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李鹍愣了愣,呆呆接过:“谢谢……三弟……”
李鹊道:“我才该谢谢你呢,一路都是二哥在背我们的行李。多谢你了。”
李鹍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当天晚上,四个人躺在同一面土炕上。沈珠曦睡在最左侧,由旁边的李鹜隔开两个弟弟。
经历过连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现在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在屋顶下安心地睡觉,沈珠曦感动得都快包不住眼泪。
她和李鹍都是同样的想法,李鹍的脑袋刚沾着枕头一会,喉咙里就发出了打雷一般的轰轰声。
李鹜和李鹊却似乎反了过来。他们的呼吸清浅而均匀,几乎听不见响动。这两人虽然都躺着,但显然精神仍清醒。
沈珠曦撑不住了,有心问问李鹜怎么睡不着,多日赶路的疲倦却拉着她迅速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一阵乒乒乓乓声。第二天早上,沈珠曦醒来后却又一切如常,除了收留他们的村民夫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昨夜的异样声音好像只是她在做梦。
简单吃过朝食后,他们又要上马赶路了。
沈珠曦一看见那匹大黄马就想皱眉。这几日赶路下来,她的大腿根都在马背颠簸中磨破了,可这伤的地方尴尬,她又不想拖累李鹜的脚程,所以这几日一直强忍着不说,以至于腿根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走动时的难受就不说了,受伤的大腿再回到颠簸的马背上反复摩擦——那火辣辣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沈珠曦的眼泪在马背上情不自禁地流了又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马上的风够大,总是能够在她被李鹜发现前,先一步风干眼泪。
“怎么了?”李鹜看着站在马身前,许久都没动脚踩上马镫的沈珠曦。
“哦……这就……”
沈珠曦不情不愿地抬起腿,腿根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她稍微一顿,接着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在李鹜的搀扶下状若寻常地爬上了大黄马。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沈珠曦上马了,李鹜却没动。他看了眼沈珠曦,说:“你等一会。”
他重新进了村民的屋子,也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又走了出来。这次很利索地翻身上马,牵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大黄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李鹜道:“今天不用这么赶了,我们走慢点。”
沈珠曦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他们终于出了申州地界,太阳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间荒废的破庙。李鹜担心继续赶路会连破庙都遇不着,沈珠曦也不愿再睡山洞,四人一拍即合,当即把马栓在庙外一棵歪脖子树上,谨慎地进了破庙。
蛛网密布,尘埃铺成地毯的破庙里没有人迹,倒是尘埃地毯上留有不少野猪野兔的脚印。
李鹍二人放下行李,草草收拾出睡觉的地方后,就带着各自的武器出门寻找猎物了。
这些天,他们偶尔能打到出来觅食的鸟雀野兔,每当这时,就是一顿大餐,逃亡路上也不忘带着调味料的李屁人亲自掌勺,靠着一堆简陋的篝火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野果,就能烹饪出一顿不输御膳房大厨的美味烤货。
沈珠曦坐到垫着稻草的被单上就不想挪动了,她的腿根疼得厉害,她很想脱下亵裤看看伤口,却又碍于李鹜在场不能得逞。
她刚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李鹜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卷起来我看看。”李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卷什么?”沈珠曦一时没回过神了。
“卷亵裤。”他说。
“你——臭流氓!”沈珠曦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臭流氓想看的是白花花的腿,不是你磨得稀巴烂的腿。”李鹜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罐头,扭开盖子,露出里面绿油油的膏状物,“这是我找那户村民要来的跌打药膏,对你这种外伤也是一样用的。”
沈珠曦红着脸抢过药膏:“我自己来!”
“你行吗?”李鹜狐疑地拧起眉头。
“我行!”
“那你上药吧,需要什么叫我。”李鹜背过身去。
“你不出去?”沈珠曦吃惊地睁大眼。
“别矫情了!赶紧涂药,再不动手,我就拿后脑勺偷看你了。”李鹜没好气道。
他还生气呢!哪有人这么霸道的!
沈珠曦再三确认他的角度看不到自己后,不情不愿地褪下下裳,小心翼翼地把亵裤卷到腿根处。
她的大腿根经过几日马上赶路,已经从一开始的红肿变成皮肉伤了,鲜血紧紧粘粘着她的亵裤,她卷起亵裤的时候,好像亲手把一层皮肤从腿上撕落。
李鹜在场,沈珠曦不想表现得没用,可她紧咬的牙关里还是不由发出了颤抖的抽泣声。
里裤卷到腿根,她的浑身力气好像也跟着离开了。沈珠曦的嗓子眼里溢出倒抽冷气的丝丝声,灼烧般的漫长的钝痛让她连手指都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珠子违背意志,从视野模糊的眼眶里接二连三掉下。
“……你真行。”一只手接过了她抢走的药罐。李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你真行啊,沈珠曦。老子还真没说错,你这腿根子,都快稀巴烂了。”
又羞又不安的情绪涌上沈珠曦心头,她伏在膝盖上,把不争气的眼泪笼在双手里,双腿在李鹜的视线下害怕地并拢,努力往身后缩去。
李鹜按住她不安的腿,没好气道:“你的马桶都是老子倒的,你还有什么地方见不得老子?”
