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雪羽
“给各位上点茶点,多备些润喉茶。”施家长子施项云跟丫鬟嘱咐道。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稳当妥帖,语气缓慢却有力,抚得平再乱的心,让人信任、依靠。
忙得头晕脑胀的丫鬟们,随他的话理清思绪,井然有序地做事。
大厅上乱糟糟一片,有三五成群讨论安王爷的,有久别重逢叙旧的,还有昔日学子、如今高官指点新人的,等等。
施项云也不管,就坐在堂上,喝喝茶,时不时地跟找他的人说说话,任由他们聊。
左右他们都是借个施太师的地,图畅所欲言,争个高下。
平常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同道中人,能聊这么多事。
在大厅的外廊,施知鸢的弟弟施南鹄拉着个纨绔,走到不起眼的墙角,“我交代你折腾柴二郎的事,办的怎么了?”
“欺负咱姐的人,我绝不能轻折腾。”说完,纨绔还得意地挑眉。
施南鹄打下他头,怒道,“那是我姐!”
“是是是。”纨绔揉着头,讨饶。
知道柴二郎过得不好,施南鹄就开心了。
他盘算盘算,动员他的狐朋好友二十几个,应该够柴二郎受的了。
心满意足地扑扑手,他挎住纨绔的脖子,豪迈地走回大厅。
他俩都不知道,柴二郎正挽起袖子,向施府奔来。
气质汹汹,奴仆追都追不上。
心情愉悦的施南鹄刚进大厅,听见众人又在讨论安王爷,竖起耳朵走得慢起来。
官家对安王爷的态度,可是朝局上最大的变数,虽然施南鹄无心为官,但是朝局是关系到赌场走势的!
钱就跟他有大大的关系了!
可惜官家的行为一直轻于去就,让人猜不透。
猜不透就越想猜,越猜就越五花八门。
当年,当今官家平叛乱,杀了一众皇子,却偏偏留下其中一子商宁。
商宁小时候由其奶娘抚养,也没进太学,更无尊贵可言,可是不知发生何事,官家转了态度,对他百般疼爱,又准入太学,又教涉猎。
长大后是第一个被封王的,与此同时更是让他统帅大军,征战边关。
唯一还能看出官家有顾虑的就是把他调离京都,非召不得回。
离京六载,丰功伟绩,他竟只在初次征战时败过,险些丢掉性命,其后无败一场。
真真称得上战神。
朝中武将都以他、三朝元老镇国大将军二人为尊,军中人气高涨。
如此这般,也不见官家有所压制。
不过商宁并不得百姓心,因为其杀戮的恶名昭彰。
战胜保国,大家敬仰感激,但一旦功绩达到顶峰,趋利避害的人性,会让人只剩下恐惧。
功高震主,强极为妖,从古至今一直都在。
施南鹄听了许久,总结一下,他们讨论的结论无非还是那两点。
他们揣测官家觉得有愧先皇,想用对安王爷的好还债,还可以彰显他的仁德。
又或是认为官家想利用安王爷一统天下,然后过河拆桥,杀之以平民怨,又可规避风险,名利双收。
耸耸肩,施南鹄觉得没劲透了,还不如和狐朋狗友去斗蛐蛐。
争辩的学子看施南鹄感兴趣,便叫住他,有礼貌地鞠躬,“不知二公子觉得如何?”
觉得你们说得没深度,施南鹄舔舔后槽牙,忍住没说出口。
前几年姐就分析过这事了。虽然姐平时懒洋洋、散漫悠闲,但是说得比这些榜子高官有远见、准确得多。
姐姐施知鸢那个时候拿根草,边逗他的蛐蛐玩,边说,“官家是自信,他掌控得了局面。”
“文,他知道父亲无称王之心,也无称王之兵。同时,他又不给家中人实权,哥哥在外人面前也藏巧装拙。他认为领头人不足为惧,那就群龙无首,兴不起风浪。”
“武,安王爷丰功伟绩,但是不得民心,就算举旗造反,胜利的可能不大。
而且镇国大将军虽然上朝,却不发表意见,但实力威望仍在,依旧一呼百应,若以后必要时定会出手。”
“文武皆可控,又利国利民,那为何不用?
安安稳稳,简简单单,他坐享太平盛世。”
“官家对自己有信心,甚至是自负。”施知鸢随随便便的语气道尽局势。
施南鹄想了这么多年,到处闲逛见到这么多事,越来越觉得姐说的对,而且一直记到现在。
尤其不忘……姐姐逗完蛐蛐,说它叫的不响,明天估计赢不了,结果还真输了的事!
