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那个姓安的女大夫,一开始想走的可不就是这路子?
让伤兵们对她感恩戴德,明明同封朔没有任何接触,但却在无形中让人觉着她同封朔有什么。
等时机成熟,她挑明自己对封朔的心思时,哪怕封朔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但在她底层将士们那里刷足了好感度,将士们只会觉得是封朔薄情对不住她。
如今姜言意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
安素秋负气离开军营后,想着军营伤患众多,大夫又人手不足,满心以为过不了多久军营就会来人请她回去。
她耐着性子在家中等了两天,怎料压根没人来找她。
安素秋开始有点不安了,想着绝对是姜言意给军医那边施压了,姜言意身后有家族支撑,过不了多久又是辽南王妃,军医们自然不敢开罪她。
安素秋越想越气,觉着姜言意为了一己私心,简直是没把受伤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日她出门买菜时,听见邻里间几个大娘在夸赞姜言意。
“咱王爷这未过门的王妃啊,可真是菩萨心肠,不仅不顾威胁千里迢迢送药过来,到了衡州发现军营里军医不够,这不又重金请了十几个大夫到军营!”
“我儿子就在衡州大营当兵,据说那位未过门的王妃,还从自己私库里拨银子买大鱼大肉来给伤兵们补身子!”
“我前些日子还在街上瞧见那姑娘了,生得那叫一个标致,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瞧见过那样的人儿,简直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听着这些夸赞的话,安素秋只觉又委屈又恶心,这些人是没见过当时姜言意同自己说话时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罢了。
她道:“人长得再好看不过一副皮囊,我瞧着那位楚小姐可没大娘你们说的那般好!”
几个大娘听见说话声都回过头来,安素秋是大夫,平日里邻里间都对她敬重三分。
其中一个大娘问:“素秋你不是去军营帮忙了?何时回来的?”
安素秋归家后怕被人瞧见了尴尬,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眼下被这样一问,满腹的委屈顿时化作眼泪流了出来:“我就是被那位楚小姐撵回来的!”
她觉着当日姜言意逼她逼到了那份上,和撵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几个大娘面面相觑,“这……这话怎么说?”
安素秋平日里顶顶要强的一个人,在此时泣不成声:“王爷半月前受了伤,我给王爷治伤的事叫她知晓了。她便仗着身份故意刁难于我,让我照着她的法子救治受伤的将士,我不敢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同她争执了起来。她出生世家,我一介草民,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自然只有被她撵走的份!”
这番话一出来,几个大娘有人唏嘘,有人面上则有些狐疑,叹道:“那位没过门的王妃,瞧着不似这样的人啊……”
安素秋苦笑道:“莫大娘,我整个医馆的药材都捐给军营了,我自个儿跑回来,还能继续开医馆不成?”
几位大娘想着是这么个理儿,都是邻里间的,安素秋除了性子要强、傲气了些,秉性一贯不错。
几人心疼她的遭遇,再想起姜言意,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安素秋被姜言意羞辱、强撵回家的消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上了年纪的大娘们和年轻小伙子对此格外不平,短短几日,还有不少人上门送礼慰问安素秋。
只有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对此嗤之以鼻。
安素秋打小就被她爹嫌弃不是个男娃,说将来没人接手自己的医馆,安素秋因此立志做任何事都不能比男儿差。
她的确做到了,但她这么要求自己了,再看普通女性时,眼底或多或少就有些轻蔑,似乎无形之中觉着她们比自己低了一等。
年轻小伙子们见惯了温柔小意的女子,见到她这样气性高又确实有本事的,对她则格外追捧。
加上她容貌也不差,家境殷实些的,没病都要装病来医馆请她诊个脉。
关于安素秋和姜言意的言论,在衡州很快就出现了两极分化的局面。
大娘们心疼安素秋的遭遇,小伙子们觉着姜言意仗势欺人,大姑娘小媳妇们则觉得安素秋要是当真安分,人家至于把她撵走?
