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他没有说让众位唤他谢棠或是阿棠。初次见面,交浅言深是大忌。但也没必要唤的那么生疏
客套,让人家尊称他为谢公子。人家只是客气,他却不能当真。毕竟大家都是同年,何必那么做事让人心生暗恨隔阂?不如让众人唤他一句谢郎君,既温和有礼,又不会感觉过于谦卑。
众人听了,都称谢郎君。谢棠跟着李东阳学习,诗画茶棋无所不通。又因跟着谢迁进书房理事的缘故,说话做事都有理有据。他两世为人极会做人交际,很快包厢里的气氛就火热了起来。
众人一开始听到谢家公子要宴请他们。心里想,这不过就是个十岁的少年,一个孩子罢了。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在里面。但今日一见谢棠的行事,这些人都叹服。只有谢家这样世家大族的家教,才能培养出这样光风霁月的公子。现在与他谈天说地,纵横古今。更是感慨这位少年公子的才华横溢。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是众人却都是信服了的。
谢棠送走这几位生员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落日融金,暮云合璧。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摩挲着手中的核桃,眼睑下垂,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年公子在想什么。
他上了马车,接过平安拿过来的薄荷香囊,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他素来不喜欢这等吵闹的宴饮,但是他的谨慎让他决定来一趟。万一这结保的几人中有人觉得谢家公子高高在上,对他心生怨怼,在此科放出不利于他的流言,那岂不是给京中祖父添祸!祖父入阁,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谢家的错处。他不想因为小事麻烦祖父。今天见了这几位兄台,奉上礼物,平等相交。又在余姚声名赫赫的玉兰楼宴请众人。如此,就算是这些人造谣生事,世人也只会说是这几人见利忘义,不识好歹。
等回了老宅,谢棠疲惫地洗澡。洗完澡后平安过来给他擦头发。这时韩叔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站在了谢棠的身前。
谢棠问韩叔道:“怎么了?查出来什么了?”韩叔敛眉回道:“公子,五房老爷今天见了一位中年男子。以小老儿这双眼来看,这个人是在水上混的。”
谢棠听到这话后,拿着象牙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须臾,他继续梳头发。对韩叔吩咐道:“跟着这个人,查出他背后的主子!”韩叔应了是后离开,平安见到自家主子在想事情,遂悄悄地离开,关上了房门。
谢棠梳好头发后倚在美人榻上,拿着本书读。今天他在看《公羊春秋》,春秋三传里,公羊高的春秋最重法度,讲究君子之仇寇,百世千年亦不变也。他很是喜欢。
只是这时他却看不进去他这本喜欢的书了。他盯着这一页书已经很久,始终没有翻书。他在思索,究竟五房的族兄为何要为难八房,八房的族兄干了什么?还有,这个鬼鬼祟祟地去五房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是否是有什么针对谢家的阴谋?!
忽然,他脑海里浮现出韩叔说的话。他仔细推敲着这个水上混的人到了五房的消息。水上,江南,浙江府,谢家!他忽然灵光一闪,竟是猜到了整个事情的大概。
他或许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平安。”他喊了一声,等在门外的平安亦步亦趋地走进来问道:“大少爷?”
