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迎春门?那可是内廷出宫惯走的门。敬则则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显然已经明白景和帝的意思,心里怎么能不兴奋。
“那赶紧伺候我梳洗,太监服在哪儿?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敬则则风也似地行动了起来。
事实证明衣袍十分的合适,好似就是给敬则则量身裁的一般。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低着头顺着墙根儿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溜到了迎春门。那儿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乃是御前侍卫郭潇。
敬则则小跑到马车边,景和帝已经掀开了车帘,颇有兴味地上下打量她。
敬则则上了马车,兴致勃勃地道:“皇上,咱们这是要出宫去哪儿啊?”
“你穿太监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沈沉道,说着却递了一套女装给敬则则。
敬则则倒也没觉得诧异,皇帝肯定是微服出宫,她穿太监服只是为了从明光宫不惹人注意地到迎春门而已。
只是皇帝不错眼地看着自己是怎么回事?非礼勿视不知道么?敬则则瞪了皇帝一眼,沈沉却轻笑了出来。“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啊?这马车就这么大,朕就是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但是你可以转过身去啊。”敬则则娇嗔道。
“那不行,朕为何要带你出宫,还不就是想看你换衣服么?”沈沉故意逗敬则则道。
敬则则的脸红了,哪有人把这种荤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呀?
但是大冬天的看人换衣服其实并没什么看头,她还穿着中衣呢。敬则则见皇帝不肯转过身,她就只好自己转身背对皇帝了。
只是刚脱得剩下个中衣时,皇帝却突然从背后环抱了过来。
好半晌两人才克制住没在马车里行事,敬则则只听得皇帝凶狠地道:“咱们先去找个客栈。”
敬则则抖抖嗖嗖地背对着皇帝把抹胸重新系好,再整理好中衣,一手拍开皇帝那不死心的搁在她腿上的手。
“你对朕怎么这般凶?”沈沉重新搂住敬则则道。
敬则则嗔道:“臣妾哪里凶了?只是瑾婕妤惯来温柔小意,皇上习惯了她自然就觉得其他人都凶了。”
沈沉笑出声来,又使力地揉搓了敬则则几把,“朕还以为你不会吃醋了呢。”
敬则则啐了沈沉一口。皇帝连着好些日子去隔壁的宜兰宫,她多少还是猜到一点儿他的心思的,不就是想让她去东宫太后那儿么。
她偏不。
当然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皇帝就是喜欢卫官儿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一亲昵,刚偃旗息鼓的欲望似乎又开始复燃,敬则则眼瞧着自己刚穿好的衣裳又要乱了,赶紧地按住了皇帝的手,有些怒意地喊道:“皇上!”
“还说不凶?”沈沉反过来握住敬则则的手。
敬则则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才稍微平静了些,她觉得皇帝如今越来越纵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开始往昏庸的路上走了。
史书上不知道多少这样的皇帝呢,也铸就了无数的短命王朝。
敬则则放缓了声音道:“皇上,色乃刮骨钢刀。”
沈沉有些愕然,实在是没料到敬则则会说出这句话来。
敬则则到底是定西侯府的嫡女,又不是专门养来魅惑人的,怎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皇上,太后娘娘责罚臣妾时,臣妾虽然心里委屈,却也觉得太后之言十分有道理。臣妾等人是进宫伺候皇上的,却不是来祸害皇上的。乾元殿中‘养心’二字,乃是圣人之言。以往皇上一月里到后宫的日子不足十日,如今……”
“如今却是常日流连后宫是不是?”沈沉收回自己的手道。
敬则则也知道说这种话会坏了皇帝的兴致,让他不悦,但她觉得有理的该说的话却也不能瞒着。她坐起身来改为跪姿,朝皇帝以请恕罪的姿势磕头道:“皇上便是宠爱瑾婕妤,也当节制有度。”
沈沉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好气,“在你心里朕已经那般昏庸了?”
