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胡军医回过头,他脾性本来不太好,又熬了一宿精神不济,这会儿打断他的若是旁人,怕是得被骂得个狗血淋头,瞧见是姜言意,才收敛了脾性问:“怎了?”
姜言意指着胡军医手中的匕首:“这匕首可消过毒了?”
胡军医和按着伤兵的几个小兵皆是面面相觑,胡军医问:“何谓消毒?”
姜言意想到军营里这些伤兵若都是用没消过毒的刀子器皿动伤口,就一阵阵头皮发麻,她道:“您用这匕首刮腐肉时,先用开水把匕首烫一烫,便是消毒了。”
胡军医道:“我行医几十年,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法子。”
姜言意只能和上次一样胡诌,“我以前瞧着京城那边的大夫都是这般做的,据说是用这样的法子刮完腐肉后,伤口不容易再化脓。”
她方才煎药时,已经听说不少伤兵挖掉腐肉后,没过几天伤口处还是化脓生腐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刀具没有消毒,造成感染了。
用开水烫一烫也费不了什么事,胡军医听姜言意这么一说,当即就准备叫人端盆开水过来。
那姓安的女大夫却不知何时到了这边来,冷硬道:“我早年倒是有幸去京城给一位贵人看过病,也同京城几大药堂的大夫探讨过医术,倒是从没听说过楚姑娘说的法子,楚姑娘不妨说说,您是瞧见了京城哪位大夫这般做的。”
这话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姜言意虽是胡诌的,但好歹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哪能被她一句话就镇住,她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姓安的女大夫道:“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我瞧着面生得紧,也叫不出个名儿来。”
胡军医看出她们二人不对付,赶紧打圆场,对姜言意道:“这是衡州仁义堂的安大夫。”
姜言意这次是连胡军医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来了句:“没听说过。”
安素秋估计是从来没被人这般下过脸面,面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姜言意好整以暇继续问她:“和安大夫探讨医术的几位京城大夫,安大夫不妨说说,我自幼在京城长大,虽说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劳烦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但民间的大夫还是认得几个。”
这话姜言意是故意用来堵对方的,就算她说出几个民间大夫的名头,她说给他看病的都是太医,可不就是说,太医们用刀时会用滚水烫过。
民间大夫的威望自不能同太医比。
安素秋果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硬气道:“军营这么多受伤的将士,照楚姑娘说动刀刮腐肉前都得用滚水烫一遍,得费多少时间?我知楚姑娘是好心,但有这功夫,又能救治一名将士了。”
“挖掉腐肉后又化脓发炎,伤口继续溃烂,且不说是不是白费功夫了,人命关天的事,安大夫还是莫要草率。”姜言意语气不种,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巴掌甩到了安素秋脸上。
安素秋眼眶一红,撂下一句“我才疏学浅,不配在军中帮衬”,便掩面离去。
一路都有伤兵在小声唤她:“安大夫……”
胡军医准备帮忙挖腐肉治疗的那名伤兵也对姜言意道:“楚姑娘,安大夫是好心,先前军医们都是这样治伤的……”
这话不用姜言意亲自来回,在里边煎药听见了外边争执的霍蒹葭和沉鱼都跑了出来,霍蒹葭面无表情怼回去:
“有更好的救治法子为什么不用?伤口好了又化脓,哪来那么多药材用?开水烫个刀费得了多少工夫?别人当大夫都是盼着自己医术精进,你们这个安大夫,把法子都送到她眼前了,她都懒得给你们用,亏得你们还为她说话!窝窝囊囊被伤病折磨死,还不如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军被砍死来得痛快。”
霍蒹葭吼完,伤兵们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正在这时,一个小兵拿着几页药方赶过来递给胡军医:“胡军医,安大夫收拾东西离开军营了,让我把这方子交给您,说以后王爷的药,她就不负责了。”
姜言意扯了扯嘴角,眼底透出些许凉薄。
她就说那个安大夫好似处处跟自己不对付,原来根源在这儿。
她问胡军医:“安大夫为王爷诊治过?”
