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弄
“那你做什么要娶她?”周玄清忽然想起卿风从前说的话,还是劝了句,“你不是喜欢她么?这才成婚多久,就开始打架了?”
卿风不住的摇头:“我也没想过,闻彻寒她现在这么能打啊,还有她的那条狗……”
周玄清:……
你俩能在一起,全凭月老把那条红绳打了个死结。
“听闻鸳宁郡主在定北娘子军中,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你之前没打听清楚么?”
卿风红了脸:“她比幼时好看了许多,我,我一时忘记了。”说着又忆起鸳宁的好来,“其实娘子也挺好的,会跟我笑,还给我做好吃的,还说要与我生许多孩子……”
周玄清:……
立刻一把拍开他,神经病。
不想看他说着废话实则炫耀的样子,周玄清嘴角抽了两下,打断了:“我也快要成亲了。”
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我也要成亲了。”
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昭文馆就全都知道了,个个都说要喝喜酒。
周玄清无奈扶额,早知道就不跟他比了,却也耐不住嘴角上翘,那喜色怎么都藏不住。
日子便也不紧不慢的过去了,叶辞凉风,秋日终于散尽了她的萧瑟。
秋去冬来,玉京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周玄清终于收到阿年的第一封信。
他坐在后罩房的窗前,一字一句的看着信,里面写了许多趣事儿,杜明灿的孩子回来了,把舅舅的花儿糟蹋个干净,舅舅气的跳脚……
信里最后一句,阿年说再没有登徒子爬窗子了,有些想念。
周玄清看到这儿,终于是笑出了声儿,摩挲着手里的玉桃,温润滑腻,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院子,思念骤生。
永城好像依旧还在秋日里,不再阴雨绵绵,反而显出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阿年陪着国公夫人理着花草,方才看过许多账册,国公夫人总算满意了些许。
如今阿年已是能轻松应付国公夫人,只是身份的转变还未彻底,面对长辈,总是有些气短。
入冬了,即便是在永城,国公夫人也觉得冷,抹额都戴上了,这还是阿年亲手做的,国公夫人那日笑着接过,说很喜欢。
“你很怕我?”
阿年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夫人,我只是尊敬您。”
国公夫人现在整日吃斋念佛,哪有从前那种威仪,打眼一瞧,也不过是个寻常和善的妇人。
“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连累清儿受过,你虽身份低微,可你能叫清儿高兴,这便是最好的,我只盼你们能和和美美,不要像我和国公爷,做一辈子怨偶。”
阿年心有戚戚,国公夫人和国公爷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很难想象国公夫人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叶婉又是如何痛苦挣扎在三人之间。
“夫人,都过去了,您别想太多。”
国公夫人却执拗摇头:“过不去的,我这人,爱恨分明,旁人做一分,我就要做三分。可做了错事,也是要受罚的,这还是父亲从小教给我的呢。”
阿年不知该如何劝慰。
国公夫人却亲热的挽过她的手:“走,带你去看看清儿的阿祖,不过很快,也是你的阿祖了。”
瞧着两人交握的手,阿年有些不自在,从前两人何止是主与仆,阿年甚至都不在国公夫人眼里。
可看着国公夫人眼角逐渐深刻的纹路,笑起来和善的眸光,阿年竟也有些许懂了。
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真的悔悟,又或者,是勘破了红尘,斩断了三千烦恼丝。
第82章 并肩的第八天
“哎, ”阿年笑着反手握住国公夫人的手,“夫人, 咱们多带些纸钱去,阿祖定会高兴的。”
国公夫人笑盈盈的应下:“是,你阿祖还说,明年春日的忌日里,一定要我给他上香呢。”
两人难得亲热的站在一处,此时说了些交心的话,距离倒也近了不少。
带了不少纸钱去老太爷的坟上, 阿年认认真真的磕头,国公夫人坐在一边烧着纸钱,火光映照着她半边侧脸,并未特别伤感, 甚至唇角还是微勾的, 面容沉静, 跪坐在坟前, 一言不发。
老太爷就葬在杜家后山,当年选这处, 便是看中了依山傍水,埋骨地是早就选好了的。
阿年跪的久了,就觉得膝盖变的濡湿,瞧着国公夫人纹丝不动, 又将空包袱拿过来, “夫人, 垫一下吧,这土太湿了。”
国公夫人无知无觉般,只怔怔的瞧着那墓碑, 她摇了摇头,伸指轻抚墓碑上的字,神情有些恍惚。
阿年看的很清楚,上头除了镌刻了老太爷还有一众亲眷,下头还有一行小字,‘爱女若言’。
“你知道么?”国公夫人眼中带了丝回忆,“我以为父亲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那次,那次……我是真伤到他的心了。”
当太师府的人找来时,杜老太爷是真心为杜若言高兴的,他陪着杜若言一起上玉京城见她的亲生父母,不顾旁人眼色,执意要陪着杜若言留在国公府一段日子。
还当着太师的面扬言,“若是言儿在这不开心,我便带她回去,左右我养了她那么多年,也不差将来多养几年。”
杜若言思及此,跪在坟前的头不断低垂,直至触地。
阿年听到了啜泣声,还有大颗大颗落下的泪滴,晶莹剔透。
“夫人,舅舅说,阿祖去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您别太伤心,阿祖肯定不愿看到您这样的。”
国公夫人执意不肯起身,只趴跪在坟前,泪水长流:“你不懂,父亲他对我,和亲生父亲没有两样,可惜……”
可惜她不懂珍惜,亲生父母对她愧疚,只要她所求无有不应,她更是侍宠生娇……
这些话,她甚至都无人能诉。
阿年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劝慰:“阿年从小就没有父亲,没有体会过这种被父亲宠的滋味,夫人,阿祖是真心疼爱您的,他肯定不愿看到您如今这样,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要紧的呀。”
国公夫人久久没有抬头,只是不住的摇头,泪流不止。
天色将黑,阿年才搀扶着虚弱的国公夫人回了杜家,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若说这事只怪国公爷一人,也实在说不过去,国公爷当时与叶婉确实两情相悦。
叶婉如今更是已经去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可看国公夫人的模样,显然好像是很自责,不仅仅是自责于这一段孽债,更是自责于杜家。
阿年心中长叹,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国公夫人心内没有愧疚,或许,国公夫人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嫁到国公府,做世子夫人。
这世间事,真是一环扣一环,叫人逃不得,离不了。
阿年心绪也有些低落,没用饭便早早的回了房。
时辰太早,她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日晚间周玄清抱着她入睡的样子。
起身推开窗牖,依旧一片郁郁葱葱,虽比长宁院后罩房景致好些,可屋檐下再也没有页铃声,窗下,也没有那大片的芭蕉了。
没一会门被叩响了,阿年转头:“请进,门没锁。”
是岑缨,阿年笑着迎上去:“娘。”方才看国公夫人哭的伤心,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吧。
母女俩亲昵的坐下,岑缨抬手给阿年理着散乱的乌发,嗓音轻柔:“怎么了?连饭都不吃?”
