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李鹊激动地拍了一把桌子,吓得沈珠曦刚夹起来的牛肉也掉回了碗里,也让搭伙吃饭的小猢朝着李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还没完。
李鹊一脸赤诚和钦佩,用发自肺腑的表情掷地有声道:
“大哥继赋诗之后,又把谚语用得如臂指使了!反观小弟,如今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唉!本是同根生,偏大哥独秀!小弟羞愧,羞愧!”
李鹍趁李鹊不注意,偷走他饭碗里还没来得及下口的鸡腿子,藏进了自己的饭碗底下——还不忘谨慎地用米粒盖好。
李鹊吹完马屁,木箸往饭碗里一戳——戳了个空。
“……我的腿呢?”
沈珠曦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手心手背都是弟弟,只好假装不知,埋头干饭,鼓着腮帮子抬起头时,恰好和一旁的小猢撞上视线。
小猢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李鹊捕捉到小猢的笑容,瞬间变脸:“是你偷了我的鸡腿?”
小猢躺着也背锅,诧异道:“关老子什么事?”
这两人凑到一起,就没个好好说话的时候。
还有小猢,还穿着女装就老子起来了,沈珠曦轻咳一声,在桌子底下撞了撞她的腿。
无比寻常的日子,却也无比幸福。
像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时刻,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这次也是因为朝廷派来的大将军身体不适,闭门谢客,李鹜才有机会溜出营地回家看看。
看着这吵闹而温馨的一幕,沈珠曦心里觉得酸酸的,为了赶走心里的这股伤感,她夹起牛肉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沈珠曦现在也不说什么朝廷不许宰杀黄牛了,朝廷不许干的事情她和她相公干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贝齿轻轻咀嚼炖烂了的牛肉块,温热的萝卜汤在口中爆出,舌尖的味蕾上满溢着萝卜的清香回甜,牛肉特有的风味在口中扩散,随着肉和汤汁一起滑下喉咙。
食物的热度从胃部渐渐扩散至全身,沈珠曦觉得连手指尖都得到了舒展。
美食往往意味着安身之所,和家人一起享用美食所带来的满足,是任何华服财富都不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对她而言就是不可多得的幸福。
所有人都用完午饭后,沈珠曦还下意识地想帮李鹜收拾饭桌,几个惊慌至极的丫鬟就扑了上来,抢回了她们的工作。
李鹜下午还要去襄房两州的边界视察水患,李鹍李鹊两兄弟自不必说,就连小猢也换上了男装,要同他们一起出发。
沈珠曦站在廊下看着他们商量如何治理水患,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李鹜转头看到她,说:“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沈珠曦愣了愣,回过神后,惊喜道:“我也能去吗?!”
“你想去就能去,你想去吗?”李鹜看着她。
“我想去!”沈珠曦毫不犹豫。
她转身飞奔回房,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梳洗完毕,又叫媞娘拿来方便出行的衣裳更换。媞娘听说她要跟着李鹜去视察水患,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水边湿气重,又冷得很,夫人就穿这件锦裘吧……不行不行,你们万一要坐木筏,万一又落进水里……呸呸呸,瞧我这张臭嘴。有什么东西既保暖,又轻巧呢……”
媞娘望着变卖之后已经所剩不多的衣裳陷入了沉思。
沈珠曦哭笑不得,说服她自己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后,披上了媞娘一开始否定的青毛锦裘。
她匆匆收拾好后,手拿帷帽快步走回前院,李鹜他们还在原地等她,见她出来,李鹜自然地向她伸出手,沈珠曦也没多想,自然地牵了上去。
在走出大门之前,沈珠曦戴上了帷帽。
几人都上车后,车厢里坐得满满当当,马车缓缓向前出发了。
李鹍一个大个子,挤得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条凳上,他不舒服地挪着身子,不满地对旁边的李鹊道:“挤我……别……”
李鹊缩着肩膀,冷眼投向旁边的小猢:“滚过去点。”
小猢再转头看向旁边,对上两条长腿大开,一个人坐两个位置的李鹜。
四目相对后,小猢果断回头看向相对而言好打发的李鹊:“你个雀头坐什么座位,就不能趴车顶去吗?”
沈珠曦赶在战争爆发之前,自己往条凳一边挪了挪,好心道:“小猢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话音未落,她腾出来的位置就被李鹜挤满了。
李鹜一改先前就差躺在条凳上的大开大合姿态,紧搂着她不说,还大义凛然道:“吵什么吵,挤热了还不用烧炭,这样多好!”
李鹊第一时间竖起拇指:“真知灼见!不愧是大哥!”