敬则则赶紧道:“臣妾可不敢如此想,而且这些话也不该臣妾来说,否则难免有嫉妒之嫌。”敬则则抬起头,“而臣妾心里的确有妒意,但也的确是担忧皇上龙体。因为臣妾之一切都寄托在皇上身上。”
“你……”沈沉的指尖点在了敬则则的眉心上,“朕……”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敬则则怕气氛太僵,又听得马车外有了吵吵嚷嚷的人声,心知肯定是到大街上了,“皇上消消气,臣妾若是说错了,皇上责罚臣妾就是,可莫要气坏了龙体。皇上,咱们今日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沈沉沉着脸道:“朕见你不喜御膳房的吃食,本想着带你去醉白楼吃东西的,如今想着倒是太看重女色了。”他突然掀起前面的帘子,对赶车的郭潇道:“调转车头,回宫。”
敬则则一把抱住皇帝的手臂都快哭了地道:“皇上,臣妾错了,不是皇上好色,是臣妾嫉妒心太重,受不得你宠爱瑾婕妤,才说那些糊涂话的。而且臣妾早晨起得晚,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呢,现在正饿……”饿得慌还没说完,敬则则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马车里瞬间陷入了寂静。敬则则扑闪着大眼睛,脸蛋不争气地红了。
敬则则这怂认得还是很及时很诚恳的。
沈沉道:“不,你不饿,喝醋也能管饱的。”
敬则则不管不顾地抱住皇帝,使劲儿地箍着他的腰,可怜巴巴地道:“皇上,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出息。”沈沉没奈何地笑了,“你如今这样,朕很怀疑别人给你点儿吃的,你就跟人走了。”
敬则则不答话,就抱着沈沉乞求地看着他。
却说敬则则坐在醉白居三楼的雅间上,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海子,碧波荡漾,金光游鳞,再低头看着街上游人如织,不管男女老少脸上多少都带着喜色,毕竟是正月初二,一年到头难得的松快日子,只觉得心旷神怡,无以复加,如果……
如果皇帝不是一直瞪着她的话。
敬则则头皮发麻地转头看向景和帝,三分撒娇七分求饶地道:“十一哥怎么一直瞪着我?”
沈沉抄着手往后靠了靠,“我就不明白,我怎么就给你纵欲的感觉了?”
敬则则傻了,没想到皇帝一路不说话,居然一直都还在想这个?她倒是可以说慌,或者再次认错,但敬昭仪也不是没原则的,而且很明白皇帝好她才能好的道理。
敬则则撇开眼不敢看景和帝,而是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子小声嘀咕道:”难道不是么?你每次看我,都……“
“嗯。”敬则则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抓头挠腮地憋了半晌,最后只好用了一个词儿,“都很急切。”
沈沉的嘴里这会儿有茶的话肯定能喷出来老远,好半晌才恶狠狠地道:“敬则则,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61章 正月里(上)
敬则则在心里“哈”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她知道龙精金贵,没见柳缇衣和丁乐香肚子都大起来了么,可问题是这么些年对她一点儿用也没有,所以敬则则觉得很是浪费。皇帝最好就是修身养性,清心寡欲,谁都不要宠幸,谁都不要再大肚子就好,敬则则内心阴暗地想。
但表面上敬则则还是得有所表示的,所以她嘟了嘟嘴,故作娇滴滴地道:“可我也是担心十一哥你的身子呀。”
“多谢。”沈沉咬牙切齿地道,“我身子好得很,还不到需要你担心的地步。”
敬则则知道老虎在发火了,只能低声道:“那可不可以上菜了?”
她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很是丢脸。
铁锅蛋、红烧鱼翅、天梯鸭掌、水晶肘子、银丝牛肉、糖醋鱼块……很快就都端了上来,敬则则吃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只到了最末尾,却忽然惆怅起来。
这样一顿饭菜,她有生之年怕也就只这么一次了,来年还不知道跟皇帝是个什么情形呢。
一想起将来有可能要吃一辈子的御膳房,敬则则的心情瞬间也就阴沉了下来。
“不好吃么?”沈沉早就已经停了筷子,见敬则则本来吃得挺高兴的,却突然低沉了起来。
敬则则摇摇头,不说话。
“是觉得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所以难过?”
敬则则捣蒜似地开始点头,更是惊讶于皇帝这读心术也太强了吧?还是她自己太不懂遮掩自己的情绪了?
