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26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胡掌柜和他的侄儿胡胜腿都软了,正要过去看看老爷子时,那杀猪的红着眼就要拔刀,立刻就要宰了胡掌柜的架势,胡掌柜急得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没想到会闹出人命来,这下子,不花个百十两银子还真不能善终了……

  成培丰躲在后面看戏,瞧到老爷子咽气的时候差点没偷笑出声来。

  虽然不能抓到胡掌柜跟商人勾结的罪证,但现在也是机会难得,他连忙让小厮去敲鼓告官。

  今日不将秉仁药铺的人命官司闹得满城风雨,他就不姓成!

  成小四不知好歹!非要自己独立门户,他就要让这黄口小辈看看,做生意可是会赔进去身家名望的!

  而且盛家最重清誉,成天复将来也要走仕途,若是就此摊上人命官司,岂不是前途尽毁?

  这时他这个做大伯的再代为出面收拾烂摊子,既显得体恤长辈,又顺理成章地收回两个赚钱的铺子,岂不美哉?

  说不定到时候,盛宣禾怕连累了自家门楣还会劝说成天复将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他代管打理呢……

  就在这关口,前厅突然传来了车马的声音。

  不一会,那个盛家的小姐盛香桥穿着粉色滚着兔毛的披风,戴着包耳的毛绒护额,抱着个手炉就这么粉娃娃一般地走进来了。

  胡掌柜一看小丫头来了,跟看见救星似的冲着那汉子喊:“这……这是我们管事的盛大小姐,有事您跟她商量去!”

  那汉子瞟了一眼盛香桥,拿刀架在胡掌柜的脖子上恶狠狠地道:“你糊弄谁呢?明明是你卖的药,却让我找个小丫头片子?今日我不宰了你,掏出心肠看看是不是黑色,就对不起我拿死去的爹爹!”

  说话间,他已经扯开了掌柜的衣服,眼看着刀尖就要递到肚皮上了!

  胡掌柜看他拿架势不是唬人,已经被吓得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了:“大……大小姐快救命啊!要杀人啦!”

  盛香桥也是一脸惊吓地晃了晃手,她带着的两个盛家护院走过去,将那汉子拉住。

  这时盛香桥问清了事情的缘由经过。只看着已经吓尿裤子的胡掌柜,一脸急切地问:“我且问你,这位壮士说你卖了发霉的药给他家,吃死了人是怎么回事?”

  胡掌柜一时没有想好,支支吾吾地正想搪塞责任的时候。

  盛香桥带着的一位长胡子老先生已经打开药抽屉,抓了一把嗅闻了后,立刻懂行地说道:“大小姐,这药……似乎淋洒了草乌水,味道深浓,这毒性有些大啊!”

  盛香桥听了倒吸一口冷气,一拍桌子,对着店堂里的伙计们怒道:“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出了人命,药里也被查出了毒,我年岁小兜不住这事儿,你们一个个的都脱不开干系,一会全按照投毒的嫌疑犯,扭到官府里挨板子问话去吧……”

  这话说得甚重,加上苦主一家哭天喊地的,那老头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脸上透着死人的青白,看着人心里发渗。

  店堂里一些年岁小的伙计都没经过这阵仗,一个个脸儿都吓白了,只当东家推脱,要拿他们当顶锅的。

  若真去了官府,挨板子关大牢不说,若真成了杀人犯,自己岂不是也搭到里面去了?

  不待胡掌柜说话,胡胜已经跪在地上梆梆磕头了:“大小姐,那些药只不过略潮了些,已经晒干无碍了,怎么……怎么可能吃死人啊?这可跟我没关系,我不过才来店里几天,是……是我叔贪财,想占东家的便宜,才将受潮的大货往店里填的……”

  不能怪他嘴不严实,他年纪还小,正要议亲,邻村的翠香还等他回去娶她呢!

  胡掌柜没想到会是他的亲侄儿先卖了他,一时气得嘴歪,高声嚷嚷道:“你……胡说八道!”

  可有了胡胜侄儿的大义灭亲,其他的伙计们也突然开窍了,负责铺货的大伙计也连忙开腔道:“大小姐,胡胜说的是事实,这都是胡掌柜鼓捣出来的,是他没有按着您的吩咐销毁大货,晾晒干了拿来卖,然后每个月再抽走卖掉斤数的流水,从中渔利!我们几个伙计都劝过他,可是他太贪心,压根不听啊!”

  胡掌柜如今是墙倒众人推,这大小伙计你一言我一语,不光是说出了以次充好抽流水的事情,还将胡掌柜拿药行回扣,虚报药价,还有勾结军需商人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

  盛香桥似乎听傻了,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道:“胡掌柜为人忠厚,不至于啊……你们莫不是为了推脱杀人罪责,诬赖掌柜的?”