胡军医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安素秋今日的反常是何故了。
他歉疚看向姜言意:“并未并未,半月前王爷受了伤,我给王爷诊脉后,开了方子,因着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煎药的火候不到位,这边又有伤兵要时刻看着,便把给王爷换药煎药的事交与那丫头了,她……她这是鬼迷了心窍,还望楚姑娘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胡军医改了对姜言意的称呼,已是有几分祈求之意在里边了,他是个好前辈,乐意看到有为的后生。
安素秋年纪轻轻医术精湛,甚得他欣赏,他是真不希望安素秋走上歧路。
姜言意淡淡一笑:“我同她计较什么,衡州这边军医不够,还得再找些大夫来。”
胡军医看着姜言意明媚的眉眼,头一回感到心口莫名地冒着凉气。
她这话的意思,是安素秋既然走了,那她会找人补上空缺,安素秋就别想来个以退为进再回来了。
这已是再好不过的结果,胡军医再次向姜言意作揖:“老朽替那丫头谢过楚姑娘。”
出了这事,姜言意是没心情再在军营里呆了,已经到了中午,她连午饭都没用,也没去见封朔,直接带着霍蒹葭和沉鱼乘马车离开军营。
一路上姜言意一句话都没说,昨天晚上在河边有多感动,现在她心口就有多窝火。
什么玩意儿!
是头蒜就能觊觎她男人了?
姜言意面色一难看,就连平日里最不会看人脸色的霍蒹葭都不敢贸然出声了。
杨岫和邴绍昨天随便找了家普通客栈落脚,得知姜言意过去,忙找掌柜的给姜言意开了间上房。
姜言意只吩咐他们一句,让他们给其他州府铺子酒楼的管事传个信儿,重金请大夫到衡州大营,吩咐完就去了房间里一个人闷着。
杨岫问霍蒹葭和沉鱼:“东家这是怎么了?”
沉鱼道:“有个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贱人恶心到东家了。”
杨岫跟邴绍都听得一头雾水,沉鱼便把军营那个女大夫的事说了。
霍蒹葭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问她们:“我去把人……”
“别,这不是砍脑袋能解决的事。”沉鱼赶紧打断她。
霍蒹葭道:“不是砍脑袋,我是说我去把人偷偷揍一顿,东家会不会高兴点?”
几人都还没回话,姜言意的房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了,“胡闹什么?多大点事?这里临海鱼虾多,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几人看着姜言意下楼的背影,一向最为沉默的邴绍道:“东家瞧着不对劲。”
杨岫点头道:“八成还在生气。”
沉鱼说:“这种时候,得要人去哄东家。”
邴绍闷突突道:“哪能是个人就哄得好的。”
只怕该来哄人的那个,此刻还不知情。
衡州大营。
封朔同麾下大将们商议完战场布局,就收到了姜言意先前炖的鲜虾蘑菇汤。
他心中本有些高兴,但入口什么滋味也尝不出,他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问邢尧:“她离开军营了?”
邢尧想起下边的人报的信,迟疑点了点头。
封朔不解,明明昨晚才说好的今日会陪她去王府,她怎突然变卦了?
