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做饼的面饧面跟做包子馒头用的面不同,得用冷水浸过面团饧上半个时辰。
这期间姜言意着手准备做春饼的馅儿,这个时代猪肉虽有人吃,但富贵人家在年节时都更倾向吃羊肉,照料老夫人的杨妈妈说,从前江南那边,过年都兴吃羊肉馅的春饼,所以薛氏她们备的肉馅也是羊肉的。
不过府上还有下人,做些猪肉馅的分给下人也无妨。
姜言意切了些白菜丝,打算混进肉馅里一起吃,口感丰富些。
她往锅里下油,等油温上来了,先把切成丝的羊肉倒进去大火煸炒,放盐、黄酒和酱油,炒至七成熟后放进白菜丝继续炒,等白菜熟了就勾芡起锅。
用同样的法子做好猪肉白菜馅后,姜言意问楚惠宝:“惠宝想吃豆沙馅的吗?”
楚惠宝在边上帮忙给几个姐姐递盘子,闻言就用力点了点头:“想。”
楚淑宝凶巴巴说一句“当心你的虫牙”,但还是开始准备豆沙馅。
瞧着这姐妹二人,姜言意笑得直摇头。
面已经醒好了,她把面上的水倒掉,开始甩面,这个步骤比较费劲,得一手抓起面,让面从手心往下掉三寸后再甩回手心,直到面团上劲为止。摊春饼时手上的面团好不好甩,就看这一步。
既要做春饼,楚家的厨房里也早早地搭起了鏊子①,鏊子烧热了,刷上一层薄油,姜言意手上拿着面团往鏊子上顺时针一转,再往手心一收,多余的面团就又收回来了,只留一层薄薄的面皮粘在鏊子上。
片刻后春饼边缘翘起,用手一揭,一张饼皮就烙好了。
姜言意烙完大半的春饼后,楚嘉宝瞧着好玩,也想试试,姜言意把剩下的面团交给她,楚嘉宝弄得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把整个面团都拍鏊子上了,引得厨房的人都笑起来。
姜言意想做些炸春卷吃,她用饼皮包足了馅料,以面粉封口,下油锅炸至金黄后捞出,春卷外壳酥脆,里边的白菜肉馅香浓多汁。
羊肉白菜馅、猪肉白菜馅儿和豆沙馅的她各炸了一盘。
羊排煮好后已经在院子里架起锅用红糖炒茶叶和香料熏上了,既是过年,席间必然少不得鱼,姜言意还做了一道年年有余。
鲈鱼切花刀时,姜言意让楚家三姐妹和薛氏都在鱼身上切了一刀,算是大家一起完成的这道菜。
改好刀的鱼平铺在抹了油的盘子上,放上葱姜淋上调好的酱汁放入锅里蒸上小半刻钟,出锅后鲈鱼已然清香四溢,只不过盘子里有不少蒸馏水。
姜言意把蒸馏水倒掉,换了个干净盘子把鱼重新装盘,摆上新切的大葱丝和姜丝,锅里下油烧热青花椒和胡椒粉,再把油浇到葱姜丝上,“滋”的一声葱香和麻香全给激了出来。
作为主食的汤圆也是几姐妹一同完成的,有纯黑芝麻馅儿的,也有加了杏仁碎、花生碎、核桃碎和红糖的馅儿。
楚惠宝怎么也包不拢馅儿,楚淑宝让她搓了个实心的丸子,眼见楚惠宝太沮丧,楚淑宝逗她:“惠宝,你要吃到你自己搓的实心汤圆,你这虫牙明年就能好。”
这话成功分散了楚惠宝的注意力。
开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吃汤圆,楚惠宝把她自个儿碗里的汤圆全夹破了,黑芝麻和花生红糖馅料全流到了汤里。
“没有……”楚惠宝没在自己碗里找到实心汤圆,又眼巴巴地往楚淑宝和楚嘉宝那里瞅。
刘氏呵斥她:“惠宝,吃饭就吃饭,你老盯着你姐姐碗里作甚?”