谢棠眼睛中闪烁着精光,他对平安道:“你去请令叔过来。我有事吩咐。”
谢令过来后,谢棠对他道:“麻烦令叔,查一查江浙海商和有名的流寇海匪。”谢令很惊讶他的嘱咐,竟是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但他是谢迁培养出来的管家,不动声色是基本素养。听主子的命令行事才是他应该做的。于是他道:“好。”
谢棠对谢令说:“记得盯好五房和族长一房。得到的消息先留下来,不用给我。等我考完县试再说。”
正好他做出一副一心科举的姿态,示敌以弱,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更容易抓到对方的把柄。
谢令这次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遂道:“好的,郎君,我都知道了。”
谢令年纪很大,比谢棠的爸爸谢正还要大上好几岁。他是老爷指定给谢棠的未来管家。他看着谢棠长大,心里疼他不亚于谢迁谢正。因此如今看到他这么劳心费神,自然心疼的很。
可他知道老爷对嫡长孙的殷殷期盼。他没有立场对谢棠说,你还很小,不用管这些事。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床边,把床上的丝绸被子打开,披在了倚在美人榻上的谢棠身上。他道:“郎君,夜色晚了,不要看太久的书,小心伤了眼睛。”
谢棠笑道:“知道了。”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回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想了想,对谢令道:“令叔,去把箱子里我的日知录给我拿过来。”他披着被子,穿着地上的青色软鞋,往黄花梨木案走去。
今天的事情,是应该记下来的。既可以为以后做个参考,又可以在写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今天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失。
第10章
今年县试举行在二月十九。谢棠在拜访了余姚县令和几位致仕后在余姚养老的老大人后就安安分分地在家里读书。
见到这位京城来的小谢公子的作态,分分明明是一心科举,无暇他事的。一些有心人不免安下心来。谢长青心里暗暗地着急,毕竟现在八房的冤仇是否能够昭雪全都靠这位小堂叔。现在他们住在人家的屋檐下,纵然他心中有怨,也是不敢言说。
到了县试这一天,谢棠早早地起了。谢令吩咐下面的仆妇摆好早餐,谢棠一看,竟是乐了。满目所及都清淡的很,这是怕他吃坏肚子。
谢棠吃了一个胡饼,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对谢令道:“令叔,再检查一遍考篮。”谢令极其认真地检查过了后,回道:“没有问题,少爷。”谢棠道:“东厢房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谢令眸子里闪过一段流光,他道:“长青少爷见了四房的八爷。”谢棠嘲讽地笑了一声:“旁人的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令叔,看见了吗?这是不信我呢?”谢令安慰他道:“少爷只要专心科举就行了,何必让旁人败坏了自己的心情。”
谢棠看着安慰他的令叔,心里暖暖的。谢棠内里是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就难过?但是看到令叔关心则乱,他温声道:“令叔,我无事的。”
谢棠坐在马车上,捻着腕上的佛珠。心里默念着《药王经》。当他念到“佛告宝积:‘谛听!谛听!善思念之,吾当为汝,分别解说。’说是语时,五百长者子同时俱起,为佛作礼,各以青莲华供散佛上,愿乐欲闻。”时,心忽然静了下来。等到他下车的时候,竟是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众位士子都在县试考棚外等待衙役的搜检,有一位那天谢棠宴请的士子对他打招呼:“谢郎君。”谢棠见到了,作揖道:“吴贤兄客气。”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到了为他们结保的廪生唱名。谢棠接过了令叔手上的考篮,往考棚那边走去。
衙役都知道这位是谢家的小公子,搜检的时候很是客气,没有那么手下不留情,这自然是谢令和宗族打点过的原因。
江南虽然湿润温暖,但是早春的天气仍旧有些寒凉。国朝为了防止作弊。在考试的时候时候,只能穿没有夹层的单衣。谢棠今日穿了六层单衣,布料都极其清雅的颜色。余姚富裕,又是有名的文人之乡。因此考棚并没有十分简陋。在书院里的青石地板上摆放了三百余套桌椅。桌子只是很普通的柳木,但是桌子很平整。并且搭起了草棚,防止下雨雪影响考生考试。
余姚县令姓赵,是江南世家崔家的女婿。当日他去拜访赵县令,为了避嫌只是在赵府略略坐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这位县令绝对是个风流人物,却可惜不是个干实事的。
今日这位赵县令头戴二梁朝冠,身穿青色官袍,官袍上是鸂鶒的补子。腰间内系素银腰带,腰带上挂着羊脂玉佩,脚踏黑面白底官靴。赵县令祭完孔子后敬拜皇帝后道:“诸生都是才俊,沐浴天恩参加此科县试。望诸位尽全力参加考试,为国效力。祝诸生蟾宫折桂,心愿得偿。”
诸位士子行礼道:“谢大人。”坐下后,衙役们开始发放试卷。
第一天考帖经与墨义,谢棠过目不忘,平素课业又极其努力。在午时前就答完了,检查了许久后感觉没有什么错漏。就起身交了卷子。连令叔准备的吃食都没用上就出了考场。
考棚里的人见到有人已经出去,未免压力剧增。又有些人心里想谢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这么早出去也不怕考的一塌糊涂。
不过谢棠想,我又不是第一个出来的。有什么好让人嫉恨的?
