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29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他不是永宁的地方官,和燕山没有公务上的往来,并不知晓其身份,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观亭月准确地捕捉到里面的重点,“‘那日晚上’?”

  “你们见过吗?”

  “当然见过。”白上青憋着满腹的蔫坏,没心没肺地就要开口,“月姑娘,我同你讲啊……”

  才起了个头,便被一声重重的咳嗽给拦腰打断,燕山倒是面不改色的样子,淡然道:“八月的山风是不冷吗?你们这么站着,还要不要住店了。”

  后者也不介怀,听他提住宿,反而热情起来,“对对对,忙了一整天大家都该饿了。我们进去说,边吃边聊。”

  “昨晚下了场雨,夜里可真要赶上冬日那么冻杀人了,我让掌柜搬几个火盆来。”

  一到用饭的时刻,观亭月便本能地惦记着她那两张大饼,略侧过身,打算回车上取包袱。

  燕山瞥见这番动作,眉间细微地一拧。

  观亭月:“你等等,我去拿几个饼。”

  “诶,都碰上了,啃什么饼啊。”白上青一向自来熟,断是不会同人客气的,上前把她手腕一拽,“走走走,我请你们吃涮羊肉,大锅子,热乎的呢!”

  随后不由分说地招呼着众人进客栈,连那几个赶车的亲卫也没落下。

  *

  小酒店陈设虽老旧,打扫得却干净,一楼厅堂有股水洗过的清新味道,挺好闻的。

  伙计手托着食盘健步如飞地在众客人间穿梭,大约是离城镇已经不远了,往来打尖住店的人不少,周遭满是喧嚣的吵杂声。

  “你们是要去凤阳府寻人?”

  涮锅里的汤滚得正欢腾,白烟层层地往外冒,江流目不转睛地等着肉片烫熟,吃得满脸通红。

  观亭月和燕山则坐在一旁,各自就着热汤将米饭泡软,这是军中饮食惯有的习俗,图个省时方便。

  白上青品了半杯梅子酒,叹气说,“还想留你们在蜀地多玩几日的。被调到这山高水远的偏僻处,连个相熟的人也没有……”

  燕山轻描淡写地怼他,“大家都有事在身,哪儿有闲工夫陪你玩儿。”

  他倒并不生气,无所谓地耸肩笑笑,“所以嘛,我才追着和你们同路,等到城里还能尽一尽地主之谊。”

  “对了。”白上青放下酒杯,“说说你们要找的人呗,什么身份,什么相貌,没准儿我认识呢?”

  燕山搅着汤碗,递来一眼,“你会认识?”

  “哎,大哥,聊天嘛。”少年嫌他太无趣,“本来就是随便聊聊啊,不然多没意思。”

  为了配合他不至于冷场,观亭月却也给面子,把竹筷一搁,沉吟道:“……他是我二哥,名字里有‘天寒’两个字,眼下的年岁应该三十一二吧。”

  她比划说,“身长约八尺,不胖不瘦,平时因为练大刀,手臂上很有力道,相貌……谈不上和我有多少相似,但人就是比较……呃,忧郁。”

  白上青:“忧郁?”

  观亭月感到不好形容:“就是喜欢唉声叹气,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悲观,总认为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个错误。至今没有自我了断,大概是怕痛吧。”

  燕山摩挲着粗糙的碗沿,在旁补充道:“他还喜欢一个人碎碎念,尤其对着手里那把刀,话格外多。”

  她转过头:“他爱嘀咕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后者漫不经心,“他若是对着你念叨,早就被你揍了。”

  “哦。”观亭月想来有道理,“也是。”

  ……

  白上青瞧着他俩一言一语的,配合得还挺和谐,旁观听了一阵,不由对着燕山问,“那不是她二哥吗?怎么你也这么熟?难道那也是你二哥?”

