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弄
周季深闻言怒气冲冲,猛地拍桌:“放屁,放屁,你躲在门后,我一推门你一棒子就打下来了,分明是早有预谋。”
说完心里还是气不过,桌子拍的‘砰砰’响,指着云央道:“不必说了,发卖了,如今还在年节里,我大人有打量,要是在往日,早将你打死了事。”
云央吓得赶紧砰砰磕头:“夫人饶命,国公爷饶命,婢子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国公夫人看着包的头都大了好几圈的国公爷,抱着头喊疼,按捺住心头的笑意,又隐隐有些不屑。
老东西年纪越大越不像样子,从前好歹还知道挑嘴,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入口,跑到戏子这一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嘛?
便也微微点头:“行了,那就发卖了吧。”
这丫头胆子大,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儿,可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和脸面,不容这些奴才婢女践踏,往日以她的性子,连话都不会让奴才说的,今日她心情好,多问了几句。
“母亲,这丫头怎么了?”周玄清匆匆而来,云央跪在地上却连看都不看他。
国公夫人略微将事情说了,周玄清道:“莫不是哪里出了错?这丫头是我院里的,母亲将她交给我吧?”
国公爷脸都涨红了,本来这事就很是滑稽,如今儿子又来掺和,心头又恼又气,怒气瞬间就冲至顶峰:“不行,这丫头我不打死她已经是法外开恩,必须发卖。”
国公夫人这时才细看过去,心头猛的一跳,这确实是阿年身边的丫头。
“不错,速速拖去卖了。”国公夫人不说二话,宽袖一甩,立刻有人冲进来拖走了云央。
儿子院子里的人,接二连三的爬老子的床,出了一例也就罢了,不过是对付别人的手段,可又出一个,难免叫人笑话。
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盛行扒-灰,那还要脸面不要?瞬息之间,国公夫人心里已经是想的清清楚楚。
云央被拖出去的时候,丝毫未再分辨一句,却斜睨了眼周玄清,并未向他求救,反而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又带着恼怒。
周玄清看着,不知为何,心口微微有些慌乱。
他立在那,面色极难看,却也没有再说话,怕再说一句,云央连命都没了。
这些后宅龌隅他一清二楚,看着云央被拖走的凄凉背影,他只怕阿年伤心。
是了,阿年呢?
周玄清心头一跳,她们俩往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阿年呢?
第30章 低头的最后一天
随着云央被拖走, 国公夫人不想这事太多人知晓,只吩咐人都散去, 不许再谈论。
不过是发卖一个丫头罢了,也不值得当个事儿来讨论,况且夫人发了话,大家也就都走了。
只有徐嬷嬷往屋中看了好几眼,满眼的疑惑。
事情处理的极快,锦纹赶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看到姑姑对她轻轻摇头,她只能不甘心的跟着回了内院。
又过了许久,这排排戏服后头一个不起眼的大箱子里爬出一个人,浑身凌乱不堪, 发丝散乱, 满脸的眼泪鼻涕, 拄着一边的衣架子, 很是艰难的站了起来。
阿年浑身瘫软,却止不住涕零如雨, 嘴里轻声唤着:“云央,云央……”
云央是为了不暴露她才一句话都不分辨的,云央那般爱说话的人,为了她, 却忍着委屈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
是她太笨, 即便警惕之心再重, 也难抵挡那些害人之心,她被诓了过来,那张让她昏迷的帕子上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 让她浑身无力,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双眼珠能动。
她知道是中了圈套,那人将她丢在这里,必定是为了图谋什么,可她有什么能图的?她唯一有点用的,便是世子侍妾的身份。
满心绝望,她期盼着世子能救她,期盼云央能明白她的意思,找世子来救她,期盼着他们能快一些,能在这些图谋之人之前赶来救她。
一切都只是期盼,窗子被推开的时候,阿年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她无意为周玄清守节,可这般不明不白的被辱,实在叫她难以接受。
万幸,进来的是云央。
“阿年,你怎么了,阿年?”