自此,施南鹄每次买蛐蛐,都拉上施知鸢。
施南鹄咂咂嘴,又到要斗蛐蛐的季节了,哪天给拖着施知鸢去一趟。
学子见他想这么久,犹豫下,还是又道,“二公子觉得如何?”
“想这个太麻烦,刚刚我是想起来该买蛐蛐了。”施南鹄摆摆手,跟他道别,然后挎着朋友脖子就走。
留下那学子愕然,失望地摇摇头,无比惋惜师祖有这样不学无术的儿子。
施南鹄愉快地晃着他的袍尾,那些话他才不说。
身为一个纨绔,不能有见解。
门外慌乱地跑进来两个守门的家仆,一个直奔大公子施项云,另一个直奔二公子施南鹄。
“门外有人闹事!他说他是柴家二郎!”
第11章 没错,就是公报私仇
大门外,守门家仆拦着柴二郎。他见闯不进去,气急败坏地喊,“太师府公报私仇!若是气我不娶,那拿婚书来,我娶便是!”
门口的学子们气得挺身而出,“胡搅蛮缠!在这块胡言乱语,哪来的公报私仇,还要娶施小娘子,你也配?”
“这是个疯子!”另一个学子挥挥手,让自家家仆冲上去把人拉下来,顺道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瞎说。
柴二郎像狗一样撕咬开,挣脱他们,“呸!告诉你们,我今儿不讨个说法,就不走了!凭什么弹劾我爹!”
指着施府大门,他跟往来的百姓说,“区区一个有官无职的“假”太师,竟然耀武扬威,公报私仇!这可是天子脚下!”
他又接着惨兮兮的语调叫喊,诉说这段日子,自己如何被同窗欺负,好友都不再跟他来往,出门还有西瓜砸下来,生生炸开在他脚边,还有父亲被众人弹劾,现在被贬职,要发配出京。
“这全是施太师做的丧尽天良的事!”说到动情处,柴二郎还掩面难过。
偏偏他叫喊得再大声,百姓都没反应,他扫一眼,发现平时见义勇为、义正严词的百姓都冷眼看他,脸上还有种恶人有恶报的快感。
柴二郎僵住,一时不知道是该接着喊,还是去闯门。背对门,他都想象到那些文人抱袖笑看他出糗的嘴脸。
“啪。”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径直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疼的他啊一声,跳起脚来。
看热闹的百姓哈哈大笑,笑得无比痛快。
柴二郎捂着肿起来的头,龇牙咧嘴地转身,“哪个龟孙打我?!”
“爷爷我。”施南鹄转转刚抛石头的手腕,“还有脸来我家闹!”
“告诉你,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柴二郎扯着脖子喊,一想到早上父亲好不容易求上还愿意和他们说话的高官,问明原由,绝望又责怪他的模样,让他愤恨不已,尤其听到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入朝为官,气得他什么都不顾,头脑一热就冲过来了。
父亲一直说施太师惹不起,有什么惹不起的?
今天,他柴二郎偏就惹了!
施项云对围着的众人行礼,“不好意思,扰各位清净了。”
人群里不知哪位大哥喊道,“没关系!告诉施小娘子,我们都向着她!”
柴二郎猛地转向声音来处,又惊又气。
施项云微笑道,“定会转达。”
冲柴二郎抬起手,施项云依旧稳当妥帖,“请进。”
柴二郎整理整理衣服,仰着脖,正义凛然地走进施府。
哐,大门关上。
施府极大,景观极雅,柴二郎走在其间,越看越觉得和自家比简直有云泥之别,有些发怵。
貌似真的不是空有壳的大官,好像有里子!
“你既然想进,便让你进来。”施项云看看他,依旧沉稳温顿,转身步入大厅之中。
环顾里面众位,柴二郎瞠目结舌,这……
正二品参知政事三位,从二品节度使二位,正三品翰林学士几位,新科状元,风头正劲的新秀等等。
这些还都是柴二郎认出来的,看着参知政事都毕恭毕敬,但他不知道是谁的人,眉头越皱越紧,冒出冷汗。
这不是文人云集,这是百官荟萃啊!
全是平常遥遥望一眼都是奢侈,在远处伏地跪拜,一言影响天下的人。
竟然这么多,离他这么近的出现在他面前。
柴二郎感觉自己像是雏鸡进了老虎窝。
吼两下就给碎成残片。
他知道施太师桃李满天下,但没想到会有这么高阶的官弟子,还这么多!
柴二郎的气焰顿时蔫了。
“我……”柴二郎死撑着开口,却直接被施项云打断。
“公报私仇,公子说的没错。你想到处说便说,正好,我们也想借这事,向世人再重申下……”
施项云端坐在左处主位,不怒自威。
“敢欺负我妹妹施知鸢的,我施家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