“娘。”阿年靠在岑缨的肩上,语气带着娇嗔。
她此时只觉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虽没有父亲,可岑缨却从未缺过她什么,她自己也没什么感觉。
岑缨满眼宠爱,拍拍她的脸:“怎么了,还撒起娇来了?我可不是那周玄清,你别弄错了。”
说完自己也就笑了,叫阿年好一阵脸红,埋在她肩头好半天不肯抬头。
“娘,当初,您是怎么生下我的啊?”阿年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没了丈夫,怀着身孕四处奔波,是如何生下她又将她养大的。
岑缨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阿年最开始,也过过好日子的,只是她不记得了,脑中又闪过周玄清的话‘不必什么都说给阿年听的’。
“初时确实辛苦,可到了后来就好了,尤其是你很懂事,带起来也不费劲,只是娘没本事,最后还是没照顾好你……”
听着语气又似乎哽咽了,阿年连忙摇摇头,紧紧的牵着岑缨的手:“娘,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您别伤心呀,我以后还会更好的。”
岑缨确实有些难过,阿年的懂事,从她晓事开始,就明显感觉到了,她不会跟旁的小孩攀比,只追问过几次关于父亲的事儿,就再也不问,即便是同旁人打架了,也不跟她说。
“若是,本来你应该更好呢?”
阿年有些诧异,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缓慢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娘,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儿,或许更好的代价,是跟国公夫人一样呢?也有可能和叶夫人一样,仔细论起来,好与不好,谁又说得清?”
岑缨心头酸涩难挡,声音都哽咽了,这么好的阿年,却蹉跎了那么多年。
“你,你父亲……”
阿年见岑缨难过,抬手轻拍她的背心:“娘,那日您带我回去祭拜过了便过了,父亲对我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反而是您,现在是最重要的,你别忘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呢。”
岑缨脑中闪过一张如玉俊颜,再瞧瞧面前巧笑倩兮的女儿,唇瓣微颤,终于是强自忍耐了下去。
罢了,阿年不知道也好,她活的通透,这事就这么过去,也不失为一桩好结局,楚家只剩下一个楚云,她也只剩下一个阿年了。
“是,你是娘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岑缨点点阿年的鼻子,笑着回答,眼中泛泪。
岑缨走后,阿年脸上的笑容便稍稍淡了些,又望向窗外,缓缓叹了口气。
今夜,依旧不会有登徒子。
永城的冬日来的猝不及防,明明昨日阿年还穿着一身薄绒长锻,今日便已是厚重臃肿的棉衣裹上身了。
可那股子寒意依旧透骨般的冷,转变的实在太快,连炭火都是现从库里翻出来的,等点上火盘,阿年还在怀念玉京城的地龙。
丫头见她冻的发抖,不禁噗嗤笑了:“姑娘,玉京城冬日常常下大雪,不比永城冷些么?我怎么好像瞧您的样子,倒是咱们永城比玉京城还冷些。”
阿年上下牙磕巴不停:“哪里,玉京城虽下雪,却也没有这么透骨寒,而且,玉京城到了秋末,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要烧地龙了,屋子里可暖和了,一点也不冷。”
丫头搓着手,将火盘点好,阿年裹着被子坐在火盘边,动都不愿动了。
此时的玉京,的确已是鹅毛大雪纷飞,这已是第四场雪了,整个玉京城都是银装素裹,国公府也不例外,四处都是铲雪的小厮和丫头。
长宁院中,云央和德喜依旧在铲雪,两人合作半天都没完,云央站直身体擦了把汗道:“德喜,咱们院子是不是大了些,怎么铲了这么久,还是没完?”
德喜依旧憨憨的,挠着头又摇头:“没有,因为阿年不在,咱们要多铲一道,所以你才会觉得大了。”
云央破天荒的没有揍他,只是叹了口气,口中吐出的烟雾瞬间消散:“是啊,阿年还没回来呢。”
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屋中此时坐着两人,一人在喝茶赏景,一人手里攥着块皮子,手里的小刀不停……
周玄清看着院中的云央,又瞧了眼一边的楚云,抬脚踢了踢,下巴朝院子里努,眼神不停示意:“还不快去?”
楚云不愿动弹:“干嘛?我又不是来给你铲雪的?”
周玄清:……
好半天楚云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皮子,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