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沈茴睁大眼睛,望向裴徊光,直接望进他眼底的旖色。那是她曾很多次身处至愉中想要寻得,却见不到的情愫。
沈茴心里一酸,忽然有点想哭。
原来他要的,竟是这样简单。
下一瞬,裴徊光俯下身来,强势地吻上沈茴。
沈茴惶惶,怔在那里。
——徊光,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吻我。
很快,沈茴就没有心力再去胡思乱想。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亲吻是这样的强烈霸道,甚至他永远微凉的气息里也卷进火烤般的炙灼。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无数次,她主动去亲吻他时,又或者他命令她去亲吻他时,他都是温柔的,像是在慢条斯理地品琢。
沈茴后背紧紧抵在海棠树上,身前是他的冰坚与压迫。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朵云,可以被随意挤压揉捏,又好像是风雨中飘曳的花,随时都会被折断。
可是云在天上,花是绽着的。
红色的海棠慢悠悠地飘落,沈茴被箍在裴徊光的怀里,在他越来越强势的深吻中,她觉得像有什么东西,要在她的心里炸裂开。
双腿好像没有力气站稳,她的身子软下来。不得不伸手攥着他的衣襟,让好似虚浮的身子有所凭靠。
她在他疾风骤雨的深吻间隙里,喘息着轻轻唤他,带着点将要呼吸不畅的浅浅央求:“徊光……”
他便停下来。
沈茴低着头,一声接着一声地轻喘着,慢慢纾解着胸口的窒感。
裴徊光俯身垂首,额头抵在沈茴的眉心,安静地倾听怀中带着微微哽咽的细喘。
沈茴用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温声问:“你应当有小字吧?我想知道。”
小字?
裴徊光当然有小字。老东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起了小字。可他觉得老东西给他起的小字,就像个笑话。
裴徊光沉默了一会儿,将下巴抵在沈茴的头顶,沉声说:“就当没有吧。”
就当?
沈茴在裴徊光的怀里仰起脸,望着他。
裴徊光低头,细细瞧着沈茴绯红的脸颊,还有娇艳欲滴的红唇。她的唇红得似乎马上就要破开,滴出血来。这是被他弄的。他用长指指背轻轻压了压她的唇,说:“就叫徊光吧。”
沈茴的视线却落在裴徊光的脸上。父亲打过的痕迹,还没有消退。她小心翼翼地抬手,用手指头轻轻碰了碰,蹙着眉问:“疼不疼?”
“疼。”裴徊光说。
沈茴轻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红着眼睛狠狠瞪他一眼,用带着点生气的语气说:“活该!”
像是不解气一般,她又提高了音量,再重复一遍:“活该!”
然后,她又踮起脚来,用自己柔软的脸颊与他轻轻贴了贴脸。
荒谬地企图将他的疼痛分来一半。
沈茴将下巴搭在裴徊光的肩窝,望着远处黑夜里的海棠林。厚重的云遮了一晚的星与月,此时竟然慢慢散开,露出了夜幕中永恒的星与月。柔和的光芒从夜幕洒下来,罩在红色的海棠林,温柔慢慢铺展。
沈茴轻轻拥着裴徊光,慢慢感受他身上永远的寒凉。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恶人。她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眼前的海棠林一样,在黑暗里慢慢明媚起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对这人人恨惧的奸宦的喜欢到底有几分。她量不出,那便暂且不量了。
她知道他惧什么。可是她坚信自己不会被他拉进地狱里。相反,她想试一试,试试将他从地狱里拽出来,让他也能做一个人。让他的身上,不再这样寒凉,可以逐渐染上人的温度。
裴徊光略微松开沈茴,侧过脸,朝海棠林外的方向望去。
沈茴愣了一下,疑惑地望向他。裴徊光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可是她什么都没听见。
裴徊光说:“你哥哥过来了。”
沈茴惊讶地檀口微张,顺着裴徊光的视线,望过去。一想到接下来的麻烦事,她蹙起眉,烦扰地瞪了裴徊光一眼,在心里软绵绵地抱怨一句——以后少发疯吧!
裴徊光目光忽然落下来。
第133章 勾缠
沈霆骑着马, 踏进海棠林,远远看见了沈茴和裴徊光亲昵相拥在一起的身影。他继续前行,踩着一地的落英, 朝沈茴走过去。俊朗的五官紧绷着,带着几分他于战场领兵时的严肃冷意。
从街市赶回家中,得知了发生的事情, 沈霆立刻骑马追来。沈霆原本以为自己会发怒,可是当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沈茴, 竟然发现自己心里一片平静。
沈茴侧着脸,抿唇望着哥哥逐渐走近。她将搭在裴徊光腰间的手慢慢垂放下来, 她从裴徊光禁锢如牢笼般的怀中走出来。然后,她挡在裴徊光身前, 抬起脸望着马背上的哥哥,乖巧地喊他:“哥哥。”
沈霆坐在马背上, 审视着主动挡在裴徊光面前的幺妹。他的目光落在沈茴沾着泪珠的眼角还有娇红的面靥。
好一会儿,沈霆才沉声开口:“蔻蔻, 哥哥接下来的话不好听。你要他也在一边听着?”
沈茴目光闪烁,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要!”
