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你瞧她腕上的那把鞭子,与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可不是,我刚刚就跟你们说像了……”
观亭月:“???”
争论间便有个年轻人扶着一位老太太拨开人群,“让一让,都让一让,我奶奶来了。她当年被观将军亲手所救,是真是假她最清楚了。”
老人家激动得打了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没错,是观将军没错!”
“瞧这身段,这姿态,这眼神!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老身也记得!”
“……”
观亭月才端起的架势还未及撑好,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破了功,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得满场的老百姓争相往前凑。
“将军,将军,这是我家种的柑橘,特别地甜!请您一定要收下!”
“还有我的,我是卖茶叶的,您尝尝这细毛尖的茶饼,口感醇厚,您绝对喜欢!”
她两手突然多了捧竹编果篮。
“观将军,您能摸一摸我儿的头吗?他明年就要参加童试了。”
“将军,我为您画过一副画像……”
更不知是谁往她怀里塞了一只老母鸡,还活蹦乱跳的!
观亭月:“……”
老天爷!
而正在这拥挤推攘的人潮之外,敏蓉高扬着手臂在冲她挥舞,那眉目表情,由里到外都流露着得意骄傲,仿佛还有点想找她讨夸的意思。
果然是这丫头搞出的名堂……
就当观亭月面对着一干热情过火的百姓们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声音从远处传进来,恰好打破这场困局。
“李员外到了——”
众人听到此言,立马不再闹腾,默契地左右闪出条供一人通行的小道,年过六旬的乡绅提袍而至,步伐沉着中带着一丝急促,隔老远见到她,赶紧就敛袖作拜。
“将军。”
“老朽清晨听我儿说起此事时尚觉疑虑,竟不想真是您亲自驾临,内心着实欢喜不尽!”
他未敢抬头。
“一别至今数年,不知将军一向可安好?”
观亭月笑得不甚勉强,颇感无奈望着他:“李宣文……”
“看你干的这些好事啊。”
幸而此人的出现倒是替她解了围,三两句就将在场的百姓给劝了回去。
这种僻远的小城镇,往往知县三四年便要调任别处,因此当地的大事小事反而被缙绅们把持在手里,曾经当过的官儿越高,在百姓中也就越有名望。
李宣文少年入仕,前朝时一度官拜侍郎,算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昔年守城一战,他在钱粮补给上也跟着出过不少力。
“将军莫要见怪。”客栈的暖阁内,李员外给她倒了杯茶水以表歉意,“近几年,大家被那些个冒名顶替您的宵小们给骗怕了,行事难免失礼鲁莽了点,适才只是想试探您的身手,绝无他意,若有冒犯之处,老朽代他们给您赔个不是。”
观亭月自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接过茶杯来搁在一旁,“城东的将军庙,是你起头建的?”
后者知晓她必是一路行来听了不少自己的丰功伟绩,当下尴尬地笑笑,“庙的确是老朽出的银钱,本意不过是为感激将军舍身救命之恩。”
“初时也只打算做个纪念,谁料城中百姓对此竟十分地殷切,包括此后的改城名,立石碑,皆是他们自发而为。”
她问道:“逢年过节的大祭也是?”
李宣文笑着回答,“开始仅有一两人祭拜,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家争相效仿,久而久之就……”
他语气一顿,忽然有感而发,“发展到如今这局面,是将军您实至名归,也是大家伙儿的一片赤诚啊。”
“如果可以,老朽希将军能够在城中再待上几日,百姓们仰慕您许久,多年来也因您生死不明诸多叹惋,眼下,难得能有机会与您说上两句话,大家心头都是高兴的。”
观亭月向来于名声不怎么看重,她的家门虽源远深厚,但父兄长辈都是只顾着在战场上东奔西跑嗷嗷叫的糙汉子,极少留意民间的这些议论。
即使是班师回城,百姓夹道欢迎,脑子里想的,也是快些回家沐浴睡觉。
现在突然备受瞩目,任谁都会感到不太自在。
送走了李宣文,观亭月自己在屋中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又出门打算下楼去。
彼时早过了用饭的时间,店内的住客与食客来来往往。
尽管李员外事先同众人交代过一番,然而还是不难发现,端茶递水的小二和低头算账的掌柜偶尔会偷偷瞥她几眼,瞥完又怕被察觉,飞快的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观亭月:“……”
她如芒在背地穿过了大堂,站在客栈外的灯笼底下,颇为心累地叹了口气。
旁边突然轻飘飘地递来一声轻笑,是某个人十分熟悉的嗓音和腔调。
观亭月的视线蓦地打过去,只看见燕山抱着胳膊倚着墙,漫不经心地调侃她:“大英雄,你还寄信吗?”