但认识安素秋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姜言意为军营做的那些事是整个西州城都知道,为安素秋说话的,一人说十句也说不过帮姜言意说话的那些人。
消息传到姜言意耳中时,倒是把姜言意给气笑了。
“我撵她走的?”姜言意停下看账,嘴角带了一抹嘲意。
沉鱼重重点头,也是一脸愤懑,“那些人还说什么,姓安的是把全部身家都捐给军营了,您名下产业那么多,捐出那点药材,对您来说不痛不痒罢了!当真是脑子叫驴踢了!那姓安的开一辈子医馆,怕是也攒不到您送给军营的那些药材!”
姜言意哂笑道:“那位安大夫估摸着是知道自个儿回不了军营了,想方设法也要给我泼几桶脏水添堵呢。现在言论是不是向着我仗势欺人,既然赶了人,就把那位安大夫捐给军营的药材还回去发展了?”
沉鱼有些惊讶:“东家您怎么知道?”
姜言意道:“那位安大夫聪明着呢,一开始只是想用捐药材博个美名进了军营好行事罢了。现在一步登天的机会没了,她自然得想办法挽回损失,药材如今可不便宜。”
霍蒹葭怒道:“东家,咱们不能还给她!不然也太憋屈了!”
姜言意却道:“还,怎么不还?咱们得把她编的谎话一个个戳破了,泼的脏水一盆盆给她扣回去,再大大方方地把药材拉去她家门口还她。”
只是看那位安大夫到时候还有没有脸收。
先前胡军医求情,她觉着人既然走了,也没什么好揪着不放的。现在看来,对方还是没掂轻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第143章
姜言意本以为这事就是那姓安的大夫不知天高地厚作出来的。
但随着当日在军营那里看着安素秋走的将士出来辟谣, 表明安素秋是自己离开的,并非姜言意撵走的,民间却传出那些将士是受姜言意胁迫才那般说的声音来。而且这些声音还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
姜言意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 安素秋一个小小大夫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她派人去暗中查访那些谣言的来源,但得到的结果都是安素秋同她邻家几个大娘亲口说的。
口径统一成这般, 显然有人是借了安素秋这把刀,想在她身上捅个血窟窿。
至于这目的, 也不言而喻了。
她是封朔未过门的王妃, 如今楚昌平的势力虽算不上大, 但也绝对不可小觑, 还有一个楚承茂是后起之秀,在家世上越得过她去的没几个。
她又带着药材亲自南下, 赚足了名声,如今唯一的污点大抵就是安素秋扯出来的那些谎话。
对方把这个污点无限扩大了说,就算无法动摇她准王妃的地位, 将来无论何时,都能把这个子虚乌有的污点扯出来给她尽情泼脏水。
而这幕后的受益者, 自然是等着上位的那些世家女了。
衡州有名望的世家就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姜言意筛选出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几家, 让杨岫邴绍去查查那几家下人近期内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这有目标性地一查, 很快就查出了结果, 衡州兵曹从事家中的一名管事婆子, 原跟安素秋住一条街, 偶然听得了安素秋诋毁姜言意的那些话,转头当做笑话讲与兵曹府上共事的婆子听,碰巧被当家主母听到了。
家中有正待闺中的女儿, 这天下也迟早是封朔的,衡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存了把女儿献给封朔的心思,只不过封朔那边从未松口罢了。
兵曹家的主母觉着自家闺女跟了封朔只是迟早的事,能在大婚前就给姜言意扣上一个善妒容不得人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便命人煽风点火,把安素秋那些谎话传得人尽皆知,努力败坏姜言意的名声。
杨岫和邴绍绑了兵曹家的管事婆子回来,姜言意二话没说,直接让人押去给封朔。
对方家中跟军营有牵扯,她把人送过去,怎么处理这事就看封朔如何考量了。
兵曹家的管事婆子被抓,那边也不敢再生什么幺蛾子,甚至腆着脸携了重礼去王府拜见姜言意,可惜姜言意没肯接见。
没了幕后推波助澜的推手,为姜言意申辩的声音最终占了上风。
安素秋的谎言被戳破,她一贯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出门买个菜都被人指指点点。
一些泼辣的小媳妇甚至会当街讽刺她几句:
“某些人自以为有几分姿色,明面上是打着进军营治病救人的名头,暗地里安的却不知是什么心思呢!人家楚小姐什么身份什么胸怀?同人家比,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配不配!”
“自己弃那么多受伤的将士不顾,赌气离开军营还好意思说是楚小姐撵人的,人家伤兵营的将士都出来辟谣了,好歹还是个大夫,这心肠怎就坏成这般?今后谁还敢找她看病!”