如果考棚里面的人知道谢棠的想法。怕不是会想要打死他。毕竟前面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余姚有名的才子,年纪也有二十多了。哪里像谢棠,不过十岁而已。
这一天回府,谢棠吩咐韩叔一定要好好看着族里的几房和谢长青。他神秘地笑了笑,想来这三天县试,定会有人忍不住互相联系。如此,狐狸尾巴就都露出来了。
第二天考试,考的是制义。只见试卷上面写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又写道“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谢棠笑了笑,果然这位县令大人是个才子般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等截搭题。他磨着墨,闻着墨水的清香,心渐渐地静了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始破题、然后承题、起讲、入题。最后起股。
到了正午,谢棠已经写完了六大股了。感到腹中有些饥饿,打开考篮。里面细细地码了一小盒的银霜炭,又有一个雕刻着穿云燕的小铜炉。谢棠点燃银霜炭,往小铜炉里注入了一些清水,往里面放入了令叔吩咐厨娘做的牛肉胡饼。煮了一小炉的饼汤,吃完后漱了漱口,开始写起了最后两股。到了束股的时候,下笔如有神助。他用标准的馆阁体写完了这篇文章后,检查没有错漏后,把卷子交给了县令。县令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谢棠恭恭敬敬地作揖后离开了。
县试第三天,试卷上的题目是一首试贴诗。明制县试第三天的题目可以是诗,也可以是文。显然赵大人是要让他们作赋得体了。试贴诗的题目是平仲君迁,限用二元律。谢棠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到庾信的《枯树赋》,“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想明白后,开始思考词句典故。争取把这首诗写的既不谄媚,又能颂圣。最重要的是必须辞藻华丽,能入的了这位赵大人的眼。
等到下午谢棠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阴了。谢棠披上了平安拿过来的雪白狐裘,手上笼着银灰色的狐狸皮手笼。少有的在马车上睡着了,没有在车上想事情。
平安的娘是谢棠的奶娘,他是从小就跟着谢棠的,感情自然不同。看到自家公子累的睡着了,心疼地拿出夹层里的小软枕,垫在谢棠脑后,又往铜炉里加了些炭。对外面的马车夫道:“田叔,慢点赶车,大少爷睡了。”
田叔应了是后,平安撂下了帘子。给谢棠拢了拢狐裘。他看着谢棠睡着后柔和了的眉眼,心里想,希望他的小少爷,能够永远风光霁月,白玉无瑕。
第11章
县试的第二天,谢棠因为昨天晚上睡得早,早上起的格外早。他在外面慢悠悠地打了一套五禽戏后去用早膳。
自从那日命人把谢长青的家人接到老宅后他一直没见他们。一来是因为他还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对谁错,二来是因为他要准备科举,没有时间处理杂事。因此一直都没有再见谢长青。
想到昨天他睡前收到的家里暗卫传递过来的消息,他道:“平安,去请八房侄少爷和侄小姐过来。”
谢长青和谢娟两人到了正房的时候,谢棠正在吃饭,谢长青看到谢棠夹了一块雪里蕻。谢棠见他们来了,也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吃完后小丫鬟立刻端上来茶水,谢棠漱完口后另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端上来一个装着温水的铜盆,谢棠洗完手后用棉布擦干。这才看向两人。
谢长青和谢娟见了立刻行礼问安,谢棠笑容却是淡淡的。他道:“起来吧。”
谢长青刚想要说话,就听到谢棠疾声厉色地问道:“长青侄儿,八房五房缘何交恶,你当真不知?欺骗于我,是想要让我做痴傻儿郎为人所骗,替你冲锋陷阵吗?!”
这话其实说得很重。分明是在说谢长青祸乱宗族,欺瞒长辈,大恶不赦了!
谢长青有些疑惑,他不解地看向谢娟道:“不是姐姐与我说的吗?爹得罪了五房族叔。被人害到满门殆尽的吗?!我据实际禀告堂叔,堂叔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谢棠坐在黄花梨木的大扶手椅子上道:“八房之事的确有五房推波助澜的手笔。然罪魁祸首,实则你阿姐的夫家冯家。冯家与五房勾结海匪得利。你阿姐知道后告知了你爹,你爹起了贪念,以要把冯、谢两家告官威胁向冯家和五房勒索三万两白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娟这个女人:“冯家主谋派八房服劳役来给八房灭口。这件事五房也帮了忙。至于你姐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就要问她了!”谢长青好似不相信一般,问谢娟道:“阿姐,堂叔所说,是否是真的?”谢娟道:“阿弟,你和我是嫡亲的姐弟!难道你要不不信我而信这个外人的话?!”
