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1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女子的抽泣声霎时止住,她泪眼濛濛地抬头。

  时雨道:“我们聊聊天呗。”

  他偏头:“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带一个人玩儿,但是她……身体很差,不能出远门。”

  女子稀里糊涂,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那、那……明晚韩员外嫁女儿,办灯会,算不算?”

  时雨露出笑:“算。”

  他又皱眉,接着问:“那你说,我想带她玩儿,我是不是喜欢七女郎啊?”

  女子:“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

  时雨诚恳而真挚:“我不强迫的话,怎么才能睡到她?”

  女子:“……”

  时雨茫然:“她又像抗拒,又不像抗拒。她到底什么意思?”

  女子终于在他的问题中,找出一个自己能回答的,她迫不及待地回答,希冀这个煞星能放过自己:“这个奴家懂!女郎很多时候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

  时雨恍然大悟。

  他笑眯眯:“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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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们在外淋雨,又淋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再一个时辰。

  他们等得越来越不耐烦,哪里知道时雨真的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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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雁山上,戚映竹被姆妈盯着写诗。

  但她写不下去。

  她不可能真的写自己如何如何喜欢时雨啊……傍晚时分,坐在窗下的戚映竹,明确拒绝姆妈,说她只是想好了题目,写不出来诗。

  姆妈不放心:“所以‘时雨’真的不是一个人?”

  戚映竹放下笔,托着腮眼睛闪烁。她躲闪道:“当然不是了。”

  姆妈盯她片刻后,忧心忡忡。姆妈试探道:“你给唐二郎写个信……”

  戚映竹:“不要。”

  她说着心里一颤,蓦地想到这是时雨才会说的幼稚话。她心思凌乱,思绪乱飞,不觉想时雨去了哪里。她心知自己过了界,她若知廉耻,就不应该多想他,但她确实在偷偷想。

  戚映竹将脸埋入臂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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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雨终是想看看她。

  他轻飘飘地踩在叶木间,雨仍淅淅沥沥。时雨向下探,见昏黄烛火光亮起,傍晚时分,戚映竹披衣斜倚窗栏,青丝落腮,清薄得如同要散在雨中一般。

  那个讨厌的成姆妈,在她身后走来走去。

  戚映竹恹恹地坐在窗下写字,听姆妈唠叨:“……这也不好,那也无趣,你到底喜欢什么?”

  姆妈走后,戚映竹坐了一会儿,向窗外喊一声:“时雨。”

  她本意试探他是否在,却不料那躲在树上的少年露出半张脸,眸若点漆:“你喜欢我呀?”

  戚映竹一愣,既骇然他竟然在,又欢喜他竟然在。她目光迷离地仰着头,缓缓涨红了脸,小声:“……没有。”

  时雨满不在乎地:“哦。”

  过一会儿,树上传来他被雨所掩的、潮湿的声音:“我还蛮喜欢你的。”

  戚映竹手中笔跌落,心跳如擂——所有的语言,说一遍时不会信;但若是一直说、一直说……总会有人当真。

  她嗔道:“这种话不能乱说。时雨……你下来,我看看你。”

  时雨:“不要。”

  他明明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让她犯恶心,但他调皮道:“你不喜欢我,我就不给你看。”

第11章

  时雨还是从树上爬了下来,但他不肯到戚映竹的屋檐前。

  他站在四五丈外的庭院门口,因为下着小雨的缘故,他戴上了兜帽。戚映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衣服还有兜帽可以戴。

  用兜帽挡雨的少年立在那里,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睛乌黑如葡萄,面孔白净,唇瓣红润。他太无辜了,这般看来,谁想得到他纯良面孔下有颗杀人如麻的心呢?

  起码戚映竹立在屋前,隔着雨丝看他。她早上时因为他的热情而受到惊吓的心,在此时变得柔软下来——戴着兜帽的少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戚映竹面颊滚烫,努力忽视早上时他在自己被窝中搞出的状况。她忧心忡忡,有些怕他就这般赖在自己这里,两人生出更多意外,她想劝他离开。

  于是,趁着姆妈去熬药的功夫,少女闺秀向他小小招手:“时雨,你过来。”

  时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你会恶心的。”

  车轱辘话说了几次,戚映竹再三保证,本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时雨身子在原地倏地一下消失。戚映竹尚未回过神,她身旁多出了一个人,骇得她向后退了一步。

  时雨伸手来抓她,他身上的气息混着风雨飘来,戚映竹面容一白,霎时犯了恶心。

  她一下子捂住嘴,侧过脸咳嗽。

  她捂着心口退了两步,稍微缓和一会儿,才想到时雨。她回头看他,果然撞上他有些受伤的眼神。

  时雨撇过脸,不高兴地:“你看!我就说过的。”

  戚映竹心中羞赧,然而她病惯了,稍微刺激些的气味都会惊扰到她。她闻不出是时雨身上的什么气味让自己接受不了,反而觉得自己的破败身子,果然是拖累。

  戚映竹叹口气,倚着窗坐了下去。

  才安静一会儿,时雨便不甘寂寞地蹭了过来,靠近她:“你伤心了?还是生气了?”

