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 第43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敬则则抱住唐氏的手臂道:“娘亲在外面多替我吃些好吃的就是了。”

  唐氏叹息一声,摸了摸敬则则的脸蛋,“皇上待你可好?”

  “只要爹爹好,皇上自然会待我好的。”敬则则坦言道。

  皇帝的那些甜言蜜语敬则则并不敢当真,前朝后宫向来是藕断丝连的。而此次她母亲进宫,敬则则一开始还以为皇帝是宠爱自己而给的恩赐呢,如今想着怕是皇帝也有心让她劝一劝她爹。总之皇帝的一言一行都绝不能只看表象。

  但不管如何,至少皇帝还肯用他爹,也把她接回了宫中,对敬氏一族皇帝也算是仁至意尽了。

  唐氏迟疑了片刻才问出,“这两年你都留在了避暑山庄,同皇上之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啊?”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唐氏知道自己女儿,惯来的心高气傲,却被皇帝冷落两年,这是她的伤心事。做娘的本不该提,但现在又是敏感时候,她这才不得不问。

  敬则则笑道:“娘亲也知道,女儿有些执拗,如今已经同皇上和好啦。”

  敬则则笑得越是灿烂,唐氏就越发担心,可是却也只能担心而已。女儿嫁入天家,娘家就再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宫闱的事情最忌讳打听,尤其是武臣更要避嫌,是以谁知道敬则则留在了避暑山庄,家里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唐氏轻轻握住敬则则的手,“你可千万改改脾气,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你自己。有个孩子才能好些呢,你多哄着些皇上嘛,男人就跟孩子一样,爱听好话。”

  敬则则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都会照办的。这自然是敷衍。

  敬则则将自己母亲送到宫门外,拢着手看了看外面的皑皑白雪,莹白连片,玉裹银妆,让整个天地仿佛都净化了似的。

  从古至今咏雪的诗不计其数,更有以雪寓志的,无它,只因为雪之洁白无瑕尔。

  这世上无瑕的事物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才让人珍惜。敬则则叹了口气,感情也是如是,只有纯粹的人才让会让人珍惜。

  景和帝对她的确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但到底还是夹杂着利用、隐瞒、偏心。而她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这儿,敬则则不由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她其实并不冷,身上新得的白狐毛锦裘十分暖和,可却总是忍不住搓手、跺脚。实在是避暑山庄的日子太冷了,以至于她现在厌恶极了寒冷。

  敬则则没在门口站多久,到唐夫人的背影消失后就转了回去。

  却说她母亲之后,敬则则心里总放心不下家中,本想探探皇帝的口风,谁知道皇帝居然再没来过明光宫。她也知道皇帝不会天天来明光宫,但等上几日都不见皇帝,却听得他去过长乐宫、去过瑾婕妤那儿,还又再次去过丁乐香那儿,却就是不来明光宫,敬则则心里的腻味儿就可想而知了。

  “娘娘,今儿晚上皇上翻的又是瑾婕妤的牌子。”龚铁兰低声道。

  在避暑山庄的时候,这种消息需要故意打听,但禁宫中的后宫基本是墙挨着墙,门挨着门,皇帝翻谁的牌子那真是太一目了然了,只看看司寝局的太监、宫女往哪儿去就行了。

  敬则则有些不耐地放下手中笔,“姑姑,这些消息以后就不必特地告诉我了。”

  “娘娘……”龚铁兰有心劝说几句,但主仆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因为那次她的离开而伤了不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了。

  敬则则摆了摆手,心情不是很好,虽然皇帝爱去哪儿去哪儿,但你光是看着听着也会觉得膈应不是?也难怪祝新惠明明脑子挺好用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病逼迫皇帝。

  敬则则在水盂里洗了洗笔,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未完成的画。

第58章 这幅画

  “呀,娘娘这幅《风雪夜归人》画得可真好啊,奴婢虽然部不懂画,可奴婢看了,奴婢看了都……”华容鼻子一酸居然落下了泪来。

  敬则则撇头看向华容,本想责怪她的,这幅画她自己都没取名,结果华容倒是直接给命名了。然则看她满眼泪花,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知道好啊?看了哭鼻子就算好么?”真不是敬则则瞧不上华容,但有些时候鉴赏力甚至比画功还难得。尤其是华容这种没正经念过书学过画的,更不容易识别真正的好坏。