“不如,我派人帮你?”
她咬牙,狠狠地吐字,誓不服输:“寄。”
到邮驿兴许就一炷香的时间,短短的一段路,观亭月走得甚为拘谨,炽烈的注视来源于四面八方,沿途行来不断有人悄悄言语,随后带着惊喜的目光频繁回顾。
正经过一个住户门前,那男人对着妻子儿女耳语了几句,继而一家子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她非常虔诚地鞠躬拜了拜。
观亭月:“……”
这种感觉可真是一言难尽。
燕山就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将周遭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唇边多是风凉揶揄的笑。
不一会儿,两侧的街市上就有声音好奇地窃窃私语:“诶,那个跟在观将军后面的人是谁呀?”
“不知道。”对方猜测,“是她的跟班吧?寻常的大人物不都有许多扈从吗?像咱们县老爷那样。”
“有道理。”
“也可能是她的小弟呢……”
观亭月自然听见了,意味不明地冲燕山挑起一边的眉,神情不好描述,但“跟班”两个字是显而易见地写了在眼底。
他抿抿唇,略有些欲言又止,“城中百姓的流言而已,你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我哪里有很高兴。”她故意顿了一下,“也就一点点高兴罢了。”
燕山:“……”
他停在原地,脸细微地一抽动,盯着她背影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憋闷。
而那些窃窃私语竟还有下文,这回开口的便是两个小姑娘。
“我倒认为不像是扈从,瞧着比寻常主仆更亲密一些。”
“你说会不会是观将军的夫婿呀?”
“嗯……”那人深以为然,“不无可能。”
燕山的视线稍稍往旁边一瞥,又回过头来,食指的指背抵在嘴唇上,将有些上扬的唇角往下压了压。
随后几步小跑上前,和观亭月肩并着肩。
她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后者脸上仍旧若无其事,脚下的步子却不易察觉地轻快了不少。
第50章 哪儿哪儿都有你,干嘛老跟着……
信是八百里的加急, 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到达嘉定了。
观亭月同燕山从邮驿中前后脚地出来,“李宣文让我多留两日,我想着反正前面的山道已堵, 不妨就等清扫干净以后再启程。”
他态度随意:“我没意见, 正好手里也有一些军报要处理。”
尚说着话,迎面忽瞧得一位老妇人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 东张西望地打量,乍然看到她,脸色顿时一喜。
“将军!”
老妪拽住孩子走上前,先朝她低头行礼, 继而才解释道:“我今早上市集卖绣品,听他们说您在这附近,就赶紧一路打听了过来。”
观亭月沉下眉目细细端详,“你是……”
接着, 她便恍然想起, “哦。”
老妇人见她对自己尚有印象,不由得更热络了些, “前日我瞅见和甫的坟前有烧尽的香灰,还道是哪位故人祭奠的, 就没想到会是将军您。”
观亭月微微一笑:“这几年日子还好吗?”
“好,好,好得很。”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点头如捣蒜, “多亏当初您留下的那些银钱,又让员外老爷照拂我们孤儿老妇,而今在城外头有两块薄田租了出去,平日得闲也做些荷包、手帕补贴家用, 供廉儿读书暂且不成问题。”
“那就好。”观亭月摸了摸男孩子的头。
“对了,我从家中拿了点阿胶枣来,冬日里吃这个,对身体很补的。”
“啊?”她愣了下,说不用,“这……”
“小妇人的一点心意,将军你就别推辞了。”
阿胶此物于她而言必然不便宜,观亭月刚想婉拒,老人家却像是料到她会有这举动,一双小脚跑得飞快,转瞬便没影儿了。
丢下她孤零零地在原地里,只好无奈地托着那一袋子红枣。
燕山望了一眼街头,“……是从前守城战死的将士遗孤?”
“对。”观亭月颔首,抬脚往前走,“也可以这么说。”
后者敏锐地挑眉:“也?”
然而对此她却没有再多的解释。
两人为了避开先前那群狂热的小贩和店主,特地从另外一个方向绕远路回客栈。
日上中天,冬季里的太阳不见得有多暖和,但胜在明朗温煦,那么绚烂耀眼地照下来,让周遭的画阁绣户与商铺摊席皆染上了一层明媚的烟火气,满城如春水般望之心悦。
燕山在道旁看见一个挂着竹筒,摆着木质机巧的杂货摊,那竹木打造的机械算不上精致,但却很新巧。
他不自觉地走近,伸手拿起一根打磨光滑的竹节。
“哟,客人买竹筒吗?”商贩掀帘子出来,向他介绍,“这筒子您可别瞧它普通,内里暗藏玄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