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咳。”这次的轻咳声来自门外,几人齐齐回头,就见邢尧板着脸站在他们身后。
沉鱼赶紧拉着霍蒹葭遁了,杨岫邴绍两个大男人本来也不擅听墙根,纯粹是被沉鱼拉来凑数的,沉鱼和霍蒹葭一走,他们二人也赶紧离开。
邢尧替自家主子掩好房门后,才掏出两团棉花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古人有云“非礼勿听”。
为防一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言论,回头被自家王爷修理,他非常有自觉性。
屋外的动静没能分走封朔半点心思,他皱眉看了姜言意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了这沉寂,道:“出了什么事,让你招呼不给我打一声就走?”
姜言意还是不理他。
封朔忍了又忍,拧紧眉头道:“说话。”
姜言意斜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折菜。
封朔耐心告罄,直接上前一步攥住她一只皓腕,蹲下身去,几乎是与她视线平齐,语气颇有些恶狠狠,但细听就能发现其中的无措:“你倒是理我啊!”
姜言意抬眸,同他目光对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脱衣服。”
封朔不解:“什么?”
邢尧转述与他的,只是姜言意在救治手法上同一位女医发生了口角,如今那女医收拾东西走人了,姜言意也负气离开军营。
他找过来,姜言意莫名其妙同他闹脾气,此刻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封朔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但姜言意只瞪着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脱衣服。”
这次封朔没再犹豫,三两下就扒掉了自己的上衣。
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卸甲后,退下打底的暗红色劲装,精壮的上身就直接袒露在姜言意面前,胳膊上腱子肉盘虬,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感。
姜言意的注意力却分毫没在他身材上,她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看到封朔身上那道直接横贯整个后背的大疤,哪怕那道疤现在已经变成了游龙刺青,但细看还是能瞧出当初那一斧子劈开后背的伤口走势,直叫人觉着心惊胆战。
姜言意用手捂住了嘴,眼眶微红。
封朔微微侧过头看她:“吓到你了?”
他自嘲勾了勾唇角,神情里却有些遗憾:“当初就是怕吓到你,才找人用刺青盖住了。”
他用手摸了肩胛处的龙首刺青,对姜言意道:“这牙印,还是你留的。”
他让刺青师傅在姜言意留的牙印基础上,刺了龙牙。
虽然这份心思有些羞于启齿,可是当那个牙印伴随着这个刺青会永远留在他身上时,他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隐秘的、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的满足感。
似乎这样就把什么东西刻入了自己身体里。
姜言意先前对他有再多气闷,现在都消了,只觉鼻子发酸。
封朔左边胸膛上有一道新伤,伤口已经结痂了,却不难看出看出当时的凶险。
姜言意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噙着泪问他:“怎么伤到的,还疼吗?”
封朔用指腹拂去她眼角的泪珠,“半月前明翰国以车轮战术攻打衡州,我几天几夜没合眼,上战场时大意了,被砍了一刀。放心,当时也没多疼,就跟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
他越是这样说,姜言意心底就越是难过。
战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就能丢了性命。
封朔再厉害,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总会有疲惫不堪的时候。
姜言意哽咽了一声,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
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见不到他,那些因得知安素秋帮他换药的醋劲儿早抛九霄云外去了。
她哭成这样,封朔却慌了,有些笨拙地帮她拭泪,“你别哭,我真不疼。”
姜言意吸着鼻子道:“我不回西州了,我就在衡州待着,我要催着你按时吃饭,到点睡觉。不能这场战事还没结果,你就先把自己给熬垮了。”
封朔心中五味成杂,嘴上却道:“不许胡闹,衡州多危险?”
姜言意用手轻轻摩挲着他胸前的伤口,片刻后把唇贴了上去,再抬首时眼眶红得厉害:“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你出事。这也不是胡闹,你放心,我既决定留下来,肯定会想好万全的计策,真要发生什么意外,我也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封朔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用力揪了一下,却又有一股力量涌进四肢百骸,只叫他觉着这半年来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他自然知道姜言意的本事,她若留在衡州,要做的肯定也不只是照顾他。
但他也会心疼她、会担心她,所以才不愿她一道留在这边受苦。
封朔收紧双臂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阿意,你说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老天爷才让我遇见了你?”
