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206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李淮固害滕玉意不是一次两次了,假如当众将她拆穿,李淮固这露出半截的狐疑尾巴,说不定会缩回去。

  思量片刻,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只是到底成不成,就看滕玉意肯不肯配合他了。

  那边李淮固领着众同窗要出屋:“阿爷,我带同窗去别屋。”

  “等等,话还没说完呢。”蔺承佑捡起地上一件刻了“阿固”字样的香囊,“别人可以走了,李夫人和李三娘请留步。”

  他换了一副和气的口吻。

  李淮固脚步止住了,不同于先前的不情愿,这回她身影明显滞了滞。

  滕玉意趁机拉着几位同窗留下来。

  蔺承佑把东西递给严司直,两人比对了一下。

  严司直很快作出鉴定:“看着都是有年头的物件了。”

  蔺承佑手中转动着香囊,口里道:“阿固、阿固。”

  滕玉意一震,李淮固前世就假扮过蔺承佑的恩人一回,这是又故技重施了?就凭蔺承佑的这份机敏,照理不会上当。不成,她得静观其变。

  不料蔺承佑很认真地看了眼李淮固,对滕玉意说:“你说你有一个相同的布偶,能不能拿来瞧瞧?”

  滕玉意:“在我府里。”

  蔺承佑淡讽道:“你那个布偶是不是崭新的?李府这个任谁都看得出用了好些年了。”

  滕玉意一怔,蔺承佑这是不信她了?不对,他才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一出,突然朝她发难,一定事出有因。

  然而,屋中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都知道滕玉意前日才公然拒绝了蔺承佑的求亲,以蔺承佑的桀骜脾性,未必能忍得下这口气。

  瞧,这不开始当众找滕玉意的麻烦了。

  滕玉意淡淡道:“我的布偶也用了有好些年了,旧还是不旧,一看便知。”

  蔺承佑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转移到李淮固身上去了,清清嗓子,对李光远和李夫人说:“事关断案,敢问李夫人,三娘小名叫什么?”

  李夫人愣了愣,这问题虽然唐突,但谁叫蔺承佑是来办案的。

  “就叫阿固。五六岁起就开始这么叫了。鄙府的亲眷也都这么叫她。”

  蔺承佑面上又信了几分,打量桌上另外几个物件,若有所思道:“难怪这上头都錾着‘阿固’两个字。”

  他当着众人的面又问杜庭兰:“敢问杜娘子,令妹的小名是什么?”

  杜庭兰只当有什么案子,忙道:“妹妹自小叫阿玉。”

  “只叫过这个小名,没叫过别的吧。”

  “这……没有。”

  蔺承佑呵了一声,再也懒得看滕玉意,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李淮固一眼,正色对李光远说:“李将军,今日我本是来办案,怎知在此巧遇当年的恩人,隆元八年,我在临安侯府赴宴时不慎落入池塘,正为令嫒所救,当年她约莫五六岁,自称阿固,怀中抱着这个布偶,这布偶独一无二,方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淮固仍是满脸戒备,闻言皱了皱眉。

  李光远和李夫人诧异互望:“这、这是——”

  郑霜银和柳四娘满脸惊讶。

  滕玉意淡淡瞅着蔺承佑,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杜庭兰呆了一呆,淡着脸将滕玉意拉到一边。

  邓唯礼皱眉打量李淮固,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

  李光远愣了一瞬,朗笑起来:“世子这话叫李某好生惊讶,这些年从没听小女提过这件事。”

  蔺承佑体谅地颔首:“想来令嫒淡忘了。”

  说着走到李淮固面前,笑着行了一礼:“容在下向李娘子赔个罪。方才多有唐突,这些年常有人冒充在下这位恩人,为了慎重起见,不得不多问几句。”

  李淮固觑了眼被冷落在一旁的滕玉意,自从确认小名后,蔺承佑瞧都不瞧滕玉意,她满身防备稍稍松懈,矜持地回了一礼,表情明显有些茫然:“这事过去太久了,世子不说我都忘了。”