他本意是想安慰安慰这呆瓜,没想到她听了这话,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活像他羞辱了她一样。
“你哭个屁!你又不是什么饮露餐风的九天仙女,老子没对你抱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李鹜蛮横地掰开她的双腿,一股凉悠悠的东西落在了她火辣辣的伤口上。
“你……你不觉得难看,不觉得恶心吗?”沈珠曦不好意思看他,闭着眼抽噎道。
李鹜用指腹轻轻把药膏抹开,说:“老子屁股上长冻疮的时候,比你这难看多了。”
“……有多难看?”
“比你稀巴烂。又红又紫,猴子屁股都比我好看。”
“你们也骑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们皮糙肉厚,四处折腾,和你能比吗?”李鹜挖了一坨药膏抹在她另一只腿上,用和散漫语气截然不同的小心动作轻而缓地抹开药膏。“沈珠曦——”
“……嗯?”沈珠曦止了哭泣,用鼻音回答。
“你很坚强。”李鹜用另一只干爽的手,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寻求他人帮助,不是软弱的象征。”
第99章
空明的月光顺着深色屋檐而下, 铺满空旷庭院。夜色中冷清的薄雾,像一层浮动的雪,飘散在寂静的夜色。
原本应该合家欢聚, 张灯结彩的元旦, 位于北都的韩府上却弥漫着凄云惨雾。
一个沉青色的身影踉跄奔出书房, 却又在月光倾泻的屋檐下停住了脚步, 呆呆地看着摆放在庭院中的简陋棺椁。
接连落水似地扑通声, 院中依然身着戎装, 满脸疲惫的侍卫跪了一地。
领头侍卫叩首,悲怆道:“韩大人, 属下罪该万死!”
院中回荡着他似哭未哭的尾音。
一声过,万籁寂。
无数个头颅磕在地上, 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韩逢年迈着迟钝的脚步, 缓缓挪到幼弟的棺椁面前。
幼弟僵硬而青白的面庞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韩逢年浑身力气流走,他扶着棺木边缘,半跌半坐下来。
他看着幼弟脸上已经发黑的刀口,哑声道:“……是谁做的?”
侍卫头领将躲雨路上偶然发生的一事, 事无遗漏地完全转述给韩逢年。
“……二公子带着二十人先行追逐三兄弟一行, 属下带着车队赶到时, 二公子已经……没了气息。”侍卫头领悲声道, “属下派去白牛县的人已发回消息,白牛县并无符合条件的三兄弟。为了让二公子尽早入土为安, 属下带着一部分人随二公子的灵柩先行返回北都,另余的兄弟则继续寻找线索,缉捕犯人。”
侍卫头领一叩到底, 颤声道:“属下愿以死谢罪,还请大人饶过其余兄弟!”
“……此事,是他自作主张,你已劝过,他仍要一意孤行。”韩逢年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气若游丝道,“……怪不得你。”
“大人——”侍卫头领既羞愧又动容,泪流满面着再次一叩到底。
“月儿虽骄纵,却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韩逢年看着幼弟惨白的尸身,轻声道,“那三男一女,定然有非同寻常的地方。”
侍卫首领努力回忆当晚的情景,补充道:“二公子虽然请那三兄弟喝酒,但对那女子,似乎更为关注。”
“通缉令可画好?”
“大人请看。”侍卫首领从怀中掏出四张通缉令,起身弯腰献上。
四张通缉令,三个男人各有特征,一个穿着少见的联珠对鸭纹的圆领袍,一个身高九尺,一个脸上有红坑。倒是那名女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除了看得出来模样甚佳外,并无什么有利搜寻的特征。
韩逢年看了两眼,将上面的人像印入脑海,通缉令握在手中,垂了下来。
“谁是交战中幸存下来的人?”韩逢年问。
侍卫头领一个眼神,三个侍卫胆战心惊地跪了出来。
“交战时和交战前,二公子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韩逢年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后,其中一人说道:“好像是有一句话……那三兄弟里的大哥问二公子为何要杀他,二公子说……要怪就只能怪他娶错了人。”
另外两人毫无异议,点头附和。
“除此以外呢?”韩逢年问。
三人想了又想,一脸茫然地摇头。
“好。”韩逢年缓缓道,“你们背信弃主,便在月儿面前自己动手吧。”
空气为之一静。
三个侍卫回过神来,一人旋即浑身瘫软,一人立即磕头哭喊求饶,剩下那人面色惨白,直逼棺椁之人。
“……如此,我还可以饶你们的亲眷一命。”韩逢年淡淡道。
片刻后,面色惨白那人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慢慢横上了自己的脖子。
“大人!”侍卫头领满目含泪。
韩逢年面无波澜,静静看着棺椁中唯一的同母血亲。
长剑转动,鲜血如箭飙射而出。
满浴月光,如水空明的青石地面上多出了一道血线。
韩逢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哭声停了,剩下的两个侍卫用颤抖的手将长剑横上脖子。
地面上多又了几道血线,不多时,便被扩散的血泊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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