姜言意头靠在他胸前,用手指头一下一下轻戳着他胸膛:“你既知道,从今往后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封朔感动之余,又觉着她的这些小女儿心思可爱得好笑,道:“本王何时不是这般的了?”
姜言意哼了一声:“也不许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封朔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姜言意的醋性,只觉得这跟他讨价还价的小模样跟平日里在生意上那个冷静聪慧的女掌柜大相庭径,这样的反差实在是招人喜欢得紧。
他没忍住捏了捏她温润光洁的小脸:“本王身边连只母雀儿都没有,本王去哪儿看别的女人。”
姜言意这才道:“不是有个女大夫一直负责帮你煎药换药吗?”
封朔蹙了蹙眉:“女大夫?”
他稍作思量,就明白姜言意今日动这般大的气性是为何了,甚至笑出了声来:“你听谁说的?煎药一事本王倒是不知,但本王的军帐,你当真以为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的?换药素来是邢尧在做,军医那边每天送来的药,也是由军帐门口的亲卫端进来,银针试毒后才入口。你不说,本王都不知军医那边把煎药送药的活儿交给了谁在做。”
从一开始让姜言意觉得膈应的就是安素秋还帮封朔换药,一想到那女人不仅看过封朔赤膊的样子,换药时指不定还上手摸过,她心底就憋屈。
现在听了封朔的解释,姜言意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她羞窘不已,封朔骨子里的劣性却发作了,偏偏还将她抱坐到了桌上,一手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同他对视。
他眼底对她的渴望、对她的占有心思,从来都不加掩饰,像是时刻准备燎原的野火。
他在姜言意丰润的唇上亲了一下,一触及分,嗓音磁性得发黏:“本王就是再大的能耐,也管不着旁人的心思。你因此而迁怒于本王,那就是阿意你的不对了。”
“该罚。”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二人唇齿间。
灶里的干柴燃得正旺,映得灶膛子后边的墙上一片火光,大锅里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锅沿的水咕噜咕噜开着,屋外传来声声蝉鸣,掩盖了厨房里细碎的呜咽声。
顾忌着地方,封朔到底是没乱来,在姜言意整个人都软下来时结束了这个吻。
他唇角贴着姜言意鬓角问:“蒸笼里蒸了什么?”
姜言意挣开他的手站起来,整理自己被他扯乱的衣襟,每次接吻,最后被弄得衣衫不整的总是她,反观封朔倒是衣冠楚楚。
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道:“一锅乱炖的食材,准备给蒹葭她们做些好吃的。”
封朔听她这般说,也就没把蒸笼里的菜放心上,在他看来,姜言意做给旁人吃的,还能有专程给他准备的鲜虾蘑菇汤美味不成?
所以在姜言意对他说一会儿可以尝尝时,封朔义正言辞拒绝了:“我把你煲的汤一并带过来了,一会儿热一热将就吃就成。”
姜言意似乎有点纠结,不过她很尊重封朔的决定,点了点头道:“那行。”
等佛跳墙开坛时,封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蠢话。
第142章
封坛的荷叶一掀开, 当即荤香四溢。
十几种肉荤混在一起炖,香味互相渗透,其中又以海鲜居多, 汤汁看着是褐色, 但入口却极鲜,厚而不腻, 吃起来味中有味。
姜言意平时用饭一贯是让霍蒹葭她们一起上桌,但今日封朔在, 哪怕几人被佛跳墙的香味馋得不行, 也半点不敢逾越, 规规矩矩等她们先用完。
姜言意给封朔热鲜虾蘑菇汤时, 趁着空闲烧了小青菜,她对火候和调料都把控到位, 青菜炒好后虽断生了,但颜色还是碧绿的,菜上也没沾多少油水, 瞧着就有食欲。
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盅佛跳墙端上桌,端起饭碗时还热情招呼封朔:“你要不尝尝?”