“她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块医馆的匾额都叫她弄脏了!”
流言蜚语是刀子扎在被人身上的时候不觉着疼,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安素秋才算是体会到了叫什么滋味。
她归家后没忍住大哭一场。
她那日同邻家几个大娘说那些,纯粹只是一时气不过,后面事情演变成全城皆知,也是她没料到的。
想到自己令家族蒙羞,以后在衡州城也没脸再待下去了,安素秋悲从中来,打算直接用一根白绫结果了自己。
也是赶巧,当日姜言意让杨岫带着银票去找安素秋,如今军营用药紧张,她捐给军营的那些药材原封不动还回去是不可能了,姜言意按市价给她换算成了银票,权当是军营向她买的那些药材。
杨岫问了路,到安素秋家后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应声,如今坊间对安素秋骂声一片,他想到安素秋或许不堪骂名寻短见,当即破开了门,果然发现安素秋在自家医馆里上吊了。
索性杨岫破门及时,人还有的救。
都要闹出人命来了,坊间的骂声还是消停了些,邻家几个大娘都是看着安素秋长大的,见这闺女都要走上绝路了,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杨岫当着围观众人的面把姜言意给安素秋的银票交与她邻家的大娘代为保管,让大娘在安素秋醒后交给安素秋,这才回王府向姜言意禀报此事。
姜言意先前还以为是安素秋自己策划了这些谣言,如今明白都是兵曹家使的障眼法,安素秋的确嘴坏说了那些话,但后面也是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的。
现在兵曹一家在谣言里全身而退,承受这谣言反击的却只是安素秋一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个受害者。
人家都自寻短见了,姜言意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但人总得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后果,安素秋在衡州城信誉尽失,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封朔那边很快就给了姜言意回应,原本打算派给那名兵曹的差事交给了另一名下属,那名兵曹反倒领了个管理后勤的闲差,往后立军功升职无望。
兵曹百思不得其解,跑去邢尧那里探口风,才得知是自家夫人做了那些蠢事,一时间怒火攻心,归家后同自家夫人大吵一番,至此离了心,兵曹夫人后悔莫及且不提。
叫姜言意没想到的,倒是安素秋病好后,亲自来王府拜见她。
沉鱼同姜言意嘀咕:“她还有脸来见您?”
姜言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且见她一见吧。”
沉鱼吐了吐舌头:“也是东家您心善罢了,您自个儿不也才十六岁出头?”
姜言意笑笑不语,她上辈子好歹也活了二十好几,在社会上打拼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比起古代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不管是人生阅历还是心性上都要成熟些。
得了姜言意的话,王府的下人才引着安素秋来见她。
夏日炎热,衡州战乱条件有限,姜言意着轻薄的冰丝纱裙半倚在竹制躺椅上看书,沉鱼在一旁给她打扇子,再随意不过的一身装扮,因为她容貌气质出众,一时间竟也叫人移不开眼。
安素秋进屋后怔怔看了姜言意一会儿,在沉鱼沉着脸提点她后,才想起来给姜言意行礼,“民女见过楚姑娘。”
“不必多礼,你大病初愈,且坐吧。”姜言意下颚微抬,示意她坐一旁的绣墩,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语气有些慵懒地问:“不知安姑娘今日上门来,所谓何事?”
安素秋气色比起姜言意初见她时差了许多,显然是之前被骂言所困抑郁不已,如今眉宇间那股锋芒毕露的傲气没了,倒是多了一股坚韧感。
她看着姜言意,眼底没了之前的敌意,只有惭愧,“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其一是想向楚姑娘道歉,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恶语诋毁楚姑娘,经历过流言蜚语和生死,我知晓那是个什么滋味,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羞愧不已。”
姜言意眼底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凡事向前看。”
安素秋因羞愧红了眼,“谢楚姑娘宽宏大量。这第二件事,便是我想向楚姑娘道谢,当日若不是楚姑娘的人救下了我,或许我现在已在阎罗殿了。我也不怕楚姑娘笑话,我爹从小就嫌弃我不是个儿子,将来没法继承家业,我从幼时起就告诫自己,做任何事都不能比男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