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28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观亭月纠正道:“我不叫刀,你要叫我大小姐。”

  少年试着发了一下音,慢慢吞吞地吐字:“大……小姐……”

  然后又练习般地重复道:“大小、姐……”

  “大小姐……”

  他一旦沉浸于其中简直没完没了。

  观亭月实在愁得不行,摁住眉心头疼地扶额,“我爹真是……捡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了。不是爱睡树梢的,就是爱往枕头下藏馒头的,你更厉害,话都还讲不利索。”

  她找了只空木桶头朝下倒扣在地,径自就坐了上去,掌心支起脸颊,听对方不厌其烦,认认真真地来回吟读,好像那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称谓,需要再三谨记。

  他语气虽然笨拙,含了点长久未开嗓的沙哑,但声音却意外的清朗和润,不疾不徐的,竟有些纯粹的意味。

  观亭月自己玩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问:“诶,你叫什么?”

  燕山:“……大小姐。”

  “……”她牙酸地松开手,“我不是问我的,我是在问你,你有名字吗?”

  这一次,他回答得快且流畅,仿佛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骄傲:“燕山。”

  “燕山?”观亭月漫不经心地一笑,“我爹给你起的吧?”

  如此风格一听就是来自他老人家的手笔。

  闻言,燕山却也不介怀,反而非常欣悦似地点头:“嗯。”

  “哈,果然——老头子就喜欢山啊水啊,大江大河,月亮星星,一家子景观植物,都能凑成个清明上河图了,他倒不嫌怪……”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飘荡起一缕绵长而突兀的“咕噜”声,必定是从人体内某个部位传出来的。

  观亭月自己是吃了个九分饱,被撑得只能出来散步,这当然不会是她腹中传出来的动静,于是目光朝前瞥去,一言难尽地把燕山盯着。

  “你不会忙了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吧?”

  后者坦然地将她望着,好像也不觉得饿上一两顿有什么不妥。

  观亭月咋舌:“就没人来提醒你的吗?”

  言罢对上燕山那双清澈到近乎迟钝的眼睛,她意识到问也是白问,便无奈地颔首:“行吧行吧,当我没问。”

  她招小动物一般,“过来,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后厨是观亭月时常光顾的地方,哪里会放剩菜,哪里有边角料,她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就带他偷了几个干粮,可惜已经没有肉食了。

  在满院的水波粼粼之间,燕山坐在花圃的石阶上静静地啃馒头。

  他吃东西的时候显得颇为小心翼翼,仿佛在做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用心品尝,即便是毫无滋味的馍馍,也能让他以最高的礼遇对待。

  观亭月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端详,“喂,你的功夫从哪儿学来的?”

  “我见你动手招招都往人要害上招呼,身法邪门儿得紧,你杀过不少人吧?”

  少年的头发很长,大概是不怎么修剪的缘故,乱七八糟地被束成一大把缀在脑后。

  她信手撩了撩那马尾,“听他们说你小时候在山里住过一阵,是狼把你养大的,是真的吗?那只狼什么样儿啊?”

  燕山一直没有说话,神情专注地落在面前的花木上,观亭月怀疑他八成是认为句子太长听不懂,干脆就不搭理自己了。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瞧了一下那株开得正盛的红花,随即挑眉:“没见过吧?”

  她得意地显摆:“这个叫绯爪芙蓉,是我娘上年特地从京城带来种在这儿的,不仅不好养活,还贵着呢,整个常德只此一家,在别处你可没机会看到。”

  观亭月听到极淡的一声“嗯”,似乎从其中还品出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转过头去,正瞧见燕山轻嗅着那朵山茶。

  “很、很漂亮……”

  他嘴角有十分柔和的弧度,月光在其双目间轻轻一漾,仿佛聚着浩瀚星海,表情平静中透出心满意足。

  观亭月悄悄地一愣。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男孩子与花相配,但竟意外地不觉得违和,反而还有点别样的况味。

  大概是因为燕山彼时的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到简直不像一个杀手,在那一刻里,他周身几乎找不出半分暴虐,明净得像张白纸。

  一张有点好看的白纸。

  高处的灯倏忽灭了,袭来的微风正巧把一缕动人的虫鸣吹向面颊,他们大概谈完了,耳边没再听见说话的声音。

  就在此刻,对面的窗户被人从里推开来。

  燕山兴许是想透透气,不曾料观亭月居然还靠在那里,眉宇间便较之刚才更多了几分不耐烦,只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抛下一声冷哼,转进屋去。

  观亭月:“……”

  可惜,白纸如今变成了一条大狼狗,还是条张牙舞爪的大狼狗,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了。

第24章 宁可噎死馋死饿死也不认输,……

  江流的半路加入虽然是在计划之外, 但并没有影响整体赶路的速度,他尽管年岁不大,可似乎对风餐露宿习以为常, 未曾表现出一点不适应。

  不仅如此, 对待观亭月还十分地任劳任怨。

  早起特地去给她打热水,用完饭听话地帮她收碗筷, 有时候一招手让他拎包袱或是去买食水,后者颠颠儿地就跑来了,简直是十足十的小跟班,还被使唤得非常愉快。

  “姐, 给你买的芝麻烧饼,俩铜板三个!多剩了一个钱呢。”