这时谢长青听到谢棠冷声道:“你阿姐当初一定这么对你说的。说在你游学的时候,八房遇害,她被婆家休弃。十分凄惨。”谢越说声音越冷,他道:“她丈夫冯礼搭上了京里的国舅爷张鹤龄。张侯指使冯礼,意遇把勾结海匪一事闹大,害我谢家满门!你当你爹怎么会知道五房的事情?五房是嫡支,八房却子子嗣稀薄。若非冯家示意你阿姐给娘家漏出消息。凭借你爹一个田舍郎能够知道那么多的隐秘?”谢棠起身道:“令叔和平安进来,令叔送侄少爷和侄小姐回房。平安伺候我更衣。”
谢家族长宅邸
谢家五房的老爷谢纳给引他前行的小厮塞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金裸子。那小厮在他几番劝告之下才收下,提点他道:“五老爷,今天来的是京里本家的爷。瞧着来者不善的。”
谢纳心惊,这位小爷不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然而想到这位小爷的年纪,他又心安了许多。暗自想自己真是多心。或许这位小爷只是年轻气盛,来族长这里说些什么族里过于奢靡,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圣上之类的呢?
到了正堂,只见族长一家的大管家谢云正在守着,还有另一位眉目间透着精明强悍,穿着灰色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和一位清秀的小厮也在那里等待。那小厮见他来了,开了门道:“五老爷,族长老太爷和我家郎君在里面,请您进去。”
谢纳刚进去,平安就把门关上了,谢纳还没有说话,就见到一盏热腾腾的茶迎着他砸了过来。谢纳只见他的族长堂叔冷声道:“谢纳!你要害我谢氏满门吗?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说八房的人勾结海匪,祸乱满门。你先斩后奏,让他们全部都去服役,远离海匪。等到你搜查到足够的证据后揭发海盗,令我谢氏一门戴罪立功!你是这么与我说的,但是你又是如何做的?”
谢纳狡辩道:“堂叔,我说的千真万确,绝对没有丝毫错漏!我谢纳行得正,坐得直。绝不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谢纳忽然听到一声冷哼,只见那声音的来源处坐着一位少年,那个少年着湖蓝色绣着伯驹山水的直领道袍,戴着一条墨蓝色的云锦四方儒生巾。腰上悬着一块鸡血石的印章和一个墨色的雄狮踏日的荷包。那少年现今拿着一把古扇把玩,只听他道:“弘治九年正月十三,五房谢纳于太白楼会见江浙大商冯礼。弘治九年正月十六,八房的堂哥前往五房。弘治九年二月初三,八房一房服役,谢纳对族长说八房是去修城墙,实则冯礼贿赂前任余姚县令,八房前往长江沿岸修河。长江水汛时八房之人被派去治洪。无一生还。弘治十年二月十四,谢纳见海匪头子王伦的手下江里白鱼孟赏。密谈一个时辰三刻钟。不知密谋为何。”谢棠倚在大椅子里,冷冷地盯着谢纳:“五族兄,你在我县试的时候去见匪首,是要害我谢氏满门,还是欺我年幼无知?”
谢纳一下子泄了那股子精神气,瘫在了地上。只听谢棠对族长道:“五房谢纳与冯家勾结海匪,幸其子孙不行其志。暗自屈服,实为卧底。探得虚实后报告宗族,我谢氏一门,大义灭亲。先国后家,揭露海匪,戴罪立功。骨气铮铮,世人叹服。”谢纳在听到老族长的那句:“就按堂侄说的办。”的时候晕了过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被宗族放弃,他已经完了。不但如此,他还成为了他那些不肖子孙往上爬的工具。
老族长见到谢纳晕过去,心中没有丝毫怜惜。为了一己私利叛国叛族的不忠不义之人。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死有余辜!他想没想过,这事闹大后,谢氏一族满没都会受到牵连。他想没想过,海匪又他和冯家里应外合,这沿海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死亡!
“管家。”老族长喊道:“进来把这个混账给我拖下去!”
