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老太太端着小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润润喉。
沈元宏和沈夫人沉默了很久,沈元宏才皱着眉说:“阿茴是不是想深入虎穴,擒贼先擒王啊?”
沈夫人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你的意思是,她要牺牲自己改变掌印,拯救大齐王朝?”
夫妇两个又朝着这个方向,越想越深。
老太太皱眉听着,想了想,也没反驳。
“我的阿茴啊……”沈夫人眼圈红了。
沈元宏没了主意,望向老太太,询问:“母亲,依您看蔻蔻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正喝茶的老太太眼皮跳了跳。所谓言多必失。尤其当你说了一个谎话时,若继续说下去,难免要用其他谎言继续圆下去,导致谎话越来越多,被揭穿得也就越来越快。
所以,老太太不打算说这个事情了。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慢悠悠地说:“来年就整七十岁了。”
沈元宏急忙接话:“母亲高寿。”
“贤婿啊,你可知母亲高寿的秘诀啊?”老太太问道。
沈元宏愣了愣,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再抬眼望向老太太,老太太给了他一个很有意思的目光,然后她合上眼睛,教育:“多宽心,少管他人事。”
老太太不再多说,面带微笑地开始闭目养神。
·
裴徊光确保沈家去行宫见沈茴之事没出什么纰漏,转身回了府邸。他走进寝屋,朝床榻走去,捡起床榻上的雪衣。
沈茴刚刚穿着打过滚的那一身雪衣。
裴徊光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这身带着点沈茴身上香甜气息的雪衣,然后握着剑下楼。
去履行他的义务。
这一身雪衣,不染透不归。
·
傍晚时,宫中车队开始启程,去参加河神节的祭拜。
身为皇后,今日必然要与陛下同去。不仅是皇后,还有十几位妃嫔,也跟着一同前往。齐煜年纪还小,本可以不去。没想到皇帝平日里向来不喜齐煜,几乎忽略掉这个皇子的存在,今日也让她同去。
沈茴让齐煜跟自己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难得出来过节,看什么都新奇。虽然已经天黑了,可是因为河神节的缘故,灯火通明。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跑出来凑热闹,洒下温柔的凉光。
齐煜坐在窗边,一只小手抓着垂帘抬高一些,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掉到了车外。她对什么都好奇,一双凤眼一刻也不闲着,什么都不肯错过,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满心都是外面的热闹,保持一个姿势许久,也不嫌累。
沈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替她将垂帘掀开些。
齐煜这才发觉自己举着垂帘的小手竟然已经酸了。她甩了甩手腕,不好意思地冲沈茴笑了笑。
“如果觉得冷就说一声,穿件外衣。”沈茴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轻轻地攥着。
“嗯嗯!冷会说的。现在不冷!”齐煜说完,张大小嘴儿打了个哈欠,又朝外望去,好奇地瞧着外面。
齐煜现在有点后悔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因为沈茴给她留了功课。虽然功课并不多,可是她想把字写得更好看一点,写了一遍又一遍,所以睡迟了。今天中午也贪玩没有午休,现在有点困了。
南方水多桥多,桥的种类五花八门,有些地方的桥很窄,为了不绕路。车队再往前行了一阵,就换成了软轿。
“小姨母,煜儿能还和小姨母坐在一起吗?”齐煜问道。她就是喜欢坐在小姨母身边,一点都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顶软轿里。
“当然好呀。煜儿不肯,都不行。”沈茴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齐煜瞬间眼中迸出灿烂的笑容。
一路上,齐煜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时不时还要指着外面的东西朝沈茴嚷嚷。有些东西她认识,有些东西却是她以前在宫中没见过的。沈茴非常有耐心地给她讲着。
两个人笑了一路。等真到了地方祭拜,就变得没什么趣味了。一切都要按照规矩,繁复无趣。
齐煜规规矩矩地跪拜祭祀,再安安静静地听着大臣念贺词。她揉了揉眼睛,开始犯困了。她盼着祭祀快些结束,她还想回软轿里从窗户往路边的热闹,那可比在这里祭拜有趣多了!
齐煜盼啊盼,终于盼到了祭典结束。
可是回去的路上,她已经困得不行了。她眯着眼睛望河边的花灯,一双眼睛越睁越小,小脑袋也成了瞌睡虫。就在她的小脑门差点磕到轿子上时,沈茴急忙伸出手垫了一下。沈茴将齐煜小小的身子拉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
齐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沈茴,奶声奶气地喊:“阿娘……”
沈茴摸摸她的头,温声说:“睡吧。”
齐煜听见了小姨母温柔的声音,可是她实在太困了,都没有听清沈茴说了什么,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沈茴拿起一件小斗篷,搭在齐煜的身上,免她着凉。
轿子里不似马车那样宽敞,齐煜虽小小的一个人,枕在沈茴的腿上时间久了,再遇颠簸,沈茴的腿有点麻。
在下一次车队停下来时,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让齐煜自己躺在长凳上睡着。担心把睡着的齐煜抱回她自己的软轿,会让她吹风着凉。沈茴将自己的软轿让给齐煜,从轿子里出去,朝后面走去,坐进原本给齐煜准备的空轿子。
车队再次出发,沈茴懒懒歪着头靠在一侧,也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了。她蜷长的眼睫逐渐低垂,一双眼睛也合上了。
外面的热闹声响逐渐远离,听得不太深切。不多时,沈茴进入到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意外发生的时候,她茫然不知所措。她陷在困顿里,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忽然发生的意外是真实的,还是梦中。
直到颠簸让她的头撞在轿子上,疼得她蹙起眉。疼痛也将她脑中的困倦驱离,让她清醒过来。再听得外面的惊呼和兵器碰撞声,沈茴彻底清醒过来。
她急急掀开轿子窗边的幔帘往外望去,她惊愕地发现皇室的车队已经离得很远,跨过宽宽的河面。宫中侍卫想要追来,黑衣人堵在拱桥上,阻拦侍卫。
怎么会这样?