  蔺承佑点点头:“怪不得这些年总也找不到你,想来你一是久居外埠,二是当年事发没多久就离开了长安,一晃这么多年,记不起来也寻常。还好这些东西做不了假,我的记性也做不了假。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找这位小娘子多年了,一心要报恩,只要你自己也能确认此事,我马上就能给爷娘去信。”

  告知爷娘……

  李淮固脸一红。

  李夫人眼睛亮晶晶的,忙示意女儿好好想一想。

  李淮固眨眨眼睛,转过头困惑地望向墙上的风筝:“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我只记得自己救过一个小郎君,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蔺承佑笑着提醒她:“你说你叫阿固,急着找自己的阿娘。对了,你可还记得用何物救的我?”

  李淮固歪了歪想了想,一指墙上的风筝:“这个我倒是记得,是风筝。”

  蔺承佑松了口气:“看来错不了了。第一次你为了救我差点摔入水中,第二次才把风筝投进来。”

  这都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细节,蔺承佑连这个都主动说出来了,可见是完全把李淮固当成眼前的恩人了。

  屋子里气氛顿时活络起来,李府的下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婢女们呈上茶点,把郑霜银等人请到窗前席上。

  这边李淮固含笑出神片刻,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当日我随阿娘去赴宴,去的是一户极为热闹的人家。”

  “临安侯府。”蔺承佑道,“老侯爷威名远播,又正好赶上百官入京述职,当日去赴宴的有不少外地官员。”

  说着,慨然一笑:“找了这么久,谁能想到我这位恩人几月前就来长安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马上给我爷娘写信告知此事。”

  蔺承佑眼里满是笑意,可见高兴坏了。李光远和李夫人欣慰地看着两人相认,能与成王府结交,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李夫人尤其欣喜,看蔺承佑这架势,似乎很愿意跟三娘攀谈,一来二去的,没准造化就来了……

  蔺承佑对李光远说:“对了,圣人和皇后一直很关注此事,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位恩人了,我这做侄儿的也得让他们高兴高兴。记得伯父当年就同我说过,有朝一日寻到了那女娃娃,为了奖励她当年的义举,伯父会下旨赐封其厚德县主,封食邑两百户,今日也不用再等了,马上向圣人讨赏吧。李将军,向你讨副笔墨,我随侍就在外头,我即刻修书一封,让随侍送到宫里去。”

  李夫人惊喜得差点晕过去。

  县主的爵位和两百户的食邑,这可都是意想不到的荣宠,听说郡王殿下才一千户食邑呢。女儿获此殊荣,日后在长安可就不是一般的贵女了。

  李淮固只微微笑着。

  李光远红光满面,朗声道:“三娘屋里历来笔墨多,快给世子呈上。”

  蔺承佑捉袖提笔:“一晃好几年了,没想我还记得不少当时的事,你把我救起来之后叫我什么,你还记得么?”

  他语气很熟络,显然已经不把李淮固当外人了。

  杜庭兰转头看了看滕玉意,妹妹脸色不大好看,蔺承佑自从与李淮固相认,再也没正眼瞧过妹妹,想拉妹妹走,妹妹却端坐在席上。

  李夫人把女儿推到桌边,这可是一封满载着荣宠的信,一经寄出去,女儿的身份就今非昔比了,到了这时候,千万别说记不清了。

  李光远对女儿的记性很信得过,倒也不催,李淮固却反而害羞起来:“哎,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那个郎君差不多八九岁,说他叫阿大。”

  蔺承佑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旋即又笑了:“一点也不错。”

  提笔在信上刷写道:李氏三娘力陈当日相救之事,诸般细节尽相吻合……自称阿固云云。

  “我还记得我给你一包樱桃脯,你不怎么爱吃。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不算吃酸么。”

  “那包樱桃脯实在太酸了。记得我救了世子之后,世子就跟别的世家子弟打架去了。”

  蔺承佑笑着在信上把李淮固的话一一添上,让人送到府外,令宽奴加快赶到宫中,尽快向圣人讨赏。

  写完这封,蔺承佑又当着李家人的面给爷娘写信,一连写了两封信,这才起身对李光远作揖道:“往后令嫒的事,就是成王府的事,对了,听说令嫒一到长安来就屡遭陷害?”

