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陇
滕玉意一怔,这是何物?
蔺承佑趁她发愣把她拽到床榻上坐下,然后抓住滕玉意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眼睛。
“我好了。”
滕玉意心里又是一涩,气恨地抽回自己的手:“看出来了。蔺承佑,今晚你别指望我跟你说话。”
“我没诚心瞒着你。”蔺承佑忽道。
滕玉意不接话。
蔺承佑低眉打量滕玉意,她生气的时候,脸颊像一颗仙桃那样柔嫩,望着望着,心都要化开了。
他萌生出一种触碰那柔嫩的冲动,心知她在气头上,又暂且按耐住,清清嗓子正色道:“五日前我是第一次能看见东西,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你,但没等我走出东跨院,眼前又盲了。这样反反复复,没一次能撑过半个时辰。那几日我备受折磨,好的时候狂喜不已,坏的时候像被打回地狱。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白高兴一场,万一我又瞎了,那种失落我怕你承受不住。”
滕玉意不肯转脸,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到最后,心弦莫名牵动,蔺承佑的语气里,有种罕见的患得患失。不只为自己,更多的是为她。
肚子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她缓缓转过头,抬眸望向他的眼睛,蔺承佑的眸子像天池的寒泉,大多时候黑得如墨一样,只有在烈日下眸色才会稍稍浅些。
若是蔺承佑含笑盯着一个人看得久些,再静谧的心湖都能被撩动。
先前这双眼睛大多时候都静止不动,这一回,她不只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且,只要她细微地一动,他的眸光也会随着移动。
那样专注那样幽沉,仿佛除了她,这双眼睛里根本装不下旁物。
滕玉意喉头涩涩的,等到回过神,她的手指已经轻轻触上他的眼眉。
飞扬的眉,带笑的薄唇……再挑剔的审视者都得承认蔺承佑生得极好看。
抚着抚着,滕玉意莫名有点恍惚,也许不只是今生,前世在玉贞女冠观赏花会上,她第一次看见那个背着金弓走过花园的少年时,她的心她的眼,就记住了面前这双眼睛。
蔺承佑一瞬不瞬谛视着滕玉意,眼看她的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猝然加快,这不是脑中的想象,而是真真切切能落在眼里的,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似有魔力,让他完全挪不开眼,他默然望着滕玉意,任凭她轻轻触上自己的眼,她的手指碰到自己皮肤的一刹那,那温热的触感,让他的胸口升腾起酸胀的涩意。
他索性捉住滕玉意的手腕,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这样才能方便她尽情端详自己。
滕玉意轻轻挣扎了下,挣扎的幅度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蔺承佑笑了,低下头抵住滕玉意的额头,目光一寸寸在滕玉意的脸上游移,她莹然的红唇,比记忆中更饱满。
“昨日在洛阳,复明后维持了一整天,自打有复元的迹象,这还是头一回,可惜当时在洛阳我没机会赶回来告诉你。今日么,是第二回。”
滕玉意呼吸正发颤,闻言眨了眨眼,原来如此。今日是她和蔺承佑大婚之日,蔺承佑偏偏大老远跑去东都去,路上那样颠簸,他双眼并未完全复明,若是没及时赶回长安,这亲结还是不结。
“你就不怕临时赶不回来吗?”她嗓音低甜,话语里却有着嗔意,呼吸间的清甜气息,若有若无拂过蔺承佑的脸。
蔺承佑眸色更深了。
“成亲前莫名其妙跑到洛阳去。”滕玉意低声问责他,“今早才赶回。你说,你是不是没那么想娶我?”说话时学蔺承佑注视自己的样子,用目光一点点扫过他的脸庞,虽说在责问,语气却近乎呢喃,轻飘飘地落入对方耳中,让人耳热。
说完这话,滕玉意莫名有些慌乱,桃腮一躲,便想躲开蔺承佑的注视,怎知这时候,蔺承佑手往下一探,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腕。
滕玉意的心漏跳了几拍,她只穿着寝衣和中裙,蔺承佑这一握,正好握住了她的袴腿,料子薄透,他掌心的热度仿佛能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窜。
“你、你要做什么?”滕玉意有些结巴,试着往后抽脚,哪知蔺承佑捉得很紧。
蔺承佑脸有点红,语气却十分正经:“别动。”
他另一只手上缠着一条长长的红绳。
滕玉意早就好奇这红绳是从哪来的了,一时忘了收腿。
“这、这是何物?”