云央扶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如烂泥般瘫软,满脸通红,云央不是傻子,见状便愤恨咒骂起来,“那天杀的,一定是锦纹那个贱人。”
“阿年你别怕,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世子了,世子一定会来接你的,走,咱们先出去,这仇咱们以后再报。”
谁料外头起了脚步声,明显是冲着这里来,听脚步声不像是世子,云央扛着实在不便见人的阿年,情急之下,将她拖到了后头。
塞进箱子前还连声嘱咐:“我去看看是谁来了,阿年,你别怕,你千万不要出声,千万不要,不能让人知道你到过这里,世子就在路上了,那些害咱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阿年满心惶恐,她很想出声,想阻止云央,可她没力气,嗓子像是软棉花,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明白云央的意思,若是两人都躲起来,到时候若是有人来搜这间屋子,阿年定是躲不过去。
接下来的事儿,阿年看不见,全都是听的。
她听到了男子吼叫声,之后许多人的脚步声,推门声,随后国公爷国公夫人就都来了。
最后,才是世子……
隐隐约约远远还听到小旦角唱了一句,“情到浓时情转薄”,声调起的极高,像是要断气般,极是凄凉萧瑟。
阿年靠着墙低声痛哭起来,她暂时还走不动,可云央在等她,她恨得不住的捶着腿。
想到云央,阿年挣扎着,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身上满是灰尘蛛网沙土,虽还是脏污的很,可比之前看着要好多了。
此时金乌西坠,云霞万丈,夕阳下的国公府,静谧和煦,又有谁知道,那云层后的红光,其实都是一道道血光。
阿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还未到,就碰到了周玄宁带着陈曦蕴散步,阿年心头一松。
她们母子近来关系十分好,陈曦蕴不耐烦听戏,周玄宁便带他出去玩儿了,才回来不久,压根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何事。
见云央这个样子,周玄宁吓了一跳,陈曦蕴也拉着阿年的手直叫:“阿年,阿年,你怎么了?”
“大,大小姐,求您救救云央,求您……”阿年上牙磕着下牙,‘扑通’就往地上一跪,不住的磕头。
“快起来,阿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周玄宁拉着阿年起身,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阿年这幅样子,就像是被人……
本想扶着她去长宁院,阿年却摇头,她不能。
方才那间屋子里的话她听的分明,心里十分清楚,世子是保不下云央的,倘若强行开口求情,相反还会害的云央送命。
“大小姐,求您,救救云央……”阿年简短的将事情解释个清楚,满脸是泪,说着说着,又跪了下去,只有大小姐暗中帮忙,或许事情有转圜。
周玄宁转瞬也明白了,这些后宅的龌龊事儿,她从小就看多了,她只是可惜,阿年竟是这般通透,看着阿年的眼神也带了丝同情。
“大小姐,世子,世子他不能开口,大小姐,求您了,阿年求您……”
到了如今,阿年觉得周玄清压根不适合牵连进来,若是叫他知道自己就在那间屋子里,还不定会怎样猜疑呢,她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猜忌。
况且国公夫人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样偏爱一个侍妾,若是真的将这些事都捅开,害人的人不一定会有惩罚,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心人污蔑一句扒=灰或是故意勾引,那时候阿年的命,即便世子想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周玄宁听完,也是满脸为难。
阿年此时所有的希望都在周玄宁身上,见她一脸为难,心里明白,她身份太轻,云央也不过一个奴婢,而丢脸的,是她的亲爹,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人。
“大小姐,求您了,救救云央好么?”阿年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早就已经肿了,“我跟云央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长宁院,是有人想害我们……”