  观亭月接过孤零零的一枚铜钱放进怀中,语气平淡地嗯了声,掰开那块饼子, 干巴巴的热气扑面袭来, 里头真是除了葱花之外看不见半点颜色。

  不远处的路边酒肆内,店伙正把菜上齐, 三素三荤,卤肉肘子熏火腿, 算不上奢侈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燕山同他那几个亲兵陆续落座,隐约还朝这边看了一眼。

  观亭月向来说到做到,上次她亲口承诺了要负担拖油瓶弟弟的费用, 就当真言出必行, 自己找小二给了住店的银钱。

  在那之后,路上的食宿她都照付不误……当然是只付一个人的分量。

  反正燕山也没说是给谁出的钱,她自己吃随意点不要紧,江流却还在长身体, 平日便由他过去跟着蹭饭。

  少年看她手里寒碜的烧饼,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姐,要不我也不去吃了,我陪你一起啃大饼。”

  这倒霉弟弟讲义气是讲义气,就是脑子常年不拐弯。

  “傻小子。”观亭月斜睨过来,“他付钱让你白吃白喝,你不去吃个够本,非来抢你姐我辛苦赚钱买的饼子。

  “你是跟我有仇吗?”

  江流:“……”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他尴尬地挠挠头:“对哦,我给忘了,没想到这一层。”

  后者挑起眉,在他额上轻戳了个弹指,“现在知道了,那还不快去?”

  少年觉得此话有理,眼下得了令,立马士气高涨地往回走,在饭桌上甫一坐下,便斗志昂扬地叫小二:“再给我上五大碗米饭!”

  一旁的店伙忧心忡忡地瞥他:“小兄弟,你面前的这碗还没动呢……”

  “就这?我两口就吃完了,只管端上来。”

  言罢捧起碗筷,气势汹汹地对着满桌的菜风卷残云地扫荡,不时还用恶狠狠地眼神瞪向前面的人,很有几分示威的意思。

  燕山慢条斯理地执杯喝茶,瞧他可劲儿地往嘴里塞吃食,也不心疼钱,略带促狭地看了一阵,才把目光打向门外。

  歪脖子老树下,观亭月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单脚蹲坐着,一张巴掌大的烧饼,咬两口便饮一口水,她倒不嫌难咽,视线只落在周遭的风景间,模样甚是闲适。

  燕山的神色跟着轻皱的眉峰一并动了一下。

  宁可噎死馋死饿死也不认输,是她的风格。

  *

  过聂曲河再往东,就到了嘉定的地界。

  一入蜀地,车马逐渐难行起来,四面的群山连绵不断,哪怕最宽敞的官道也是“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山路不好走,观亭月又在途中给祖母寄信耽搁了一些时辰,于是今日赶到落脚处时便晚了许多。

  酉时刚过一刻,四合的暮气已然拉上了月夜的帷幕,除了孤零零的一座客店,数十里都难见半盏灯色。

  燕山身旁的一个亲兵立即打马而出,准备去安排投宿的事情。

  客栈的院落前是个小矮坡,三只连成一串的纸灯挂在高高的木支架上,此刻这灯下竟依稀照出个模糊的人影,还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那影子个头不高,脑袋圆得颇为规整,好似用规绳画出来的,看身形仿佛是做书生打扮。

  观亭月正感觉有些眼熟,待走得更近些了,一张清秀开朗的娃娃脸便显露在昏黄灯辉之下。

  对方眼光转过来,登时欣喜地冲他们打招呼。

  “月姑娘!”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白上青,观亭月实在是惊讶,毕竟她已经都快把此人的存在忘干净了。

  “白上青?”她在邸店门前翻身下马,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早听老太太说你们要往东去凤阳,我就想跟来同行的,哪知道你们赶路竟赶得这样快——”白上青摊手一笑,说得甚为感慨,“没办法,只好抄了条近道。”

  “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在此处等你们,谁知还真叫我给等到了。”

  他们这帮人,车子随停随走,露天席地也能将就一晚,真难为他能追上。

  观亭月先是一点头,随之又敏锐地皱眉,“你要跟着我们?”

  眼见她表情不太友好,白上青赶紧摆手,“别误会。”

  “我不去凤阳,我到川中嘉定,此前不是说过要去蜀地赴任吗?”状元郎语气里还透出点遗憾来,“哎,原想着能与你们共行一段路呢,可惜这便入蜀了。”

  听他说只到蜀中,观亭月隐隐要作痛的胃才好转些许,就担心那提亲求娶的麻烦还没翻篇儿。

  “还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他打躬作揖,“我做了不少鲁莽无礼之事,是应该来同你道个歉的。”

  白上青话言至于此,黑暗里便见一个高挑挺拔的青年款步而出,一脸爱答不理地在观亭月旁边站定。

  状元郎大概是“凿壁借光”久了,夜间视力极好,当即就认出燕山来,短暂地诧异了一会儿,继而隐晦地眯起眼乜他。

  “大哥,原来是你同月姑娘一道出行哪,我说呢,怎么那日晚上特地找我讲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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