“双生双伴结。”蔺承佑撩起滕玉意的袴腿,欲将红绳系上去,望见那莲花瓣一般白净的脚踝,喉头蓦然一紧。
他强行移开目光,把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撇到一边,抬高滕玉意的脚踝,专心帮她系红绳。
“刚才你问我为何去洛阳,瞧,就是为了弄这个。”蔺承佑道,“这是当年中黄真人留下的法器,现存于洛阳紫极宫里,据《灵宝经五符真文》记载,此物性灵,只要夫妻在成婚夜把这条红绳系在各自的脚腕上,下辈子——”
蔺承佑顿了顿:“还有机会结为夫妻。”
滕玉意屏息听着,闻言,微微瞠圆眼睛。
“虽说不一定能成,不过试试总没坏处。”蔺承佑脸皮一向比旁人厚,说这话时居然有点赧然的样子,“据说本是当年狐仙求偶时留下的精丹,中黄真人用炼丹炉将其化开练成了一条红绳,我千辛万苦才同紫极宫的静虚道长讨来的,眼下你的咒已消除,但未必为下辈子攒下了什么福缘,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就不同了,我是修道之人,只要一生不行恶,下辈子也会福泽深厚。有了这条红绳,我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半天没等到滕玉意接茬,蔺承佑抬眸望向滕玉意:“怎么,不愿意么?”
滕玉意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一条红绳,就那样攥在他指尖。为了她,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祝福,他也愿意试一试。
有了这条红绳,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蔺承佑看滕玉意不说话,扬了扬眉:“我可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即便下辈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碰上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我才不会愿意试这个法子。你要是不愿意,那我——”
滕玉意猛地扑到蔺承佑的怀里,搂住他的脖颈更声说:“愿意,我愿意!”
一扑之下,不提防蔺承佑顺势往后一倒。滕玉意趴在他胸膛上,红唇差点碰到他的唇,她慌忙抬眼,正好对着他乌沉沉的眼眸。
蔺承佑望见她眸光里的水意,心中一荡,翻身压住她。
滕玉意心跳得震耳欲聋,蔺承佑的手到哪儿,那一块就像着了火,想躲开,只恨浑身力气像被他抽走了似的。
忽然,蔺承佑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阿玉,你也帮我系上——”
“什么……”
“红绳……”
青帐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急乱的呼吸,忽听有人大声咳嗽一声:“看来老夫来得不巧。”
床上只一静,接着便是一阵忙乱,滕玉意吓得钻入衾被,蔺承佑差点没从床上滚下。
蔺承佑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个果子,想也不想便要化作暗器掷出去,
待看清那人,硬生生收住了:“是你?!”
滕玉意也觉得那声音耳熟,喘吁吁把头从衾被里转出来。
青帐角落里案几上放着一把碧莹莹的小剑,剑上盘腿坐着一个小老头。
冷眼一看,老头的眼睛上竟还像模像样系着一块红绸,这装束与前些日子蔺承佑盲眼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小涯!”滕玉意又惊又喜,一时竟忘了害羞,忙要从被子里钻出来,蔺承佑胳膊一挡,又将她拦回去。
“你这学人精老头!你也眼盲了吗?”蔺承佑外袍半敞,脸色潮红,一时竟不知是恼怒还是烦闷。没等平复呼吸,迅速下床束腰带。
小涯把脸一昂,砸吧着嘴说:“不错,世子眼睛一复明,又像从前一样嚣张了。老夫倒是没眼盲,但正所谓非礼勿视,知道二位今夕佳礼,老夫生恐不小心撞到什么,是以提前束上了眼睛。你们放心,方才我可什么都没瞧见。”
这下连滕玉意也有点生气了,把头又钻回被子:“前一阵我日日等你不见你,为何独独今晚找来了?”
蔺承佑一抬下巴,没好气地说:“你是诚心的?你要做什么?”