  李光远说:“可不是,去往乐道山庄的途中遇到厉鬼,前阵子被人下咒术,昨日又突然遭袭。”

  蔺承佑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令嫒为何被人陷害了。”

  说着对李淮固说:“李娘子可有怀疑的对象?对方暗害你时,可曾落下了什么证物?”

  他语气空前有耐心,眼中更是熠熠生辉,李淮固信赖地抬眸瞧了蔺承佑一眼,轻声吩咐身边的使女:“去拿来吧。”

  使女把东西递过来:“启禀世子,娘子在书院念书时,有一晚有人曾潜进娘子的房间偷东西,还好娘子惊醒才没得逞,那贼子匆忙逃跑时,不小心掉了这个。”

  蔺承佑垂眸望着那方绡帕,看着也是旧物,帕子上隐隐逸出一抹幽香,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蔺承佑心中戾气暴涨,差点就破功,勉强牵牵嘴角:“严司直,这是重要证物,我们收着吧。”

  严司直展开一块包袱皮,小心翼翼把帕子收入囊中。蔺承佑又顺便把塞了符箓的布偶递给严司直。

  李光远松了口气:“一切有劳世子了。”

  待要把蔺承佑请到中堂去,蔺承佑却又殷切嘱咐道:“这案子事关邪术,烦请李夫人将令嫒的生辰八字誊写一份给我。”

  李夫人照办。

  忙完这一切,李淮固走到同窗面前,莞尔:“劳你们久等了,早就想招待你们,谁知突然闹上这一出。”

  柳四娘等人起身向李淮固道喜:“恭喜恭喜,幼时结善缘,大时结善果,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是智勇双全。”

  滕玉意似笑非笑看着李淮固。

  杜庭兰勉强笑笑,拉着妹妹起来:“恭喜三娘。”

  滕玉意懒洋洋起身。

  一转头,邓唯礼居然仍在发愣,拽了邓唯礼一把:“别发愣了,起来吧。”

  李淮固笑吟吟张罗:“中午就在园子里用膳吧。”

  一行人刚出屋,就有下人飞奔过来:“三娘,宫里有旨意到,老爷要你快出去接旨。”

  这么快,阖府上下顿时喜气洋洋,李淮固回屋换了衣裳,匆匆忙忙赶到中堂接旨。

  杜庭兰等人不好待在后院,便也同李淮固出来。

  中堂里,蔺承佑和李光远正同宫里的人说话,负责传旨的是圣人身边的关公公,眼看李淮固出来,关公公蔼然向李淮固投向一瞥,清清嗓子,打开圣旨,宣道:“奉天承运……李家三娘嘉言懿行,奋勇救人……封厚德县主,食邑两百户,钦此。”

  李光远满面荣光,带领妻儿伏地接旨。

  这道旨一下,女儿就是名副其实的贵女了。

  蔺承佑在旁看着李淮固接了旨,笑着起了身:“有劳关公公特地跑一趟。”

  关公公努了努嘴:“圣人挂念世子,让世子进宫用膳呢。”

  “好不容易寻到恩人,侄儿本就该进宫一趟。等从宫里出来,就该去大理寺办案了。”说话间,蔺承佑作势展开李夫人誊写的那张纸,上头写着李淮固的生辰八字。

  蔺承佑当着关公公的面询问李夫人:“这上头写的确定是令嫒的生辰八字?”

  李夫人忙过来:“没错。”

  “也对,阿娘怎会记错女儿的生辰。”蔺承佑笑道,旋即皱了皱眉,“不对啊,令嫒是三月初七的生辰,但我那位小恩人是腊月二十八的生辰。”

  此话一出,中堂里欢乐的氛围一凝。

  圣旨都下了,李家也领赏了,万一弄错了,这可是欺君大罪。

  关公公:“世子会不会记错了?”

  蔺承佑用手指弹了弹纸:“我绝不会记错,当日那女娃娃跟我说过哪些话,我可都记着呢,她是腊月二十八的生辰,我因为怕人冒领一直没跟人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