五个人挤在一间车厢里,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后,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从车厢里落了出去。
沈珠曦最后一个下车,重新回到开阔的天地,她不禁松了口气。
微凉的风从河堤下吹了过来,浑浊的河水夹着泥沙,向下游滚滚而去。
沈珠曦的心情在一望无际的荒凉里沉重起来。
管理河道的襄州官吏已经提前等在河堤前,见到马车里下来的李鹜和沈珠曦,连忙趋步上前后行了一礼。
李鹜挥了挥手,玩世不恭的神色变得严肃:“水位如何了?”
“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若是下几场大雨,恐怕……”官吏一脸凝重。
小猢蹲在河堤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秋后的雨,说下就下——我看今天就挺像要下雨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李鹜开口道。
官吏神色为难。
李鹜隐有怒色,厉声道:“三天了,你们就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要是做不好分内之事,老子为什么要给你们发俸禄?!”
“大人息怒……”官吏白着脸躬身请罪,“下官已经召集工匠,紧急加高河堤了……但这河道之事,没有个一年半载,实在是难见成果啊。”
“修堤是大工程,的确耗时良久。”沈珠曦见李鹜脸色越发难看,忙出面打起圆场,“商江堰修好以前,襄州也常受水患灾害,不如令州内各县衙查找地方志,走访治水人家,或许能有投机赶巧的法子也说不一定?”
李鹜看向小吏。
“能行!能行!这个没有问题!”官吏抬起袍子擦拭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道,“下官回治所后,一定立即吩咐下去!”
沈珠曦这几日关在家里别的没干,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看了不少,今日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李鹜没接触过河道相关,问了几句水位和治理的事情外就背着手走开了,剩下沈珠曦一脸认真地向小吏讨教。李鹊和小猢站在一边,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互相斜睨着。
“……我看你活蹦乱跳也死不了了,就不能早点识趣消失吗?”李鹊说。
小猢诧异道:“主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叽喳什么?”
“大哥的家也是我的半个家,我当然有权利请你出去。”
“我不就刺了你一刀吗?你不是也让人砍了我一刀吗?单论刀疤,老子比你大多了!”小猢说,“大虎二虎当初也算计了你,你怎么就专追着我啄?!”
李鹊冷冷一笑道:“大虎二虎没死皮赖脸地天天出现在我大哥和嫂子身边。”
小猢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狐疑地看着李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吃谁的?你大哥,还是你嫂子?”
李鹊变了脸色,直接对她出手。
小猢一个闪身躲开,差点踉跄一把。她飞快逃向河堤前方,怒声道:“你欺负老子今天没带刀!”
“你要是站住,我手里这把送你。”李鹊追了上去。
“你以为我傻呢!”小猢跑得更快了。
沈珠曦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一脸忧虑地看向两人越跑越远的背影:“……怎么又打上了。”
相反的方向,李鹜背着手站在河堤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波涛滚滚的浑浊河流,许久后,叹了口气。
蹲在地上玩狗尾巴草的李鹍茫然地朝他看去。
李鹜沉思片刻,张嘴就吟:
“地动山摇堰堤无,可怜黄鸭江上浮。”
“再说商江母亲河,脑仁小如瓜子壳。”
“谁家亲娘似后娘,抬手让你小命亡。”
“没有大禹老前辈,鸭某只好把梁扛。”
李鹜吟完,说:
“此诗便名《治水》吧,你觉得如何?”
他习惯性地看向身旁,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双无辜而迷茫的大眼睛。
“……知音难求,寂寞如斯。”
第184章
夜幕降临后, 李鹜和两个弟弟,以及换回男装的小猢要赶回白蛉平原。
沈珠曦一路相送到城门,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李鹜, 在叮嘱完所有能叮嘱的事情后,她犹豫半晌, 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深埋已久的话:
“陛下登基不久,势单力薄, 在力所能及的地方, 你能不能帮帮他?”
她刚说完这话,脸就因羞愧而滚烫起来。
李鹜如今的地位是依靠镇川节度使李恰得的,李恰已经化作水下鬼,李鹜自身都难保,如何在乱局中帮助元龙帝?
“算了, 刚刚的……”
沈珠曦话没说完,李鹜捏住她的手, 神色散漫,语气却透着认真道:“自家人当然要帮,你就是不说, 我也会帮的——放心好了。”
沈珠曦感动不已,咽下喉中酸涩,努力朝他绽开笑容:
“李鹜, 谢谢你。”
“……还叫这么生疏呢?”李鹜用眼白睨着她。
沈珠曦脸更烫,声若蚊蝇地说:“夫、夫君, 谢谢你……”
“配上刚刚那个笑。”李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们都等着呢, 你快去吧……”沈珠曦红着脸,轻轻地推了推他。
小猢和两个弟弟都等在城门外,身边是四匹快马, 媞娘和两个家丁也等在不远处的商铺屋檐下,在这么多人的等待下,沈珠曦越发觉得羞涩无措。
“我也等着呢,”李鹜不依不饶地说,“你什么时候笑,我什么时候走。”
上一篇: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下一篇:美人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