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值得?何谓值得?不过是念亦或者不念罢了。”谢初霁眼神朦胧,却还是透出一股子悲伤。
姜言意以为她说的是慕世子,叹了口气道:“初霁,其实人生在世不止情爱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些东西,留在记忆里未尝不是一种珍重。”
谢初霁似点了一下头,又似完全醉过去,倒下时把脑袋磕桌子上了。
上次姜言意就见过谢初霁醉酒,她醉了和不醉的区别其实不大,顶多就是说话比平日里更直白大胆些,说完想说的话,倒头就睡。
姜言意只得无奈地唤霍蒹葭进来帮忙把谢初霁扶到马车上去。
霍蒹葭进屋后,眼神一直往火锅上瞟,小小身板抱起谢初霁后,问姜言意:“东家,这汤咱们能带回去晚上涮菜吃吗?”
姜言意爽快点头:“打包带走。”
辣椒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一顿火锅得用不少辣椒,她巴不得当成两顿吃。
霍蒹葭道:“给秋葵姐也送一点过去。”
她们两人关系好,霍蒹葭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给秋葵留一份,抽空再送去面坊。
姜言意道:“直接把秋葵叫过来就行了。”
霍蒹葭却道:“她现在不能出门,也吃不下东西,跟安少夫人一样,闻着油腥味就吐。”
姜言意一怔:“你是说,秋葵有了?”
霍蒹葭点头,“秋葵姐说,等三个月落稳了胎,她再和铁匠一起来给您磕头谢恩。”
这些秋葵自己是绝对想不到的,应当是罗铁匠教她的。
姜言意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欣慰。
以前秋葵在她这里,她以为秋葵不懂,就没怎么教秋葵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东西。秋葵跟铁匠在一起后,铁匠却耐心教了她这些,秋葵也学得很好。
姜言意说:“这等好消息怎不早些告诉我?回去了你拿些补品代我去看看她,让她好生养胎。”
她原先最担心的就是秋葵和楚言归,现在秋葵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也会为人母,姜言意算是放心了,只对楚言归还有些担忧。
那个少年一日日成长着,慢慢的,她也看不透了。
*
入夏以来,淮城下了第一场暴雨,不仅引发了山洪,还造成了山体滑坡。
淮城往年也有大雨,却从未像今年这般严重过。
战乱又逢天灾,往往是民心最容易动摇的时候。
滑坡滚下去的泥沙堵住了官道,官府的人前去清理路障,发现了那块镌刻了为慕家鸣冤的石碑时,便是官兵们都惊出一身冷汗,更合论本就被天灾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普通百姓。
一时间,大宣朝上下人心惶惶,皇帝无德、残害忠良的声音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淮城百姓把对朝廷的怒火发泄到了当地官府,昔日官差们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狼狈,便是有佩刀,却也抵不过百来十人扔泥巴石块。
百姓甚至直接抢了官府粮仓。
淮城知府苦不堪言,正一筹莫展之时,底下的人通报说有人求见,自称是能解淮城之困。
淮城知府当即接见了来人。
来者是个清俊少年,瞧着还未至弱冠之年,双腿残疾,坐在木质轮椅上,身边跟着个黄脸短须的汉子,那汉子瞧着是个练家子。
淮城知府坐在太师椅上,姿态颇有些高傲地道:“底下的人通报说,你有法子治理淮城洪灾?”
楚言归并未将知府的轻视放在眼里,平和道:“鄙人不会治洪灾,想帮大人治的是民心。”
淮城知府本就细小的眼睛眯了眯,自有一股老辣和算计在里边:“民心?你说说如何治?”
楚言归淡淡吐出一个字:“反。”
淮城知府只觉项上人头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浑身的血几乎都在逆流,他重重一拍案,怒喝:“大胆!来人,把这厮给我抓起来!”
护卫想动楚言归,楚忠别在腰间的刀都没出鞘,赤手空拳就放倒了涌进屋子里的七八个护卫。
一名护卫拔刀想砍人,他直接挑飞那柄刀,刀落到淮城知府旁边的矮几上,距离他那只拍案的手只差毫厘。
淮城知府吓出一身冷汗,把手拿开时,抖得跟筛糠一样。
楚言归神色如初,依然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大人且听我说细说便是,何须动怒?”
淮城知府磕巴道:“你……你说。”
“淮城粮仓被抢,大人可知这是什么罪?”
淮城知府道:“轻则削官,重则斩首。”
楚言归笑了笑:“大人既知再忠于朝廷,等着自己的无非是这两个下场,不若顺应民意,反朝廷,投入辽南王麾下。”
淮城知府算是回过味来,冷笑道:“你是辽南王的人?”
楚言归反问:“大人觉得辽南王若想取淮城之地,需要派说客前来?”
淮州弹丸之地,处于渝州下游,接壤青州,虽建有粮仓,但也只是一个小的补给点,在大宣舆图上算不得军事要地。
辽南王若是看上这块地,只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打下来。
淮州知府沉默了。
楚言归这才继续道:“淮城百姓反的是朝廷,不是大人您。您顺应了民意,就能继续坐稳知府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归降有功,再升一级。”
淮州知府还是犹豫:“将来辽南王若是败在了朝廷重骑手中……”
楚言归打断他的话,神色冷峭:“辽南王便是只剩一支残兵,大人觉得会打不下淮城?”