虽是第一次做佛跳墙, 高汤现吊的, 装坛后也才炖了两个时辰, 但味道还是很不错, 装坛的肉都炖得十分软烂, 姜言意自己觉着比以往做过的任何荤菜都香, 她还是挺希望封朔能尝尝。
不过又怕封朔自幼在皇宫长大, 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腻了,只觉味道不过如此。
她想着以后有机会,时间也充裕的话, 再做佛跳墙可以提前一天吊高汤,装坛后煨炖时时间也久一点,那样味道或许会更好。
封朔跟前的那盅鲜虾蘑菇汤明明也是道荤汤,但在佛跳墙面前,被衬得像是一碟小腌菜。
他把汤盅不动声色移开了些,又把饭碗往姜言意那边推了推,说了句:“可。”
姜言意看着他推过来几寸的饭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封朔这是让自己帮忙夹菜的意思,她心说想吃啥自己夹啥就是,谁惯的还得帮他布菜?
但转念一想封朔大老远从军营跑过来只是为了哄自己,偶尔宠他一回又怎么了,就挑了块鲍鱼放到封朔碗里。
封朔让姜言意帮忙夹菜,纯粹是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整只汤盅都给倒空了。
他将近半年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这头一回恢复味觉能饱餐一顿吃的还是这样的美味,尽管已经非常克制下筷子的速度,但连续两小盅都见底后,姜言意还是心领神会地换了个大汤砵,舀了满满一汤砵端去给封朔。
杨岫邴绍几人在客栈外靠着柱子望天。
沉鱼是新来的,一路上都没什么机会尝姜言意的手艺,她唯二见过姜言意做饭,就是上午在火头营给封朔煲汤,以及到客栈后煲的这一坛佛跳墙。
闻着屋子里传出的浓郁肉香,沉鱼口水都咽了不知几遭,她问霍蒹葭:“等东家和王爷吃完,咱们应该还能吃点剩下的吧?”
她以前在大户人家家里当过丫鬟,知道只有府上得宠的下人才能第一时间享用主人家吃剩下的大鱼大肉。
霍蒹葭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说:“应该能。”
沉鱼听见她转头在小声嘀咕些“秋葵姐说得对”“饭桶”之类的话,也不知她在嘀咕些啥。
等封朔用完饭,沉鱼自认为在抢饭上是很积极的了,但瞧见霍蒹葭和杨岫邴绍那架势,不得不承认自己开了眼。
几乎是人手一个大海碗,舀上半碗米饭,捞几大勺坛子里的肉盖到了饭上,拿起筷子就直接扒饭。
邢尧被叫来和他们一起用饭,他素来守礼,是最后一个去坛子里捞肉,一勺子下去,捞起来的大半都是褐色的汤汁。
虽然用佛跳墙汤汁拌饭也是人间美味,但他还是默默告诫自己,以后在姜言意这里用饭,千万别装矜持,不然吃不到好的。
客栈掌柜的也是头一回闻到此等美味,后悔姜言意做菜时没能硬塞个打杂的进去,不然也能偷学一二了。他本想同姜言意打听佛跳墙方子的事,在封朔亲临后,就彻底打消了这心思。
——对方和辽南王关系匪浅,还能缺卖食谱的那点银子?
用完饭,姜言意一行人收拾行囊,由封朔亲自领进了王府。
他亲自接人进府,和府上的下人提前得了他话、替他招待找上门的客人是两码事,前者能让王府的下人直接看明白他对姜言意有多重视。
再者,姜言意千里迢迢运药材来衡州,路上还险些被樊威劫船的事如今已传得人尽皆知,有这层大义在里面,任谁也不敢轻易说姜言意一句不是。
姜言意此番决定留在衡州,除了想照顾封朔,倒是也因为军营里那位女大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封朔会站得越来越高,她要想封朔对自己始终如一,封朔本身的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需要封朔手底下将士们的认同和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