  华容吸了吸鼻子道:“奴婢也说不上来。以前娘娘画的画,奴婢也觉得好,可,可都没这幅画来得打动人心,奴婢只是看了眼就觉得,心里既欢喜又悲伤,哎呀呀,反正奴婢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反正就是好看。”

  “是么?”敬则则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己这幅还未完成的画。说是还未完成,但其实主体内容都已经画出来了。

  她画的就是当日避暑山庄远近泉声里,皇帝雪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事儿,当然周遭景色略有变化而已,毕竟绘画就是绘画,又不是写实。

  华容从敬则则的旁边看向那幅画,“娘娘,你看那画中人。”华容指了指皇帝的侧影。“虽然看不到正脸,可奴婢就能切实的体会到,他那么大的雪也要急急赶回家的急切,还有激动。”

  “娘娘画得可真好呢,怎么也没什么动作,但奴婢就是能看出他的欢喜来呢?还有那么一点点彷徨的近乡情怯之感。”

  “而且这个做丈夫的,看着妻子的眼神好痴迷啊。”华容似乎把自己带入了那妻子一角,脸上全是陶醉。

  “还有这个做妻子的,娘娘你看,你把她脸上那种不敢置信的惊喜画得好好啊,奴婢只看一眼就跟她一样感同身受呢。久别离家的丈夫,冒着风雪赶回来,就为了看她。而这个妻子又是等了好久好久了呢,哎呀呀,只是看着奴婢就既是欢喜又是心酸,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分开的。”

  华容还在叨叨,而敬则则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古怪,一开始被赞扬的欢喜也渐渐消失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一对儿夫妻了?又哪里画的是妻子在等待久别的丈夫?她脸上的是惊喜么?

  不完全是惊喜好吧,那不还有些心酸么?还有那种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的痛苦好么?

  这是多复杂的情感啊,居然被华容用“惊喜”这样一个简单的情绪就给概括了。

  敬则则十分不服气,又回头使劲儿地盯着自己的画看。越看越古怪,难带还真画成了“久别重逢的夫妻了”?

  “反正奴婢觉得娘娘你的画有很大很大进步呢,像奴婢这种人现在一眼就看到了画里的东西了呢。”华容的赞美很质朴,却也让敬则则突然有所动。

  所谓的画作,原就不该是晦涩难懂的,也不该是普通人都看不懂的,反而应该就是人人都能看懂,人人都能被画里的情绪左右,那才是真正的好画。

  敬则则叹了口气,开口却很傲娇,“说什么呢,知道以前你家娘娘在家中时,一幅画拿出去卖多少银子么?”

  华容傻傻地摇摇头,“娘娘以前也要靠卖画来补贴家用?”

  敬则则为之气结。“怎么可能?只不过自己画的画,自己评说总不好,最好的法子就是放到外面去寄卖,看看那些仕子们肯为这画出多少银子。”

  华容这才恍然大悟,“那娘娘的画可以卖多少银子?”

  敬则则比出了十根手指头,得意洋洋地道:“十两银子。”

  华容愣了愣,“十两?”俨然是觉得太少了,倒不是她很富有,主要是看她娘娘这架势,她以为怎么也得卖百两银子的。

  “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的画拿出去,自然不是以我的名字,而不过就是个无名氏,却有人识货肯出十两银子,你觉得是不是足以说明我的画功了?”

  华容点点头,寻思着十两银子省着点儿,真够一年的嚼用了呢,的确也算是值钱了。

  “可是娘娘,奴婢觉得你如今这幅画拿出去,肯定能卖百两银子。”华容很肯定地道。

  敬则则闻言偏头想了想,低头再看看这幅被华容歪曲成是妻子和丈夫重逢的画,倒也动了点儿心思。“那怎么才能把这幅画送出宫去卖呢?”