阿瘦和阿胖去了哪里?
沈茴心思飞快流转。
不对。她坐的是齐煜的轿子。这些黑衣人想要掳走的人不是她,是齐煜!
等等……
疑惑浮现在沈茴的眸中。皇家车队,侍卫护送。在她打盹的时候,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做到成功掳走这顶轿子的?原本的车夫呢?
沈茴疑惑地朝河另一边的皇家车队望去。
一到了夜里,她的眼睛就看得不太清楚。偏偏今夜河神节,灯火重重,远处侍卫手中的灯光,照出皇帝浑然不在意的表情。
皇帝的确不在意齐煜。可是遇到埋伏这种事,向来胆小的皇帝怎会是这个反应?
第142章 赶来
“什么?”皇帝得知皇后被掳走了, 惊在原地。好半天,他才指着皇后的凤轿,质问:“皇后为什么不坐在自己的轿子里?”
齐煜已经醒了, 她揉着眼睛从轿子里下来,听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碎语,隐约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她眨眨眼, 再眨眨眼。
齐煜茫然地望着前方,然后看见皇帝瞪过来的嫌恶目光。皇帝正在生气, 看见了齐煜,火气找到了突破口, 他指着齐煜当众破口大骂。都是些“混账”、“王八蛋”、“废物”、“怎么不去死”……这样十分难听,却没头没脑的话。
齐煜垂在身侧的小手颤了颤, 紧紧抿着唇望着自己的父皇,向后退了一步。
孙嬷嬷从后面挤过来, 把齐煜抱起来,在她耳边宽慰:“别怕, 没事了没事了……”
齐煜将脸埋在嬷嬷的肩窝里,低声说:“煜儿没事的。”
听着小主子忍着哽咽的话,孙嬷嬷顿时心头一酸。
凭什么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要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当众谩骂?更别说这几年从未得到过父母的一丝一毫宠爱。
孙嬷嬷不敢深想,只要一深想, 她心里撕扯般得心疼。
出了这样的意外,车队要尽快回宫。孙嬷嬷抱着齐煜钻进了轿子里,她也没把齐煜放开, 仍旧紧紧抱在怀里。
齐煜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趴在孙嬷嬷的怀里。好半晌,她的小脑瓜终于想明白了。她问出来:“被劫走的是煜儿的轿子。”
“是。”孙嬷嬷说。
“他们要劫走的人, 不是小姨母,是我。”
孙嬷嬷再点头,把小主子抱得更紧些。
齐煜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埋在孙嬷嬷怀里的小脸抬起来,用一双红红的眼睛望向孙嬷嬷,问:“小姨母什么时候回来?”
“这……”孙嬷嬷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儿个的事情太过蹊跷。
皇后娘娘真的还能回来吗?就算能够回来,一个被歹人掳走过的皇后,就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亦是于名声有损。
这世间,总是不乏用恶意枷锁抨击旁人的人。
·
皇家车队刚回行宫,今夜伴驾的几个臣子没有回家,跟进行宫商讨今夜之事。当朝皇后当街被掳可是大事,自然要紧急商讨。
皇帝听着臣子们的议论,心烦气躁。他心里甚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明明……他只是想顺水推舟将齐煜弄死而已啊!
他不确定齐煜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份不确定让他一向不喜齐煜。如今长子找了回来,那个孩子和他当年养的外室长得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皇帝随时都可能当不下去,一心想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立为太子。
可是所有人都反对!
如果齐煜死了,他的长子就成了唯一的皇子,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反对!
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多少皇子枉死。偏偏齐煜这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孩子长到现在。皇帝心里明白,有人在背后保着齐煜。
有这么大本事的人,自然只可能是裴徊光。
皇帝打心底不敢招惹裴徊光,并不敢去动齐煜。所以,当有人提出可以帮他除掉齐煜,辅佐他长子时,皇帝犹豫之后答应了。就算失败了,也可以将责任推给反贼,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他极尽所能地里应外合,甚至将皇后身边那两个身手了得的内宦也支开了。
万事俱备,怎料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纰漏?
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齐煜很可能真的是他的亲骨肉。可是这样无法证明的事情,到底如鲠在喉。
——宁肯错杀,不肯放过。
大殿内,臣子们焦心商议着。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目的。竟敢当街掳劫皇后娘娘,真乃……”
一阵尖利的划刺声,打断了这位刘姓大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