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姑娘可知,贵妃娘娘已经让后妃抄写经书多少日?”
玖珠点头:“好像还不足十日?其实按照大礼,至少要抄足七七四十九日,才显郑重。若是苦修,抄写九九八十一天,也算正常。不过娘娘们不是修行之人,倒也不必如此讲究。”
见刘才人不说话了,玖珠不解地看着她:“才人为何不说话了?”
刘才人已无话可说,她没想到明玖珠小小年纪,一开口比苏贵妃还要狠。
七七四十九日?
九九八十一日?
这是抄写经书,还是守孝呢?
“没,没什么。”刘才人站起身:“我突然想起,今日的经文还未抄完,心里有些不安。”
她怕再聊下去,就真的要抄写八十一天的经书了。
“那倒也是,抄写经书时,最忌心不诚。”玖珠深以为然:“抄写经书,是为自己积德积福。贵妃娘娘心善,不仅为诸位娘娘提供笔墨,还精心为娘娘们准备静心室,娘娘们一定很感激贵妃娘娘吧?”
“呵呵。”刘才人笑得咬牙切齿:“自然是感激的。”
她捂住有些呼吸不畅的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多谢明姑娘陪我聊天,我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脚底踉跄。
“才人可还好?”玖珠伸手扶住刘才人手臂:“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谢谢明姑娘。”刘才人犹如被雷劈一般,往旁边连退两步,恨不得立刻跳出凉亭,离玖珠远一点:“告辞。”
玖珠看着踩着碎步,匆匆离开的刘才人,感慨:“宫里娘娘抄写经书时的诚心,真是感天动地。”
就连她这个从小在道观长大的人,都比不上她们的一片诚心,真是惭愧,惭愧。
目睹完所有经过,刘忠宝笑眯眯地朝宸王行礼:“殿下,老奴去后宫宣一道陛下的口谕,先行告退。”
宸王抬手示意刘忠宝自便,他折了一片树叶走到玖珠身后,准备用树叶吓一吓玖珠。
“哈!”玖珠忽然转过身,大氅轻轻撞在宸王的小腿上,不疼,但有些痒。
“果然是殿下。”玖珠轻轻笑出声。
低头看了眼小腿,宸王把树叶扔到一边:“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听到了脚步声。”玖珠得意一笑:“殿下的脚步声跟其他人不同,臣女一下就听出来了。”
宸王微怔:“脚步声有什么不同的?”
“就是不一样。”玖珠想了想:“臣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能听出来。”
“耳朵这么灵,你是属狗的?”
“殿下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我属狗?”玖珠在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两块薄荷糖,分了一颗给宸王。
闻到糖块散发出的薄荷味,宸王想起自己小时候很爱吃糖,十三岁那年因为牙疼得厉害,把吃糖的爱好戒了。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像小孩子那般,跟他分糖块吃。
“殿下……不喜欢吃吗?”发现糖还在宸王掌心,玖珠嘴里含着糖,鼓着腮,声音含含糊糊:“是薄荷味的。”
八年前,殿下把她从河里救起来时,给她的就是薄荷糖。她还记得殿下身边的小姐姐说,那是殿下最喜欢的糖。
“我已经很久不吃糖。”宸王把糖还给玖珠:“留着你自己吃吧。”
“哦。”玖珠低下头,看着宸王还给自己的薄荷糖,有一下没一下吸允着口中糖块的甜味,仿佛连发包包上的蜻蜓点水钗,都变得有气无力。
“不过偶尔尝一尝也行。”宸王把糖拿回来,放进了口中。
“怎么样?”玖珠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还不错。”看着小姑娘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宸王心头微动:“很像本王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糖。”
玖珠开心地笑了。
“笑什么?”宸王戳了一下玖珠发包上的蜻蜓钗,蜻蜓翅膀扑闪扑闪,很有精神。
玖珠把装糖的小荷包从腰间解下来:“殿下,这些全都送给你。”
宸王很想告诉她,小时候吃过的东西,不代表长大后仍旧会喜欢。可是想到自己说出真相,对方也许会露出受委屈似的小狗狗眼神,还是伸手把荷包接了过来。
这不是他心软,只是不想哄小孩子。
“你怎么独自来这里,没有叫宫女跟着?”宸王在四周找了找,才发现站在凉亭外的两个宫女,皱眉:“以后在宫里,一定要下人寸步不移地跟着你。”
玖珠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把装糖的荷包系在自己腰上,宸王看着上面的绣花,嫌弃地把大氅往胸口拉了拉,盖住荷包,似笑非笑道:“后宫某些女子,走路喜欢摔跤,有宫女在,能帮你扶着人。”
“宫里的娘娘长得都挺瘦。”玖珠挥了挥自己的小胳膊,她能徒手把她们拎起来。
看到她洁白的手腕露了出来,宸王抓住她的袖子,往下捋了捋:“风大,冻手。”
“殿下,是不是快要下雪了?”玖珠把手缩回袖子:“京城下起雪来,很漂亮吧?”
陵州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使下了雪,也只是薄薄一层,来不及欣赏就已经化了。
宸王抬头看了眼天色,也没看出点什么,只好含糊应道:“应该……快了?”
京城年年冬天都下雪,有什么好期待的?
寒风呼啸,孙府的丫鬟见小姐已经安睡,吹灭屋里的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姐总是要屋子里亮着烛火,才能睡着。
寝殿昏暗,孙采瑶推开门,发现明玖珠端坐在烛台下,神情冷漠。
“是你伙同苏氏,破坏了我所有计划?!”齐王推门而入,“你为何要这么做?”