第141章
邢尧犹豫了片刻, 斟酌道:“听说,楚姑娘去胡军医那边帮忙时,与一个大夫发生了口角。”
封朔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邢尧忙把那姓安的女大夫和姜言意之间的龃龉说了。
封朔本就打算好今日下午陪姜言意回王府, 忙活一上午处理完了军务, 眼下有的是时间。
听邢尧说清了事情原委,他饭也顾不上吃了, 让邢尧把汤盅带上,自己驾马出了军营。
哪怕他没有刻意交代, 但底下的人还是会时时关注姜言意的动向, 封朔轻易就从斥候兵口中问到了姜言意的落脚点。
姜言意在客栈厨房里, 看到各式各样的生鲜海产, 想到能做的美食,心底那股郁气才消了不少。
这里临海, 海参鲍鱼这样的食材虽说也稀罕,却没稀罕到北方州府那样的程度。
看着这些食材,比起海鲜火锅, 姜言意眼下倒是更想做一道后世的网络名菜——佛跳墙。
这种用料昂贵的大菜,她上辈子虽没亲自做过, 但出于好奇, 还是有了解过做法。
佛跳墙所用的食材极多, 火候和蒸制时间在这道菜上反而不是难题, 毕竟干厨子这一行久了, 对于火候和时辰心底都有数。
难的是前期对各类食材的处理, 单是发货这一样就格外讲究, 有的食材得油发,有的得水发。
放一起封坛蒸制前,有的食材得事先蒸过一遍, 有的得先炒,有的得先炸,工序繁琐,很是考验人。
怎么发货姜言意从李厨子和姚厨子那里学了不少,知道鱼翅、刺参、鱼唇、蹄筋这些得水发,不能沾半点油腥,而鱼肚得单独用油发,才能最大程度保留其鲜美滋味。
如今战乱,客栈里都没什么客人借宿,厨房也清闲得紧,锅碗瓢盆用着丝毫不打紧。
姜言意找了干净的瓷盆把要发的食材都发上,锅里用猪大骨和干贝吊上高汤,才开始处理鸡鸭和猪蹄羊肘。这些食材客栈的厨子都事先初略处理过一遍的,她只需要检查细微处弄干净了没,再按照自己制作的要求细致加工就行。
杀好的全鸡全鸭砍去脖子以上部分和爪子,斩成小块,拔干净了毛的猪蹄尖瞧着竟然粉嫩粉嫩的,姜言意都有点下不去刀。
这些食材处理好后先下锅氽水,去掉血水后,再下锅氽一遍,这次加一勺烧酒一起氽,方便祛除腥味。
氽好后捞起来放入筲箕里,锅里下油,烧至七成热后先爆香姜蒜,炒出香味后才把氽过水的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猪肚一起下锅翻炒,并加糖提鲜,淋酱油调色,最后勾一勺酒去腥增香,倒入用猪大骨吊出的高汤煮上一刻钟。
这煮出来的汤汁就是一会儿炖佛跳墙要用的汤底。
发好的鱼翅鲍鱼装坛煮前,都得先混着葱姜一起用蒸笼蒸熟,鲍鱼要蒸至软烂。鱼翅上锅蒸时,翅上得摆猪肥膘,鱼翅本身口感和粉条差不多,猪肥膘被蒸熟时会流出大量的油到鱼翅上,有油润着,不仅不易蒸散,还能增加鱼翅的香味。
鸽子蛋、冬笋和鱼肚需要用豚油炸一遍,再一起装坛煮。
一锅正宗的佛跳墙在煨制过程中几乎没有香味冒出,只在煨成开坛时,才会有浓香飘出,因此对煨制的坛子密封性格外讲究。
姜言意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坛子,想到反正一会儿煨制时还得加不少烧酒进去,就让客栈掌柜的腾出一个密封性好的空酒坛子给自己。
掌柜的找了一个装十八年陈酿的酒坛子给姜言意,姜言意洗干净酒坛后,因为坛子常年装酒,里边还是能闻到醉人的酒香。
她把之前煮好的鸡鸭等食材铺在酒坛最底层,鱼翅鲍鱼等食材铺在上面,倒入汤汁后用荷叶封好坛口,并在边缘用细线系好,最后才用一个碗倒扣在坛口,放到大蒸笼里隔水炖。
隔水炖是闽菜的有名烹制手法,极好的密封性在炖煮时可以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香味,而且在蒸笼里受热均匀,比用明火炖煮出来的汤更鲜美,煲好汤色清澄,一点也不浊。
刚把佛跳墙炖上,姜言意就听说封朔来了。
她没出去迎,在厨房等着封朔自己找过来。
没多时,厨房外就响起店小二诚惶诚恐的声音:“参……参见王爷……”
封朔不耐烦挥了挥手,店小二如蒙大赦退下。
封朔走进厨房时,就瞧见姜言意坐在里面的方桌旁边,听见他进屋的声音也不看他,低头兀自折菜。
这是被无视了?
封朔低咳了一声,姜言意还是置若罔闻。
厨房门外,霍蒹葭、沉鱼、杨岫、邴绍四人鬼鬼祟祟扒着门框,自以为很隐蔽地“偷窥”。
沉鱼恨铁不成钢地道:“王爷单咳嗽作甚,倒是哄东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