  戚映竹推他,让他坐到对面去。许是时雨怕她难受,这次倒乖乖听了话。戚映竹抬目,与他对视一瞬,二人目光皆有些凝住。

  戚映竹回神后,红着脸移开目光。她掩饰自己砰砰心跳,斟酌着:“时雨,你这么长时间离家,你家人不想你么?”

  时雨靠着她的案几,伸手无聊地拨着上面的宣纸。宣纸上墨汁浓郁,已经写满了字。

  时雨并非不识字,“秦月夜”的楼主还是教过他两日字的。但是江湖上的认字,和闺房中学堂中的“认字”标准,自然完全不同。戚映竹这桌案上宣纸上的字,时雨大略翻了一下,他竟然八成的字都不认识。

  时雨微僵。

  他少有的,心头浮起了些自卑感,收回了自己翻弄她桌案的手。甚至在她对面坐着,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回答:“我不是说我是孤儿嘛,我没有家。”

  戚映竹抿唇:“骗人。”

  时雨转过脸来看她:“没有。”

  戚映竹:“你有名有姓,就算没有父母,也定是被人收养养大的。怎能说自己无父无母?”

  时雨眼中,浮起丝丝冷意。他垂着眸,慢悠悠:“有人养,就代表有父有母么?你知道有人养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么?难道每个人养孩子,都是为了展示人间温情?”

  少年直白尖锐的话,刺得戚映竹心口僵住,脸色微白。

  她想到了自己的养父养母……现在宣平侯府,恐怕恨不得她早日死了。

  养父养母待她一直淡淡的。戚映竹不能想通,是因为自己常年生病,算命先生预料自己活不久,他们才对自己感情淡薄,还是因为养的旁人家的孩子,再怎么努力,也没有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戚映竹呼吸微乱,心口又有些疼,她伸手捂住了心房。

  时雨一直盯着她:“怎么了?”

  戚映竹轻轻摇了摇头,她低声:“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此话一落,气氛寂静下来。沙沙的,只能听到雨点儿落在泥土上、屋檐上的声音。

  戚映竹忍了一会儿,悄悄抬眼看他。时雨对她对视,眸子一眨不眨。

  戚映竹忍着自己移开目光的冲动,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时雨心里泛起了挫败和无助感。

  人生第一次,他想和一个人亲近,那个人柔弱得不能杀不能碰,连威胁都不能。非但如此,那个人总是拐弯抹角地赶他走。为什么……他这么让她讨厌么?

  时雨突然冒出一句:“我不相信!你骗我。”

  他刷得站起来,气势如剑出鞘。

  戚映竹面色更白,她跟着他站起,强撑着身体。她仰头就要称自己没有说谎,时雨挨了过来,向她弯下腰来。他低头一抵,戚映竹半站起来的身子被他一推,就坐了回去。

  他捂住她的后脑勺,唇贴了过来,与她气息相擦。

  戚映竹一惊,抓住他的手要挣脱,她抬起的手,被他另一只手反握住。时雨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一手扣她后脑勺,一手抓住她两只手,低头与她亲吻。

  他的唇温热柔软,气息干净清朗。少年垂下的睫毛轻轻一勾,眼睛水滴一般。

  戚映竹一恍神,便被他压着,加深了这个意味难言的亲昵。

  她的理智知道应该抗拒,但是她柔弱的身体抗拒不了,她的心也抗拒不了。他冰凉的沾着雨丝的鼻梁与她亲密相蹭时,戚映竹体会到了少有的亲近感。

  她因病弱而一贯与人疏离,旁人也不敢来打扰她、怕她病倒。被当做瓷器看护了十几年的人,本以为心如死水,却原来那死水,也会波澜漾起。

  气息变得滚烫,呼吸更显凌乱。

  终是少年的胆大、无知的妄为占了上风。风追蝴蝶,蝴蝶振翅迎风。

  戚映竹软绵绵地倒下去,时雨弯身,将她抱到怀中,她滚烫的脸贴着他的颈。戚映竹说不出话,她腮畔的发丝被时雨撩开,腮帮被他忍不住亲一下。

  戚映竹听到时雨的笑声。

  得意的、自信的。

  戚映竹声音带一丝哽咽:“时雨……这样是不对的。”

  时雨不明白她,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低头,看她气息那般乱,不禁喉头滚一滚。他身体的感觉难以言说,他抓住她的手,想更亲近一些。成姆妈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道过来了:“女郎,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戚映竹一抬头,便看到时雨眼中那无掩饰的冰冷。

  她一颤:“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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