  领头的大伙计一听,连忙起身去拿掌柜挂在墙钩子上外褂子——在外褂子的内兜里,有掌柜的记录私账的小账本。

  胡掌柜看大伙计起身,便知他要做什么了,立刻拼命去护褂子。

  可惜他一起身就被盛家的护院给摁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伙计将他那笔私账交到盛香桥的手上。

  盛香桥打开之后一目十行,手指在桌边的算盘上来回地拨打,不一会便算出了数额,她抬头缓缓道:“你来了药铺才不到三个月,却已经入账三十两……胡掌柜,你这掌柜当得,连我这个管事的都眼红啊!既然如此,今日这事儿,就全由你来兜着吧……”

  说着香桥挥了挥手,看那意思,是要扭了胡掌柜去见官。

  就在这时铺子前又是一阵嘈嘈嚷嚷。

  躲在后面看戏的成培丰听到动静心里暗喜,他知道是自己让小厮去找的官差们来了。

  方才他在后面听得真切,成天复那小子忒不是东西!好好的铺子不交给成家人打理,竟然交给了盛香桥这个黄毛丫头来管!

  这还真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

  不过现在闹出了人命来,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好吓唬摆弄!不然这闹出人命的官司全都由着胡掌柜一人承担,那他苦心安排的这一场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成培丰觉得自己该亲自上阵,看热闹点火的同时,再“点拨”一下胡掌柜,这般快意恩仇才能解了心里郁气。

  于是他撩动了门帘子,就这么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道:“哎呀,昨夜去酒楼饮酒宿醉,路过这,正好抓一副醒酒保肝的汤药,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盛香桥转头看到了成家大爷跟溜达自家后花园子一般,施施然从后院走了过来。

  成家跟盛家闹掰了,但成表哥还挂名在成家。依着礼数,盛香桥当小辈的该跟成家大爷问一声安。

  可是盛香桥顶着个跋扈丫头的名头,也不用图虚名,所以屁股连抬都没抬,只稳稳坐着。

  她一边摸着手炉子,一边天真问道:“昨儿是先皇圣安的祭日,万岁至孝,全大西国境的酒家在这一天罢市,不知成老先生您是在哪喝得通宵达旦啊?那酒家的胆儿也够大的,敢在这样的日子卖给您酒喝!”

第33章

  成培丰不过是顺口胡说,给自己找个路过的借口,他这几日恨不得移魂秉仁药铺子,哪里顾得什么祭日不祭日?

  谁知道这小丫头跟个小狐狸似的,竟然在这乱糟糟的当口寻了他的言语错漏。

  就在他瞪眼语迟的当口,官差们已经走进来了。领头的看了看屋里站着躺着的,便问:“这是怎么了?哪个报案?”

  跟进来的成家小厮立刻扬声道:“回禀差官,这药铺好像售卖假药,吃坏了人……哎呦喂,这……这人是死啦!”

  看着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老头,小厮立刻夸张大叫。

  不待小厮说完,胡掌柜已经开始大声喊冤,直说自己时受了奸商蒙蔽,误上了受潮药材云云。

  胡掌柜泪流满面地说:“天老爷明鉴,这……这些药受潮而已,晾晒干了也就无碍了,怎么……怎么会吃死人呢?”

  成家大爷看戏的架势十足,撩动长袍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悠哉道:“方才盛家姑娘可是说药材里有毒啊……还无碍?那老人家都咽气了。这药铺子可脱不得干系。不过你一个掌柜的,上哪家的药材,不都得管事的东家说了算?你就没给盛大姑娘看一看药材?”

  这慢悠悠的一句,顿时点醒了胡掌柜。

  对啊,方才盛大小姐领来的人闻了药便说什么泡了草乌水,简直是胡说八道啊!他可从来没有往药材里下毒。

  这……大小姐难不成是故意陷害他的?

  他如溺亡之人,立刻张嘴乱咬道:“对啊!盛大小姐你前天不是看过了?还是那药材不错呢!我是听了您的准信,这才放心铺货的!这药有没有毒,又是从哪来的,您这掌事的最清楚,跟我这买货有什么关系!”

  盛香桥微微一笑,回身看着成家大爷道:“成先生,您这真是来买醒酒汤的?我看您这般清醒,简直都能升堂断案了啊!”

  成家大爷笑开了,捻着胡须道:“盛姑娘,这做买卖本就是男人的事情,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懂个什么?该不会是被奸商蒙骗,上了有毒的药材吧?要不要我帮帮忙,替你寻你表哥来?”

  那差役却不管这个,看着地上的死人虎着脸道:“谁是铺子的东家?既然吃死了人,少不得跟我们去衙司走一趟!”

  成家大爷叹了口气道:“这铺子原本是我家的,不过成家分家,就此分给了离府的侄儿,现如今……是这位盛家大姑娘在掌事。”

  说到这,他叹气道:“姑娘,一会去了公堂,也不知你能不能撑不住,别害怕,人家公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千万别嘴硬,不然的话,是要掌嘴吃板子的。”

  吓唬完小姑娘,他瞟了报案的小厮一眼。小厮冲着他一使眼色。

  方才在路上,他按照大爷的吩咐,已经塞给了衙役钱银,只让衙役们一切从严从重来办。

  衙役当时客气一番也就收了。天子脚下,虽然不能贪赃做冤案,但是若真有犯案,从严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又能铁面秉公,又有银子拿自然是好的。

  现在衙役便虎着脸指着盛家大姑娘道:“你!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

  成家大爷先前被盛香桥一个小辈挤兑嘲讽,现在总算有种恶气尽出之感,抖着二郎腿,嘿嘿冷笑道:“盛大小姐,去衙司好好说一说吧,要不要我去给你表哥传个话,去衙司接你回来啊?”