“不错,有这个自觉就好。我看重美色,又纵欲过度,着实该自我反省一下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了卫氏,改明儿得带她也出来散散心,也来醉白楼吃个新鲜。”
敬则则明知道皇帝是在说反话,这是拿话刺她呢,可当真想着皇帝要把卫官儿带来醉白楼时,那个鼻酸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圈就红了,泪花已经涌到了眼底,她只觉得丢脸,赶紧转开了头。
沈沉倒没再开口刺激敬则则,而是从她袖口里将手帕抽了出来递给她。
敬则则重重地扯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有些难堪。
沈沉走过去抱起敬则则坐到自己腿上,亲了亲她的脸蛋道:“我是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敬则则低着头摇晃了几下脑袋,哽咽道:“我知道,可是,可还是难过。”她是真的难受。在宫里要跟那么多人一同争宠就算了,如今连唯一一点儿值得想念的地方都要跟人分享,那是真受不了。她原以为她在皇帝心底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与众不同的。
沈沉轻轻抚摸着敬则则的背脊安抚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不会的,朕有那么闲么?若非是心疼你不长肉,朕也抽不出空来闲逛的。其他人,朕不会放在心上。”
这次第两人倒有些像是彼此钟情的小情人了。
敬则则心里则想的是,狗皇帝还真是会说甜言蜜语,弄得她的心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过敬则则还是没矫情多久,见好就收了,她无心挑战皇帝的耐性。其实她这矫情的眼泪本也是真假参半,这种事儿原就是你进我退的试探而已。
敬则则感觉皇帝退了,所以逮着机会试试皇帝能退多远而已。若是换了以前,她是绝对不敢为这种事情就掉眼泪的,那不是败坏皇帝的好感么?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眼里依旧是泪水盈盈。
沈沉低头亲了好几下敬则则的眼角,“好了好了,是朕错了,再不开这种玩笑。那你还要不要再用点儿什么?来几样点心?”
敬则则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饭桶。”说错了话居然想拿几样点心来敷衍她?那怎么够?
用过饭,敬则则狠狠地打包了醉白楼所有的点心和冷食,这才跟着皇帝到了街上。
原以为他是有什么事儿,比如私访风俗之类的,结果却只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闲逛而已。
“那边有不少胭脂水粉店,还有些首饰铺子,你不想进去看看么?”沈沉道。
敬则则有些愣地道:“我可以进去?”
沈沉觉得敬则则还真是傻得有些可爱,因好笑地问,“你为什么不能进去?”
敬则则这才反应过来,“我是怕耽误十一哥的正事儿啊。”
“今日的正事儿就是陪你。”沈沉看着敬则则“含情脉脉”地道。
敬则则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了,皇帝是不是也好得过火了一点儿,让她有一种吃断头饭的感觉。
但那些个铺子敬则则并没什么兴趣,“那,我能回家看看么?”
沈沉不说话了。
敬则则也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宫妃省亲那得有明旨,而且皇帝虽然可以到大臣府上,但背后的意思却会让很多人胡乱猜测,所以他并不会轻易去某个大臣府上。或者也可以说,定西侯跟皇帝还没有亲近到那个程度。
却不想最后皇帝居然点了头。
敬则则简直受宠若惊,然后心狂乱地跳起来,她爹该不会真有谋逆的迹象吧?否则皇帝怎么这么好说话?这是为了麻痹他们一家人么?
敬则则胡思乱想中,马车已经行到了定西侯府门前。
正月里人来客往,家家都很热闹,更不提定西侯府这样的门第了,前来投贺帖的不计其数,还有许多登门拜访的旧人。
敬则则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怕有些人识得自己或者皇帝,那就不美了,少不得叹了口气道:“这人也太多了,怕是不好下去。”
“从侧门进去吧,朕就不去了,两个时辰后朕来门口接你。”沈沉道。
敬则则侧头诧异地看着皇帝,总觉得今天这梦,美得有点儿过了,皇帝这是故意退避让自己能与家人没有顾忌的说话?
虽说知道这可能是皇帝的心计,但无论如何能回家一趟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当敬则则出现在唐夫人面前时,她都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娘娘怎么会在这儿的?”
敬则则笑着抱住唐夫人的腰道:“皇上派人悄悄送我出来的,待会儿再派人来接我。”她并没说是皇帝亲自送她来的,既然皇帝不进门,显然就是不欲人知道他出宫的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