周玄宁眼里满是同情之色:“阿年,你们没有证据。”
阿年胡乱磕头:“有的有的,我可以指认,是那个丫头,还有背后的人……”
话音未落,阿年就明白了,她不能,她没有证据,云央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在那间屋子里出现过。
她若是站出来,必定会落人口柄,到时候,国公府会遭人耻笑的,世子也会抬不起头,她这般轻贱之人,哪里值当主子为她做这么多呢。
那该怎么办呢?阿年脑中思虑万千。
“大小姐,求您救救云央吧。”阿年满脸鼻涕眼泪,发髻散乱,声音嘶哑,跪在地上哭求,额头已经磕的红肿。
“阿年不能擅自出府,求您了,您偷偷将云央买下行吗?阿年做牛做马报答您。”
周玄宁正在思虑不定,这时候莺歌进来了,方才陈曦蕴不便跟进来,她就带着他出去了一会,此时一进来就听到阿年哭着求夫人救云央,虽不知原因,却连忙在一边帮腔。
“大小姐,云央是个老实丫头,这次肯定是吃了暗亏,您帮帮她们吧。”
周玄宁看着阿年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显见是将她当做救世主了,遂叹了口气:“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别哭了。”
又对莺歌道:“莺歌你去看看,云央现今在何处,千万莫要叫夫人知道。”
此事可大可小,国公夫人一向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性子,有时候执拗起来,周玄宁也劝不动。
阿年闻言往地上一瘫,浑身都没了力气,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淌,口中不断念道:“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谢谢莺歌,谢谢……”
……
此时长宁院里,暖房前石榴树下立着一个人,正僵直着脊背等消息。
很快德喜冲了进来:“世子,方才确实有人在长宁院外拦人,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所以也就没看清是谁。”
周玄清眼中寒芒闪过,遂闭上了眼,那是阿年在求救么?他无法想象,那时候阿年在哪?是不是受了苦?
难怪云央最后那般的眼神,是在怪他不是第一个去救阿年?反而是最后一个赶过去,说了几句不尴不尬没什么用的话。
周玄清难以控制的心绪难宁,双臂因着拳头攥紧而微微发颤,阿年定是在某一处,不然云央不会一句话都不说的,她明显是要护着阿年。
这时候阿年身份特殊,若是真的和周季深扯上关系,那国公府在玉京城,从此头都不能抬起来,他在昭文馆,恐怕也寸步难行。
周玄清将德喜唤过来,仔细叮嘱一番,又递了他一封信。
“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德喜知道事情重要,连连点头,“世子,您放心。”将东西揣好,又立刻冲了出去,跑的飞快。
周玄清闭上眼细细思索,阿年聪慧,这时候必定是知道他的处境,她一向以他为主,为他思虑周全,此时定不会来找他,这时候,她会去哪?
他有些惊疑不定,心口跳动的厉害,她是不是出事了?
阿年在周玄宁屋中,换了身干净衣裳,又重新梳洗,总算是收拾好了。
“大小姐,莺歌还没回来,是不是云央出事了?”
周玄宁看她满脸惊惶,如惊弓之鸟,便开始安慰她:“傻瓜,哪有那么快,别着急,云央不会有事的,放心。”
阿年望眼欲穿,她此时满脑子全是云央被卖到了各种不堪的地方,此前她也曾见过,一个被卖进暗=娼的婢女,后来听人说,不过半年,人就被折腾没了,听说死状极惨。
她心绪难宁,坐卧难立,云央是因为她而遭此大难,若是云央真的出事了,她该有多愧疚。
两人一同入府,相同的经历让两人走的极近,云央从小就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说话总冒傻气,可她最喜欢缠着阿年,若是有谁欺负阿年,云央总是张开双手第一个挡在前面。
两人总是在一处,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受罚,一起挨巴掌,想到这,阿年捂着脸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咦,世子您也在这啊?正好,夫人让您去寿安院呢……”
阿年吓得站起身,世子怎么会到这来?可她现在实在不适合见他,若是一开始见了还好解释些,现在收拾干净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