小涯叹口气:“滕娘子灾厄已渡,老夫本想不告而别的,回到渭水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着脏污,用惯了世子的浴汤,只好又回来寻你们了,还好来得及时,再晚些我就用不了世子的浴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只能这个程度。
阿大阿玉成亲,本章给大家发个红包。
下一章大结局,要写几个婚后的场景,还有一个贯穿全文的梗要写(提前说明,我认为的那种,不一定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
第132章 【终章(上)】鸳鸯红……
蔺承佑这话气笑了:“就为了讨我的浴汤,你就跑来坏我和阿玉的——”
好事?
顿了下,又改口道:“我欠你的?”
“小涯。”滕玉意有点伤心,猫在子里闷闷地说,“如果不为了讨浴汤,你是不是压根想回来看我?你时就有半点不舍?你知道我至今天天为你准备果子和酒吗?”
小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器灵的天职是护主,老夫功德已满,该回去等待下个需要渡厄的有缘人了,滕娘子的酒和果子虽好,老夫也不能再赖在你身边辈子不不是。”
滕玉意噎,这会儿蔺承佑已新穿戴好,回手放下帘幔将滕玉意遮得严严实实,到案几边,撩衣袍,半蹲下来打量小涯。
小涯昂着小脸,眼上的绸带红得像火。
似乎察觉到蔺承佑在观察自,再次砸吧了下嘴。
这模样简直赖到了极点。
“你要浴汤我就得给你?”蔺承佑哂笑,“劳你白跑趟,今晚我还偏不盥沐了。”
小涯慢悠悠抱起了胳膊:“老夫早就知道世子爱干净。平天天沐浴,连澡豆都是专用的,今大礼出了那么汗,怎会不盥沐?方才情急顾得上,这回该补上了。”
蔺承佑的脸烧得像火炭,冷不丁出手,便要捉住小涯,不料小涯翻身就入了剑身,即便蔺承佑动作快如闪电,也差了半寸。
“你出来,我好好招待你。”
小涯自是不肯出来:“老夫也不是成心来讨人嫌的。世子且想想,当初如果有老夫,你和滕娘子怎会在紫云楼遇?细论起来,老夫还是你和滕娘子的大媒人呢。就冲着这个,世子给老夫准备百桶洗澡水也是应该的不是……”
“是绝圣弃智的不能用,还是我师公的不能用?们也都是有道家真气的纯阳之躯。我只问你,为何今晚偏要来讨我的浴汤?”
“这个嘛……”
蔺承佑斜睨剑柄,忽然有点明白来了:“你也有点舍不得阿玉是不是?”
滕玉意正躲在幔帐后急急忙忙穿裙裳,听到这儿,忙掀开条帘缝往外看。
小老头慢腾腾从剑里钻出,坐稳后用小手掩住自的脸,颇有点赧然的样子。
蔺承佑笑了:“据我所知,器灵与主人的缘分是有定数的。时辰到,绝不能再拖着不,你同我要浴汤,是知道自若是强行折回对自的灵力颇有损害,可你又舍不得阿玉。”
所以明明都狠心到渭水了,又大老远折回来见她面。这浴汤不是为了清洗所谓的“脏污”,是为了这出来的趟做弥补。
小涯继续捂着脸,嘴里却咕哝道:“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老夫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老夫是惦记滕娘子的石冻春和蟠桃,这样的好酒好果子别处可觅不着。”
滕玉意刚才还为小涯满不在乎的告别伤心,这会突然又有点酸楚:“小涯。”
蔺承佑想了想,让小涯钻到剑里,起身道:“你等着。”
到床边坐下掀开床幔往里看,发现滕玉意新穿上了外裳外裙,便拉着她下床,倾身在她耳边说:“我出去要汤。”
滕玉意红着脸嗯了声。
不会儿,嬷嬷们鱼贯而入。拨负责奉热汤和巾帕,另拨则端着盘盘鲜果和壶壶美酒。
蔺承佑是最后个进来的,手里还提着两壶样式特别的酒。
嬷嬷们只当是新妇要吃喝,安置东西时,不免含笑打量坐在床畔的滕玉意。
蔺承佑却道:“这天我也好好吃东西,这会儿早饿了,干脆好好吃喝顿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