楚惠宝捏着筷子道:“我在找我搓的实心汤圆。”
刚吃完一颗汤圆的楚承茂脸色变了变:“原来是你搓的,我还说刚才那个汤圆里边怎没馅儿。”
楚惠宝一听,瘪嘴就要哭:“二哥哥吃了我的汤圆,我的虫牙好不了了……”
楚承茂一头雾水,楚淑宝赶紧给楚惠宝夹了个炸春卷:“小妹吃这个。”
楚老夫人看着儿孙们的小动作,问:“怎么回事?”
薛氏笑道:“淑宝逗惠宝说,吃到她自个儿搓的实心汤圆,明年虫牙就能好。”
这话一出来,席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楚家这边其乐融融,封府虽也贴了年节的剪纸,但终归是太过冷清了些,府上的下人知道主子的脾气,便是过年也不会把高兴挂在脸上,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半点过节的样子。
封朔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管家福喜进来说太皇太妃那边备了饭,让封朔过去用年饭,封朔自是清楚太皇太妃厌恶他还来不及,绝不可能让他过去用年饭,八成是宋嬷嬷的主意。
他若不去,心里还能有个念想。去了,无非又是大过年是被太皇太妃打骂一通。
封朔闭了闭眼,在外人眼中他是权势滔天的一方藩王,但当真回身望去时,这辈子除了一地荒凉又还剩些什么?
唯一能让他软下心肠的人,此刻应当还在楚家欢度年节,有她在的地方,似乎总能热闹些。
大抵是觉得书房太过冷清,封朔换来邢尧:“可有从前朝大宫女口中审问出些什么?”
邢尧抱拳道:“嘴硬得很,像是想一心求死。”
封朔合上看了一半的公文:“本王亲去审讯。”
*
封府地牢里丝毫瞧不见新年的气息,墙上的火把映着地上还没干涸的血迹无端显出几分阴森。
方芷被狱卒拖出来的时候,已然是个血人。
狱卒见她绑到刑架上,又泼了一桶冷水,方芷才幽幽转醒。
看见封朔,方芷冷笑开口:“大年三十王爷还亲自来审讯,倒是也不嫌晦气。”
封朔目光冷戾:“本王左思右想,让你活着过了这个年,终是便宜了你。不过听说当年慕武侯军中有你们的眼线,你只要告诉本王慕武侯那一仗究竟是如何败的,本王就留你一命。”
慕家兵败后,兵权就落到了太后外戚高家手中,前朝这些人还不至于会帮着高家拿到兵权,以壮大封时衍的势力,她们肯定知道什么隐情。
方芷大笑起来,她浑身都是受刑后的伤,笑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慕家的事的确是皇帝的污点,可我凭什么要帮你用这个污点去扳倒他?封家的孽种,不配坐拥我大齐江山!”
邢尧甩手就给了她一鞭子:“嘴巴放干净点!”
方芷挨了一鞭子,半天都没力气再开口。
她方才那话,却让封朔料定她必然知晓些什么,他半眯起眸子道:“你们尊贵的大齐公主,正在被送回京城的路上,你若从实招来,本王大可行行好送你回她身边去。”
方芷喉间动了动,一边咯血一边大笑:“辽南王,你知道太皇太妃为何多年来一直疯疯癫癫吗?”
封朔没开口,但眸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方芷嗤笑道:“因为我给她用了十几年的疯药啊!”
封朔手背青筋凸起,黄梨花木制的太师椅扶手竟直接被他给捏碎了。
他越怒,方芷便笑得越开怀,“太皇太妃身边的太宫女芳晴,是我的胞妹,这么些年,用了疯药的太皇太妃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呃……”
喉咙被大力锁住,空气稀薄得方芷两眼泛白,但她一直咧着嘴冲封朔阴狠地笑着。
封朔凤目猩红,死死盯着面前这张被鲜血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脸,恨不能将她剥皮抽骨。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封朔退开一步,方芷垂下头颅止不住地咳嗽。
邢尧担忧唤了声:“王爷……”
封朔用尽自制力才强忍着没有将眼前这死囚给千刀万剐了,他狠佞道:“找大夫给她看伤,本王会叫这毒妇知晓何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既这么喜欢给人用药,便把她做成药人!”