  一个闺阁大姑娘,若是被差役带走在去衙门走一遭,什么名声都要尽毁了,就算差役们看在盛家的面子放了她,她治下的药铺子吃死人,也足够她喝一壶的!

  就在衙役们往前走准备带人的时候,单妈妈冷着脸领着侍卫阻拦道:“桐安胡同盛府的千金在此,哪个敢带?”

  桐安胡同乃是京城高官显贵居住的四大胡同之一,只说自己的府宅子在桐安胡同里,且不说世袭的侯爵之位,单是官职也得二品以上。

  听到这,衙司稍微犹豫一下,稍微软化了语气道:“这位小姐,不过是去问话,此乃例行公事,现在可是人命案子,就算小的不想得罪您,也不能不顾王法,为您徇私啊!”

  大西治下开明,万岁不禁百官家里经营私产,可是有卖买必定有纠纷,所以一般都是请托了掌柜旁人搭理。现在治下的铺子出了人命大事儿,作为东家走一趟公堂也是应当应分。

  至于一个闺阁小姐的名声……就归不到衙役们考虑了。反正也是他们家自己不谨慎,让半大的小姑娘来撑事。

  说完了后,衙役们依然要坚持带小姑娘走。

  盛香桥却依旧稳稳坐着,只问衙役:“敢问官差,是何人报案?”

  差役指了指那成家小厮,小厮仗着自己新入成家,盛家对他脸生,便理直气壮说道:“我路过此地,方才跟了苦主也听了些事情的原委,觉得既然闹成这样,就该告官!”

  都已经闹出了人命,告官合情合理!看那苦主一家也是胡搅蛮缠之辈,正好搞臭盛家的名声。

  慈宁王若是知道了,也会羞恼成天复做事不谨慎,搞臭了他未来儿媳妇的名声。到时候盛家后悔爷来不及,叫他们撺掇着桂娘和离分家!

  成培丰自从割肉分家以来,夜夜都睡不好觉,每次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这时间久了,都成了心魔。

  既然成家得不到好,盛家和那小子也别想好!

  就在他心内得意时,厅堂里突然传来颤音的惨叫,只见店里的掌柜伙计全都炸开了,还有几个胆子小些的衙役,也蹿跳起来叫起了娘。

  原来就在方才衙役们去扯人的光景,倒在担架上脸色铁青的尸体突然自己坐了起来,瞪着眼看着周遭,只吓得一屋子以为诈尸了,自然吓得嗷嗷直叫。

  成家大爷正翘着二郎腿,自斟自饮着桌子上的茶水,冷不丁见死人诈尸,也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一杯子的茶水全都扣在了山羊胡上。

  那死尸不光起来了,还中气十足地大喊:“大小姐,说好的价钱只有扮死人,这要上公堂可不行,家里炉灶上炖着肥肠,我婆娘还等着我回去吃中午饭呢。”

  老头一边说用衣袖子蹭着方才偷偷抹在脸上的青白油膏,这下子众人终于定下魂魄,看明白了,原来是这老头在装死啊!

  胡掌柜搞明白了后,第一个跳起来,拉着这衙役道:“官爷,快抓住这伙刁民,他们居然诈死讹人!”

  那个装儿子的壮汉也不干了,瞪着眼儿道:“我们可是药铺东家请来查人的,东家都没吭声,你个吃里扒外的叫嚷个屁!”

  胡掌柜眨巴了下眼,看着盛香桥慢条斯理地扒拉着他的那本私账,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这帮子人是这个小丫头骗子请来诈他的啊!

  原来盛香桥那日从药铺子里出来时,坐在马车里摸着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了一片参——这是方才她从药铺里顺手带出来的。

  若是外行来看,只会觉得这参片并无不妥之处。可是盛香桥的母亲夏安之是章家最小的女儿,榻不光从了外祖母的姓氏,更是继承了夏家独门医术,对选药很是内行。

  香桥小时帮着母亲晾晒药材,曾经听母亲说过,发霉的参片决不能再用,尤其是这一味甜味较重的参,发霉之后就算用清水洗净再晒干,掰断之后,也会嗅闻出霉味。

  而她刚才在药铺子同一个抽屉里拿的另一片参,无论是成色还是味道都是上好的。

  那个胡掌柜乃是从药经年的老把式,岂会看不出这抽屉药乃是好坏参半?

  不过盛香桥并不想打草惊蛇。她以前去药铺子里帮以前的婆婆王巧抓药时,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当初她不懂事说了出来,差点遭了药铺掌柜的打,后来她自己采草药卖药材,才明白其中的门道。原来这是药铺一贯的套路,专门糊弄穷人的。

  成家开设的药铺走的是京郊四野乡镇,都是繁华富庶之地,绝对不会走这等穷乡僻壤刁民奸商的路数。

  香桥先前看过成天复给的大货账本,两间药铺子里进的都是大药行的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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