所有的路楚言归都说得再明显不过。
现在不降,就等着日后被硬打下来。
淮州知府咬了咬牙,很快做了决定:“反了!”
楚言归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楚忠推着楚言归离开时,低声问他:“少爷,您是想用淮城做投名状?”
楚言归瞳色如墨:“我要的可不止是一个淮城。”
他此番是借了封朔石碑一事的势,有了由头,就能轻易煽动民心。
淮城官府便是再差劲儿,一群流民还是没法直接抢了官府的踉跄,是他精心部署,为那些被他煽动的百姓策划劫粮仓的计谋,才导致粮仓成功被劫。
粮仓是劝降淮城知府的主要推力,只要粮仓还在,淮城知府不怕被朝廷追究,愿降的可能性就为零。
没了粮仓,归顺封朔才是淮城知府最好的选择。
而淮城相邻的州县,看到淮城不战而降,不可能不惶恐,届时他再去游说,就会容易得多。
毕竟有了带头的,天下大势又已至此,没人不求自保。
就算拿不下整个青州,他也得剜去半壁。
他将一步步踏入这政局,会凭本事让封朔底下的幕僚们都记住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辈子顶着楚昌平幼子、王妃胞弟这样的名头。
第137章
皇帝失德, 上苍示警,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掀波澜。
淮城归降封朔后,相连几座城池也纷纷被楚言归游说归降, 在高皇后给封朔的证据被昭告天下后, 百姓声讨朝廷,拥护封朔, 一时间大宣朝竟有大厦将倾之势。
安永元在短短几月内再次训出一支两万人的重骑,渝州终于不再闭而不战, 可以正面和朝廷重骑较量。
相比封朔这边为民心所向、士气正盛, 朝廷大军却如同丧家之犬, 驻扎地界内, 当地百姓遇上军队都会朝他们仍烂菜叶子臭鸡蛋。
在这样的局面下,两军交战, 朝廷大军节节败退。
起义的各方诸侯也看清了大势,加上封朔同兴安侯结盟后,对渝州之地如此维护, 诸侯们纷纷前来结盟。
入夏的暴雨过后,皇城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
日光照射在金色的琉璃瓦上, 仿佛是墙头窜起的火苗。
冷宫的大门被人粗暴一脚踹开, 落了红漆的木门重重摔在宫墙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只着一身素衣的高皇后坐在石桌旁, 颇有闲情地给自己指甲上涂了鲜艳的凤仙花汁。
看到盛怒中的封时衍, 高皇后弯起唇角, 眼底满是报复后的快意:“陛下怒成这般, 看来是皇位不稳了呢。”
封时衍上前一步掐住了高皇后的脖子,他脸上还沾着细小的血珠,眼神狠佞得仿佛是要吃人:“高檀, 朕早该杀了你!”
高皇后眼底恨意不比他少,狰狞道:“都是你逼我的!踩着高家的尸骨坐在龙椅上,陛下不会觉着良心难安吗?”
封时衍五指用力收紧:“那你且下去同高家人一同看着,朕究竟安不安!”
强烈的窒息感涌来,高皇后眼中泛白,用力抓扯他掐住自己喉咙的手,尖锐的指甲抓破封时衍手背时,高皇后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咽了气。
跟来的总管太监看着高皇后那个笑只觉瘆得慌,忙别开眼,惊呼一声拿了绢帕去包扎封时衍溢出血珠的手背:“陛下,您可别损伤了龙体!”
封时衍心底那股戾气还是没散,他神情极致阴郁:“传朕旨意,高家所有人曝尸三日,扔进山野喂狼!”
总管太监心底发毛,高丞相好歹是天子亲舅舅,不说留全尸,竟是连入土也不让。
新帝喜怒无常,阴阳不定,便是他作为大内总管,也摸不清这位的脾气,平日里伺候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
眼下得了封时衍吩咐,总管太监当即就应了声:“老奴遵旨。”
许是日头太过毒辣的缘故,封时衍只觉头有些昏沉,他抬脚离开冷宫时,忽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总管太监大惊失色:“陛下!”
定眼一看,才发现封时衍被高皇后抓伤的那只手,已是青黑一片。
总管太监只觉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大长公主匆匆进宫,看到躺在龙榻上的封时衍手背已经开始溃烂时,饶是见过再多风浪也不禁心头一凛。
一碗碗解毒的汤药灌下去,那毒却还是在往封时衍身上其他地方扩散。
太医院们的太医们在寝殿跪了一地,个个额前都缀满了豆大的冷汗。
总管太监不必大长公主多问,就哭哭啼啼把封时衍被高皇后抓破手背中毒的事说了。
大长公主脸色难看,问太医院院使:“可知陛下中的是什么毒?有何解毒之法?”
院使神情狼狈:“据老臣诊断,陛下当是中的蛇毒,此毒乃大漠黑蛇的毒,非比寻常,迄今无解毒之法……”
大长公主瞳孔一缩:“大漠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