  没见过这么会给人找亲戚的,他语气不善:“那不是我二哥。”

  闻言,后者的求知欲不减反增,“咦,不是兄妹?……所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燕山不耐烦地颦眉:“关你什么事?”

  白公子脸皮素来够厚,哪怕惨遭嫌弃仍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还托起下巴煞有介事地沉思,“体魄强健,善用大刀,多愁又善感的中年男子啊……

  “唔,如此怪人,我好像的确没听过……”

  一时郊外像是起了阵大风,满客栈的窗户都吹得咯吱打颤。

  正在这当下,紧闭的店门猛然被从外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秋霜卷进来。

  两个村民装束的人扶着位头戴纶巾,身着直裰的书生,冲口便急吼吼地朝掌柜嚷道:“店家、店家,快端碗黄酒来给他醒醒神,这后生不小心闯到望北山深处去了,吓得不轻呢。”

  吃锅子的一行人皆让对方那大嗓门引得侧了目。

  只见这书生几乎软成了一滩烂泥,面色沧桑,双瞳直翻白眼,嘴里还在流哈喇子,简直和中邪没什么分别。

  掌柜闻声从端着酒碗从后厨撩袍而出,他像是对这场面屡见不鲜,显得十分镇定,满脸肃然地灌酒让书生喝下,随即一手摁着他的人中,一手不知是在哪个穴位上狠拍一下,口中念念有词地喊:“醒!”

  “咳咳……”

  就听见那年轻人呛水似的狂咳不止,噌然坐起身,竟真的转醒过来。

  大堂里屏气凝神盯着此处状况的食客们跟着松了口气,连举托盘的店伙也如释重负地轻叹,自言自语地感慨:“山口处立了这么大块‘死地勿入’的牌子都还能走进去,看来改天得在出山口也放几块了。”

  观亭月听得奇怪:“什么‘死地勿入’?”

  伙计“嗐”了一声,一面提壶给涮锅加汤,一面回话,“客人您外乡来的有所不知,咱们这儿东头有座山,叫‘望北’,这山您可千万别去,邪门儿着呢。”

  她水波不兴地挑起眉,一副洗耳恭听地态度。

  小二嘴里倒豆子似的:“早些年因为路险壁峭走失过不少村民,山中本就人迹罕至,到新皇登基后更是怪事频出。”

  “有些打山货的猎户,一进去就莫名其妙地昏倒了,等睡醒人竟躺在山外;还有些想去登高的游人,甚至在里面消失不见,一点音讯也没有,您说怪不怪?”他在附近住久了,谈起这个倒不见多害怕,“我们这小店离山最近,老碰见被吓坏的村里人,后来索性写个骇人听闻的牌子立上,劝大家都别进山了。”

  他不怕,志怪奇闻看多了的江流反而后背毛毛的,“当真如此诡异?难不成山还会吃人?”

  燕山却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我看,八成又是什么危言耸听的市井谣言。”

  伙计收拾好残剩的餐盘,“是不是谣言小人也不好妄断,横竖我是不敢去的。不过那些回来的猎户们说,望北山里其实住着一只小狼妖,刚刚修炼成形,所以才要吸食活人的精气来增强功力。”

  观亭月余光瞥了瞥犹在大喘气的书生,“他们亲眼见到了?”

  邻桌一个形容粗犷的汉子插话道:“我有听到叫声。”

  他“啧啧”打寒颤,“可瘆人了。”

  “你若不信可以四处问一问,住这一代的,十五月圆之际都听见过山沟里传来狼嚎声呢——”

  江流汗毛根根直立,“狼、狼妖?青面獠牙,会施法术的那种?”

  燕山看他这听风就是雨的反应有些不满,“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妖怪,狼嚎又不稀奇,你没听过吗?真要有怪物早对他们动手了,还能由人活着回来讲故事?”