  华容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没想到她家娘娘真要去卖画。

  敬则则道:“这次娘亲进宫,我还以为她要给我银子的,结果到走的时候都没反应。”敬则则叹了口气,她爹和娘都不是贪财之人,反而时常救济她爹以前的同袍,所以没银子也能理解。

  但敬则则却是穷怕了,在宫里没有银子打点太监、宫女,很多事儿都不好办的,就是皇后也难为无米之炊。

  华容也是穷怕了。所以两人一合计,华容有个小太监同乡,是负责给宫中运泉水的,每日倒是能出宫一趟,托他带幅画也成。

  “靠得住么?”敬则则问。她之所以动心倒不是全为了钱,而是宫中寂寥,找点儿乐子罢了。也想看看自己这个“乐山居士”的画功可否被世人认可。

  为此敬则则特别吩咐,绝对不能说这画是谁画的。

  华容也清楚这里头的风险,若是让人知道昭仪都要卖画为生了,皇帝肯定要暴跳如雷。

  却说敬则则又用了两三日把画画完,欲让华容托付给她的同乡,先得拿出去裱了,然后才能寄卖,并答应给那同乡三成银子的分成。

  恰此时,隔壁又响起了给皇帝的请安声。瑾婕妤的宜兰宫跟敬则则的明光宫只有一墙之隔,那边声音大点儿,这边就能听个隐约。而皇帝这已经是连续四日到宜兰宫了。且还不止,这之前他就已经连连翻了瑾婕妤的牌子三日了,之后他未再入后宫,如今再进来,又是四日连续翻瑾婕妤的牌子。

  这样的盛宠,边是敬则则当年刚进宫宠爱最隆时也不曾有过。

  龚铁兰在敬则则身边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跟太后商量过,今年正旦要给一些嫔妃晋位,想来瑾婕妤怎么也得封嫔了。”

  其实敬则则的“昭仪”也是嫔位,只不过乃九嫔之首罢了。

  “且还有人说,瑾婕妤要直接封妃。”龚铁兰继续道。

  敬则则的眼睛直接瞪了起来,封妃?那可真是叫人意难平了。她都做了好些年的昭仪了,位份一直没动过,虽然是自己作的,但骤闻新人封妃,敬则则以后要对着她行礼,多少还是不舒服的。

  敬则则烦躁地摆了摆手,“封就封呗,难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成?”

  龚铁兰道:“娘娘也做了好些年昭仪了,此次皇上是同太后商量的,娘娘怎么不去东宫太后那儿坐坐呢?”

  皇帝也是让敬则则去亲近东宫太后,但她回宫都快一个月了,却一点儿动静没有。借着昏倒那件事,皇后免了她请安,她也就一直宅在明光宫里养病,东宫太后的慈宁宫更是一步都没踏入。

  敬则则其实知道皇帝的意思,她若是巴结上了东宫太后,只要太后说句话,不管是真孝顺、假孝顺,皇帝就能顺水推舟地来一次明光宫,指不定这次也能给她封妃。

  但这种嗟来之食,敬则则是不屑的。她知道皇帝是好意,也有心宠爱自己,但这种宠爱她宁愿不要。

  说来说去,皇帝还不是将西宫太后和祝新惠放在首位,是怕那边儿不高兴而来找自己麻烦,这才弯弯绕绕地使了这许多心眼儿。这也正说明,他对自己的宠爱,并不足以用来保护她。

  皇帝都不好出面违逆西宫太后,敬则则自己难道还有那胆子?如今情热时皇帝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好,万一将来不谐,今日她巴结东宫太后的事儿,指不定就是罪过了。

  反正这等蠢事儿敬则则不愿意干。她也不稀罕被皇帝宠幸,后宫女子期望被宠幸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傍身么?她这么久都不曾有身孕,对自己的身体多少是有所怀疑和失望的。正所谓命中无时莫强求,敬则则也看开了。