第12章
谢纳被管家拉了下去后,谢棠道:“剩下的事情就麻烦堂伯了,一切都按堂伯的意思办。”谢纳问道:“京中大人的意思是?”谢棠道:“我已经给祖父传书。只是路途遥远,祖父的回信还没有送到余姚。”他顿了顿后道:“我已经给浙江都护府送信,不日就将有人前来剿匪。”
族长道:“我已按照堂侄的意思,让谢纳的儿子谢化给王伦处送信。说江浙有大商户带着大批货物走商西北。欲与王伦共谋划。”
谢棠笑了笑道:“很好,我等只待瓮中捉鳖。”忽然,他想了想后又问道:“是谁去送的信?”族长道:“是谢纳的大管家,苏杨。”谢棠想了想后道:“好,如此甚好。我们如今就等着吧。”
谢棠离开后,族长眉头皱地好像能够夹死苍蝇一般,这位本家少爷的做法,真的有用吗?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求谢纳的罪行不会牵连满门。
京城,谢府
谢迁拆开了书信的火封,打开后竟是谢棠的写的厚厚的一沓游记。谢迁立刻从这里找出不是柳体的字,誊写出了一张纸,纸上便是谢棠想要传达给谢迁的消息。
——阿翁,余姚族人五房谢纳,勾结海匪王伦。余姚富姓冯氏为主谋,棠欲把罪责安置于冯氏。纳实为冯氏怂恿,冯之背后,实为国舅,欲谋我谢家。京中之事宜,圣上之垂思系于祖父一人之身。
谢迁眸色深邃,阿棠的意思,是要杀鸡儆猴给张家看。并且告诉他,若是陛下问起来不要欺瞒。若是陛下不问,就压下此时,不要给自己徒增把柄。
不过阿棠还是年轻啊!谢棠感叹道。阿棠的手段还是青涩了些。他把抄出来的密信扔到火盆里,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块玉令。决定去觐见陛下。
“老爷。”大管家谢一道:“有什么吩咐?”
谢迁儒雅温和地笑道:“备车,我要进宫。”
余姚,谢家老宅
谢棠穿着一双木屐在游廊里缓缓地走着,手里拿着一把鱼食往池塘里随意地扔着喂锦鲤。谢长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位小堂叔双手撑在栏杆上,十分地写意风流。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他刚才从娟姐口中逼问出来的灭族大祸。
谢长青沉默了许久,长跪在地上。他道:“长青罪人之后,愿先出宗后入军户,以洗刷祖先之罪。”谢棠错愕地回过头:“你疯了!”
谢长青道:“圣人拥东厂锦衣之利刃,天下万事,欲查无有不可查之事。堂叔一房享陛下天恩,兼有后族之过在其中,为天子怜惜。谢氏千年世家,其他各房不会被天子迁怒。但我八房与五房,实乃与冯氏勾连,又知情不报,为天子所弃!长青之八房,男儿死伤殆尽。若长青洒血疆场,能保八房之后人。长青死而无憾也。”
谢棠忽然有些动容,诚然,这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八房的后代。但是一介书生,能够狠下心来去战场上挣命,这不是一般人能够下的决心。
“好。”谢棠垂下了眼帘。“只要你谢长青做到了,我就保住你八房最后的血脉。”
谢长青叩了一个头,后起身离去,他此时的脊背挺得很直。有松柏的风骨。谢棠把手中剩下的鱼食扔到了池塘里,转身回到了房中。
谨身殿,西暖阁
“臣谢迁治家不严,特来请罪!”紫袍的老臣鬓间已经有了一丝花白,但是他的背仍旧是挺直的,他的姿态仍旧是潇洒的。他仍旧是当年那个为他指点迷津的贤能谋主,仍旧是那个月下煮茶的风流名士。
“爱卿这是怎么了?”弘治帝看着脱冠摘簪连声请罪的谢迁,惊讶道。
“罪臣长孙,沐浴天恩回乡科举。未料县试结束,竟得到如此秘闻。罪臣族中五房谢纳,与大商冯氏勾结海匪。八房谢鹏,知情不报。长孙立刻传书至京,臣得知后,惶恐不安,立刻前来请罪。”他老泪纵横:“长孙棠,欲瓮中捉鳖,将计就计。为陛下活捉贼寇,将功赎罪。”
阿棠想若是皇帝问,便告诉皇帝博得信任。若不问,便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毕竟谢家出了这等事,难免让皇帝心有成见。这诚然很好,许多人都会这样做。阿棠如今的行事,也抵得上许多朝中的大臣了。
但是他还是不懂龙椅上的这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