烛火摇曳,明玖珠起身关好门窗,眼神比黑夜更加暗沉:“是王爷害了宸王殿下吗?”
“什么?”
“我问你,是谁害了宸王?!”她走到香炉旁,用火折子点燃熏香:“是你,还是宁妃娘娘,或者是……已被贬为庶人的怀王?”
齐王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事:“你与宸王素不相识,他的生死,与你何干?”
“殿下。”明玖珠盯着在香炉上方缭绕缠绵的烟雾:“你说,如果我与你同时在这间屋子里中毒而亡,皇上会怀疑哪位皇子?”
“安王,静王?”
“你想杀了本王?”
“啊!”
孙采瑶从梦中惊醒,冲到窗户边,抖着手推开窗户。
晶莹雪花落到她颤抖的脸上,化作水雾,与冷汗混在一起,滴落在地。
“下雪了。”玖珠推开窗户,看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高兴地套上鞋袜,翻过窗户,跳到厚厚的积雪上,踩出一对深深的脚印。
小心地拔出腿,她弯腰捧起一团雪,稀罕地看了又看。
宸王殿下真厉害,昨天说快要下雪,今天就下了。
“忘了问殿下,喜不喜欢我给他画的锦鲤戏莲图。”玖珠自言自语着叹气,昨天光顾着给殿下薄荷糖,却把这事给忘了。
听父亲说,今天礼部休沐,那殿下……应该也在家?
第23章 落雪 明玖珠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
沈氏走进女儿的院子, 就看到玖珠在树下,弯着腰玩雪,头上身上全是白白的雪。
看到她进来, 玖珠抬头朝她咧嘴一笑,头上的雪簌簌往下落:“母亲。”
“下这么大的雪, 蹲在外面做什么?”她快步走到玖珠面前, 心疼地擦去女儿发顶跟身上的雪:“冷不冷?”
“不冷。”玖珠吸了吸鼻子, “好玩。”
“这些雪冷冰冰的, 有什么……”沈氏没有说完的话,突然咽了回去,她掏出手绢擦干净玖珠冻得通红的指尖:“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娘亲陪你玩。”
是她忘了,陵州的冬天,几乎从不下大雪。京城人早就看厌的雪, 对玖珠而言, 却是另一番风景。
“春分,给小姐取件厚实的斗篷来。”沈氏弯下腰, 学着玖珠的样子蹲着:“娘亲小时候,堆的雪人是所有姐妹中最好看的。”
“真的?”玖珠瞪大眼睛:“娘亲快给我堆一个。”
“你等着。”沈氏取下手腕上的玉镯, 开始给玖珠堆雪人。
玖珠时不时帮沈氏铲雪,取石块,雪地上落满了她跑来跑去的脚印。沈氏抬起头,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 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笑意。
“母亲。”玖珠跑到沈氏面前, 摊开被冻得通红的手掌,里面是几颗黑黝黝的石子儿:“这个拿来给雪人做眼睛。”
八颗小石头,身上披着被体温融化后的雪水。
“好。”沈氏接过石头, 为四个雪人按上了眼睛。
“母亲。”玖珠蹲在沈氏身边,双手捧着脸,好奇地问:“哥哥长得比较像你一点,还是像父亲一点?”
“他长得像你外祖父。”沈氏想了想:“性格倒是处处随了你父亲,等他回京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女儿听父亲说,陛下已经下了调令,让哥哥回京。”玖珠拿手绢擦去沈氏肩膀上的雪花:“也不知哥哥回来的路上,会不会因为积雪难行?”
“没那么快呢。”沈氏笑:“要等朝中新派去的官员,接替你哥的职位,他才能离开。算算日子,就算脚程快一些,也要新春过后,所以你不用替他担心。”
自玖珠找回京以后,明寄远就常常寄东西寄信回来,信中满是对玖珠的关切之意。
“希望哥哥能早些回来。”玖珠摘了一朵梅花,放在代表明寄远的雪人头上。
沈氏笑了笑,往她冻得红彤彤的手里,塞了暖手炉:“这雪还要下两日,现在先去用早膳。”
玖珠注意到沈氏的发间已经落了积雪,连忙点头:“好。”
“你们母女俩这是去了哪?”明敬舟坐在膳厅,抬头见妻女浑身是雪走进来,连忙叫丫鬟给两人脱下斗篷:“快去厨房端两碗姜汤,让夫人跟小姐喝下。”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沈氏拉着玖珠坐下,吩咐下人摆膳:“不过是跟女儿堆了雪人。”
“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明敬舟舀了两碗热汤放到两人面前:“先暖暖胃。”
“难得夫君今日休沐,让你多睡一会儿不好?”沈氏端起汤喝了几口,转头对玖珠道:“用完朝食,去把前些日子让绣娘给你做的冬衣换上。”
“好。”玖珠立马答应下来,穿新衣去见殿下更合适:“母亲,等会我想出门。”
“雪这么大,你去哪?”沈氏看了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女儿想去宸王府一趟。”玖珠怕双亲担心,解释道:“只去一小会儿。”
等丫鬟们把膳食与姜汤端来,沈氏抬手让伺候的下人都退出膳厅,才开口道:“玖珠,娘亲还从未好好问过你,你对宸王究竟是何看法。”
“殿下很好啊。”玖珠一口气喝下大半碗姜汤,怪异的辣味让她眉头微微皱起:“母亲为何会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