  白上青在边上笑着打圆场,“蜀地别没有,就是山多,这类天外飞仙的异闻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了,都是老百姓们给自家村镇编的噱头罢了,大家听听便是,不必往心里去。”

第25章 你就不能向我服个软吗?……

  那受惊的书生很快被抬上客房休息, 短暂鸦雀无声的大堂再度回归于市井的醒醉喧哗。

  酒过三巡,涮锅足足添了四回汤水,江流才总算捂着吃撑的肚子, 暗自艰难地站起来。今夜多乌云少星月, 窗外的天黑得很幽沉,食客们已逐渐在散了, 观亭月便行至柜台前向店家要一间客房。

  “姑娘住店是吗?”掌柜低头噼里啪啦拨了两下算盘,“给您算个整,四十文。”

  她手习惯性探进腰包,摸了片刻后, 忽然面不改色地一顿,随即十分平静地开口:“谢谢,我不住了。”

  江流正把一口气调匀,见她转身往这边走, 自然而然地问:“姐, 你是有什么行李拿掉了吗?我帮你去取吧。”

  “不用。”观亭月同人群擦肩过去,“我今天睡车上。”

  他闻言发怔, 一时没能会意,“睡车上?”

  行将上楼梯的燕山倒是倏忽停住身形, 极隐晦地别过目光,不露痕迹地朝前一望,表情却依然没什么变化。

  白上青未曾参与之前的行程, 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恩怨情仇, “月姑娘是怎么了?”

  他本以为观亭月既与燕山等人同行,一路的吃食与住宿定然也是一并解决的。

  提及此事,江流便百感交集地叹气,“白大哥, 你有所不知……”

  状元郎聚精会神地听完后者的讲述,满眼的情绪丰富多彩,最后竟还是看热闹居多。

  “哦,原来如此啊。”

  他别有深意地抱起双臂点点头,“怪不得方才她在客店外会有那般反应……”

  说罢,又丢了个鄙夷且揶揄的眼色给一旁的青年。

  “大哥,亏你教训我时头头是道,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就让我看这个?也不怎么样嘛。”白上青胆大包天地挖苦他,“你这样可是追不到姑娘的。”

  燕山收回视线,情绪不高地哼了一声,举步往上走,冷淡道:“用你多事。”

  白上青在原地耸耸肩。

  江流担忧地问:“白大哥不能帮一下我姐吗?”

  不承想他竟义正词严地回绝了:“小江流,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白上青高深莫测地扬起下巴,“要我替月姑娘出住宿的钱不难,可如今他们两个人在为争一口气较劲,我若中途插手,反而会显得是月姑娘无计可施,得依靠我这个外人的力量才能成事。”

  他一眨眼,“会遭姑娘讨厌的。”

  *

  僻静的荒野山郊,仅仅戌时已万籁俱寂。

  今年的寒秋不知怎的,来得又陡又迅猛,好似酷夏只飞快地暴热了几日,便在两三场大雨后骤然销声匿迹。

  燕山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目还是闭着的,眉头却没松开,分明尚未睡着。

  这破旧的小店关不住风声,一入夜,那些秋风就喧嚣而起,找准缝隙可劲儿的造次。

  窗外的树木难以自持地剧烈摇摆,招摇得十分风骚,不出意外,晚间八成得有冷雨落下。

  他终于睁眼,对着打在窗纸上的树影凝神注视了半晌,也不晓得是在瞧什么,忽就很烦躁地坐起来,掀了被子走下床。

  观亭月正拥一层薄毯靠在车里,她人清醒着,借黯淡的星光端详那些从伏首山谷带出来的书信。

  观林海的书房,她幼年时去过几回,但因为对读书没耐性,年岁稍长便对此敬谢不敏了,至于房中的密室,自己是更加不曾涉足。

  而奶奶在观家老宅住了多年,倘若知晓点什么,在老爹死后,或是大奕亡国之前,不可能不采取举措。

  也就是说……“老宅的秘密”,大约连观老太太都是瞒着的。

  那么此事只可能是老爹和大伯两人在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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