  就这么跟皇帝不冷不热地吊着,指不定恩宠还能长久些。

  “我这不是在养病么?带着病气怎么好去太后那儿。”敬则则道,“再说了东宫太后也不会因为我去了几次就帮我讨要妃位的。”

  龚铁兰叹了口气,复又道:“也是,不过奴婢听到了个消息,说是傅家的二姑娘经常进宫来看东宫太后。”

  “傅家?”敬则则一时想不起来京城里的傅家是谁。

  “就是傅太傅家的二姑娘。”

  这么一说敬则则就知道了,“哦,是那个傅家啊。”傅太傅乃是皇帝的老师,可惜命不长,死得太早,若是能熬到皇帝登基,傅家一定能跃为京城大族的。

  但即便是这样,敬则则也不明白为何龚铁兰要把这个傅姑娘提出来说一说,说得好似她来看太后就是要进宫一般。再说了,皇帝的妃嫔那么多,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龚铁兰见敬则则并不太感兴趣,便又道:“奴婢曾经远远地看过傅二姑娘一眼,端的是水灵,比柳才人也不差。”

  敬则则和柳缇衣乃是宫中公认的美人,也就是说傅二姑娘跟柳才人差不多的话,也就不差敬则则什么了,而且她年纪还小。

  “她如果想进宫,选秀时怎么不进来呢?”敬则则旋即才想起自己问了个蠢话,俨然是傅二当时年纪不够,想来如今才满十五及笄,若是等选秀,就要三年后了,那时她就十八岁了。

  敬则则自嘲地笑了笑,“看我这脑子。不过宫中多些人总是更热闹。她既然走了东宫太后的路子,肯定也是得了太后看重,我在慈宁宫就更是没什么用处了。”

  “娘娘切不可妄自菲薄,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娘娘,让娘娘……”后面的话龚铁兰没敢说完。

  “让我主动些?”敬则则替龚铁兰补充完整道,“姑姑,你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再不会如以前那般任性的。前些日子娘亲进宫时我就明白了,我并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敬家呢,可不能再任性。”

  龚铁兰欣慰地笑道:“娘娘可算是想明白了。”

  敬则则点点头,“想明白是想明白了,但这宫里太主动也未必就好,皇上的心思并非是主动不主动就能左右的。”

  话说到这儿,龚铁兰也就不好再劝了,且隔壁院子里此时也响起了淙淙琴声,美妙绕梁。

  敬则则斜靠在榻上的引枕上闭目听着,书也不看了。

  “瑾婕妤的琴音听着就叫人心旷神怡。”敬则则低声道。

  华容给敬则则换了杯热水,接口道:“奴婢觉得娘娘的琴艺一点儿也不输给她。”

  敬则则睁眼端起水杯道:“你是我宫里的人,自然觉得我什么都好,若是不拍我的马屁,怕穿小鞋是么?”

  “才不是呢,在远近泉声的时候,奴婢听娘娘的琴音,觉得那才是世上仙乐,当时奴婢就想,哪怕咱们没有肉吃,也不能没有娘娘的琴声。”

  敬则则被水呛了一下,觉得华容如今拍马屁的功夫真真是趋于炉火纯青了。

  “行了吧,你把你家娘娘当成什么人了?成日地拍马屁,那我以后可要亲贤人远小人了。”敬则则玩笑道。

  “奴婢才不是拍马屁恭维娘娘呢,瑾婕妤的琴声是好,奴婢也觉得好听,叮叮咚咚的让人心里舒服,可要说她弹的是个什么,奴婢可听不懂,但是娘娘的琴音不同,在远近泉声的时候,奴婢听着你的琴音,就好像能听到你的心一样,你心里想什么,奴婢好似能感觉到一般。”华容蹙眉道,“可具体是个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反正那种感觉玄之又玄。”

  敬则则听完沉默了片刻,“那是因为咱们日日都在一块儿,我想什么,你自然能揣摩出一二。”

  敬则则起身走到紫檀大案后,看向自己刚完成的《风雪夜归人》,破茅屋里男人与女人静静地对立,她明明要表达的可不是什么妻子在苦等丈夫,但偏偏华容就那么以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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