药人可不是试用普通药,一些不致命的毒药也需要有人试用,当真是生不如死。
从地牢出来,方芷的话一直萦绕在封朔耳畔,他心口重得厉害。
他一直以为母妃是病了这么多年,结果是被奸人用药物控制了……
封朔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件,就往太皇太妃住的明檀院去。
比起封府其他地方,明檀院要有烟火气得多,暖阁里备了一桌子美味珍馐,太皇太妃坐在桌旁,却不见动筷,像是在等什么人。
封朔站在暖阁门口,一句“母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太皇太妃就先看见了他。
“皇儿……”
岁月从不败美人,太皇太妃笑起来时还同那双十少女无异。
这句“皇儿”让封朔一阵神情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太皇太妃真的能认得他了。
太皇太妃起身,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封朔手上的血迹时凝滞,变成了担忧:“皇儿,你受伤了?”
“母妃。”封朔怔在原地,还是不敢相信太皇太妃真的恢复神智了。
“宋嬷嬷,快叫大夫!”太皇太妃焦急吩咐宋嬷嬷。
封朔这才如梦初醒,迈开步子走进暖阁:“我没受伤,母妃。”
他在水盆里净手洗干净了血迹,才坐到太皇太妃身边。
太皇太妃容颜如旧,眼神到底还是苍老了,她看着已然能顶天立地的儿子,眼底慢慢有了泪光:“公务繁忙吧?我让宋嬷嬷传信给福喜,叫你过来用饭,这会儿菜都有些凉了……”
她用手比了一下封朔的个头,发现跟她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孩童相差巨大,心中止不住地伤感“我儿都这般大了,这些年,母妃总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却一直醒不过来……今朝清醒了,母妃也不敢见你,母妃待你不好,让我儿一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封朔心口酸胀得厉害,他摇摇头跪在了太皇太妃跟前,头搁在太皇太妃膝上,千言万语哽在心间,最终能叫出口的却只是一句:“母妃……孩儿想您。”
这句话让太皇太妃泪落连珠,哽咽道,“快起来,母妃蒸了你最喜欢吃的年糕。”
封朔抬起头来时,面上虽是笑着的,眼眶却通红,太皇太妃也用帕子揩了几回泪,把桌上的菜尽数往他碗里夹。
“母妃听说你定亲了,对方是个有本事的姑娘。”
“她很好,母妃见了也会喜欢的。”
“我儿喜欢的姑娘,自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母妃怎会不喜欢?”
姜言意在楚家守岁,她从下午等到晚上也没听说封朔会上门来,不由得怀疑封朔之前那话只是逗自己玩的。
晚间城内有人放烟火,楚承茂也弄了些烟花在院子里放,最好玩的楚惠宝吃饱喝足野够了,反而是最先吵嚷着要睡觉的。
姜言意推着楚言归出去看烟花,楚承茂抱臂靠回廊站着,烟火炸响时,他有些失神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兴安侯县主四处打听楚承茂行踪,动不动就制造一番偶遇的事情姜言意略有耳闻。
只不过吉祥客栈在东边,楚承茂看的却是南边,姜言意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118章
“二哥哥, 你在看什么?”楚惠宝打着哈欠问。
楚承茂收回目光,说:“看星星。”
“星星?”楚惠宝也仰起头往天上看,烟花炸响后整个夜幕都是绚烂的, 只有等烟花燃尽了, 夜幕才又恢复原本的漆黑。
夜空里确实有星星,但因为云层遮蔽的缘故, 并不算亮。
刘氏催促楚惠宝:“惠宝,回去睡觉了, 你不吵着困吗?”
年夜饭是薛氏和姜言意几姐妹操持的, 她一个当家主母, 如今算是被彻底架空了权利, 下人们什么都请示薛氏。她给人当了一辈子的儿媳,薛氏进门不久又随楚承柏去了永州, 当婆婆的威风是一点没逞到。
好不容易儿媳回来了,因着儿子闹的那一出,老太太索性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了薛氏, 刘氏当真是想想都心窝子疼。
哪家当婆婆当到她这份上的,别家都是媳妇哄着婆婆, 到她这里, 因着是老太太放给薛氏的管家权利, 且不说薛氏为人心细, 什么都处理得当, 便是她揪住了一个错处, 也不能拂了楚老太太的面子去教训薛氏。
偏偏没有一个孩子能理解她的苦心, 大女儿是教不好了,刘氏想把小女儿好好教,省得两姐妹都胳膊肘往外拐, 但这小女儿又是个憨的,成天就知道吃,刘氏想想都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