她朝沈霆走过去,离得近了, 发现哥哥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沈茴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尴尬来, 她低下头,用手背蹭了蹭唇角。
沈霆移开了目光。他从马背上下来,将马缰缠在手腕上, 牵着马,和沈茴朝一侧走去。沈茴回头望向裴徊光,他站在原地, 正在望着她。沈茴抿抿唇,她收回视线,默默跟着沈霆往前走。
兄妹沉默地走了一段,沈茴主动小声开口:“哥哥……”
沈霆停下来。他望着远处山峦,叹了口气。他说:“本来今天晚上哥哥也会在家中等着你回来。可是河边街市出了人命,出去了。”
沈茴微怔,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忽然对她说这个。
“死的人是一个卖孔明灯的商贩,尸体在荒僻的小巷里找到。这人死于五脏六腑碎裂,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被生生剥了人皮。在他的脚边摆着一个血淋淋的孔明灯,正是用他的人皮所做。”
沈茴惊愕地微微张着嘴。眼前浮现的恐怖画面让她脸色有些发白。
沈霆转过来,深深望着她。他问:“蔻蔻,你觉得是谁做的?”
沈茴茫然地望着哥哥,不解哥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拿这件命案来问她。她开始琢磨哥哥此时此刻说这件事情的目的。
不知怎么的,裴徊光手背上那几滴血,忽然浮现在眼前。紧接着,那个空了的卖孔明灯的摊位也闯进她的脑海,横木上晃动的孔明灯。还有那盏落地无人拾,代表希望的孔明灯。
沈茴神色慌张,惶惶向后退了一步。
沈霆死死盯着沈茴的眼睛,逼问:“蔻蔻,你喜欢他什么?”
沈茴紧紧抿起唇,不吭声,向后再退一步。
沈霆便朝她迈出一大步,再次逼问:“你的良知当真允许你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沈茴脸色煞白。
沈霆闭了下眼睛,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蔻蔻,不要被情爱中的甜蜜陪伴所蒙蔽。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扯开情爱华丽的外衣,暂且忘记那些心动。你看一看这个人的品质你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他卑劣又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最敬畏的生命,在他眼中不过草芥。”
沈霆继续咄咄相逼:
“如果他做的事情是你所不喜,你要阻止,还是装作不知道?”
“如果你拼尽全力追逐一生的梦想,被他嗤之以鼻。你要说服他,还是避而不谈孤独独行?”
“原则不同,永远努力避开互不关注?还是争吵与争斗?又或者互相妥协,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自己的原则,将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卷着海棠雅香的风轻轻地吹,将沈茴的披风缓缓吹起。沈霆伸手,将沈茴身上被风吹到身后的披风整理好。
沈茴垂下眼睛,望着披风胸口的蝴蝶结。
他为她温柔系结扣的手,也曾沾满无数鲜血。
沈霆望着妹妹,心里压抑着疼痛。他的妹妹本来应该怀着少女心事,温柔笑着出嫁,慢慢长大,慢慢在被宠爱中尝得情爱滋味。
蔻蔻,哥哥怕,怕你年纪小走了歧途,困在情爱的欢愉里,忘了本我。
“蔻蔻,人与人是会互相影响的。难道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变得对生死没了敬畏,对善恶没了分辨?”
沈茴的眼眸慢慢明亮起来。她望着沈霆,认真点头。她说:“哥哥说的对,人与人是会互相影响的。但是哥哥为什么笃定变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不能是他开始对生死有了敬畏,对善恶有了抉择?”
沈霆微怔。他沉沉的目光望着沈茴。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说沈茴是那样天真。可偏偏,天真与无畏相伴,就成了生机盎然的乐观。
这就是她,不是吗?
沈霆怅然。
他本该知晓,他的幺妹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身处怎样的困境,即使飘摇于生死一线间,也永远怀着一颗乐观勇敢的心。
沈茴朝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来,攥住沈霆的袖子一角,轻轻摇了摇。她前一刻还明澈的眼眸,慢慢爬上了柔软。
“哥哥,我喜欢他。”她说。
沈茴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带着往日里闺中讨糖吃时的撒娇。又带着点少女初长成情丝裹缠的柔软。
呵,合着他说了这么多,最后只换来她这样一句话。沈霆板着脸盯着沈茴,声音沉沉:“有多喜欢啊?”
沈茴扁了扁唇角,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可以一辈子都不吃糖了。”
沈霆一下子笑出声来。
那是在沈茴很小的时候,她踩着小凳子在抽屉里偷糖吃,被沈霆发现了,训斥她要坏掉所有的牙。他板着脸训她:“怎么才能不吃糖?”
小小的她,将糖块攥在手心里,一双小手死死背在身后。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用最软糯的声音抗议:“怎么都不可以!”
沈霆的视线越过沈茴,望着远处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裴徊光。
兄妹两个在这边说话说了太久,裴徊光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沈茴还没有听见裴徊光的脚步声,她仍攥着哥哥的袖子轻轻地摇晃,软软的声音里既是撒娇又是求助。
“哥哥你得帮我呀。父亲会不会拿拐杖打我的?母亲要是罚我怎么办?比起被母亲罚抄书,我更怕她哭……”沈茴吸了吸鼻子,“哥哥……”
裴徊光眯起眼睛,凝望着沈茴的背影,在她的声音里努力分辨她的情绪。
裴徊光逐渐走近,沈茴终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怔了怔,立马住了口,不吭声了。
沈霆长叹一声。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盯着沈茴:“自己闯的祸自己负责。我来寻你前,母亲正哭着要见你。”
沈茴心里顿时搅在一起。她有心想说什么,可是知道裴徊光在身后,她将所有的焦虑和难过强压下去。她用寻常的语气开口:“嗯。我知道了。我这就跟哥哥回去见母亲。”
她努力用寻常的语气,来证明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可以解决。
沈茴转过身,望向裴徊光。分明原本打算带他一同回沈家,可是沈茴现在又觉得不该这样莽撞。若现在带他回去,她竟猜不准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受到刺激,心里更加愤怒与伤心。她也不知道愤怒的父亲会对他说出怎样伤人的话。似乎,需要些时间调润。
于是,她望着裴徊光笑着说:“我要跟哥哥回家一趟,你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