始不过是偶感风寒,有些咳嗽罢了。

  可是吃了从药铺抓来的药后,居然是上吐下泻,最后出现了脱水之症,请了郎中好一番针灸后,才勉强缓过一口气儿来。

  那郎中倒了熬煮的药渣查看,说是味道不对,再拿没有煎煮的药包来,细细拔拉了里面的药材后,指着药材上的细微霉点道:“这药是坏了的,不吃死人可真是万幸!”

  这家子一家老小是农庄里杀猪的,儿子听了这话,腰间别着刺刀就来药铺砸门讨说法了。

  伙计们要开门,胡掌柜气得连连摆手,直说不能开门,最后那儿子居然拎起自带的板斧,将门板子给劈开了。

  现在那一大家子抬着人进了药铺子,拽着胡掌柜的脖领子就要讨要说法。

  胡掌柜赶紧招呼伙计将人架开,陪着笑脸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老爷子的病还没好,这么抬来抬去的岂不折腾?”

  领头男子一脸横丝肉:“少他妈的废话!你们敢丧良心,卖发霉的假药!如今我爹吃得上吐下泻,人已经快不行了,这最后一口气,到底要咽在你们黑心药铺子里,我好扯着你去衙门!”

  胡掌柜也是心里暗暗叫苦,他乃是卖药的老行当,那些受潮后毒性大的药早就剔除了啊,剩下的虽然减了药性,可吃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怎么这老头躺在担架子上奄奄一息,快要死了的光景了呢?

  可是人已经抬上门来,不应付走也不行,若是真闹到东家那里,他以次充好和自己私卖药材扣利钱的事情岂不是要露底了?

  于是在强调了店铺里售卖的药材都是高价购入的好药后,他又息事宁人地要拿钱银要打发了这一家子。

  谁知不过是乡间杀猪的庄户人家,胃口却大得很,对掌柜拿出的三两银子连看都没有,径直就是要拉人去打官司。

  胡掌柜胖乎乎的身子被拖拽到了地上,眼看着过门槛了,连忙添价一直添到了五两,可是那户人家却还不依不饶。

  最后胡掌柜问他们要如何办,对方竟然喊出了五百两的天价来。

  胡掌柜的鼻子都气歪了,觉得这不是泼皮讹人吗?他来药铺子才几个月?就是一辈子的积蓄也没有五百两啊!

  既然如此,他爱告官便告,大不了他不干了走人便是!

  可就在这时,担架子上的老头突然惨白着脸瞪眼抽长气,头一歪——人就这么没了……

  那家媳妇抖着手试探老爷子的呼吸之后,一下子哭了出来,大声地喊着公爹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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