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有了许攸的信笺打岔,李鹜忘了整理诗集的事。沈珠曦收拾完书桌,见他没有提诗集,也就顺水推舟地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方向。
等李鹜想起他的诗集,沈珠曦早已出门筹备银钱了。
府库没有多余的银钱,李府更没有,沈珠曦能卖的都卖了,要想筹集银子还得从外部着手。
她亲自拜访住在襄阳县的襄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希望能够获得金钱捐助。然而,无论她如何强调重修商江堰是惠及四方的好事,出面接待她的陈夫人也不为所动。
沈珠曦在陈家花费两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陈夫人滴水不漏,客气周到地陪她喝茶赏花唠嗑——干什么都行,但一提捐助,陈夫人就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沈珠曦失望地离开了陈家。
襄州富裕的不止一个陈家,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回到马车,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可是,等待她的却是一个个闭门羹。
高门大户们仿佛同时得到了小道消息,不约而同地选在这一天祭祖、郊游、探亲、访友……总之就是不在。
沈珠曦不由焦急起来:她可是在李鹜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是说到却做不到,那怎么行?
第189章
一个月不到, 沈珠曦第二次踏入了独眼龙在襄阳县重新开张的当铺。
独眼龙见她踏入店铺,旋即挂出的营业性笑脸里带着一丝惊讶。
“夫人是来赎回之前的衣饰的?”
沈珠曦带着一丝窘迫,小声道:“我想问问, 典当给你的东西,你都卖去什么地方了?”
独眼龙顿了顿, 说:“看在知府大人的份上,小的也不和夫人打马虎眼。典到当铺的东西, 有许多都是来路不正的东西, 有赌徒从家里偷出来的传家宝,也有小偷从别人身上摸出来的东西,强盗销赃往往也是换个地方走当铺的途径。所以夫人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没法回答,你们卖给我的东西, 都被我转手给了天南地北的人——”
独眼龙诚恳道:“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商铺,有的是黑市商人, 端看这东西的来路是什么。”
“如果有人拿到了你卖出的东西,他能查出是谁卖出的东西吗?”沈珠曦问。
独眼龙立即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夫人这点请放心,咱们做这一行的是要讲究职业道德的, 如果客人有需要,咱们就往远了卖,往那草原或者邻国卖, 或者直接卖去客人指定的城市也行。”独眼龙嘿嘿笑了,脸上露出自豪神色, “别的我不敢说, 可这人脉——我敢说襄阳县里也没有比我独眼龙认识的三教九流更多的人了。”
沈珠曦这才犹犹豫豫地让身后的媞娘上前,拿出了一个绸布包裹的包袱放在柜台上。
绸布一打开,独眼龙看着里面的东西眼都直了。
“这是——”独眼龙伸出手想要触碰, 却在最后关头改为用绸布包裹起里面的东西拿了起来。
沈珠曦下降那日戴在头上的玉簪和耳饰静静地躺在绸布里。
便是毫不懂行的门外汉,看见这非同一般的光泽和成色,也能知道这几样东西绝对价值不菲。
“你看这些……能典多少?”沈珠曦问。
“这……这是好东西啊,”独眼龙一脸热切地盯着绸布里的饰品,爱不释手地在灯光下仔细观看耳饰上满镶的宝石。片刻后,他追问道:“夫人这是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不能赎回,价格更高,活当能赎回,价格很低。
沈珠曦已经来过当铺几次,对其中规则熟记于心。
她看着绸布里的首饰心有不舍,但一想到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远离宫廷,还有那事关千万百姓的堰堤重修之事,她咬了咬牙,说:
“死当。”
“行!”独眼龙立即接上她的话,“看在我们过往的交情上,我给你这个数——”
沈珠曦看着他比出的两只手,说:“十万黄金?”
“黄金?”独眼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谁一开口就是黄金,你当金子是从天上掉的吗?”
……看来她确实狮子大开口了,吓得独眼龙连夫人都不叫了。
唉,钱果然不好赚。
早知道如此,当初卖傅玄邈就该多喊点价了。
沈珠曦一边懊悔,一边失望地问:“难道是十万银子吗?”
“什么十万?一万两银子!”独眼龙吹着他不存在的胡子说道。
“一万两?”沈珠曦震惊了,“你……我告诉李鹜去!”
沈珠曦卷起自己的绸布就要走,刚刚还说着看在过去交情上不坑她的独眼龙就急忙按住了包袱,再次叫价道:“两万!两万!”
“六万!”
“两万五!”
“六万!”
“两万八!”
沈珠曦执着道:“六万!”
“李夫人!咱这儿是当铺,不是做慈善的!你不能买成多少就卖我多少啊!”独眼龙叫苦道,“四万!不能再多了!”
沈珠曦看他欲哭无泪的表情,觉得确实到顶了,遗憾地答应了独眼龙出的价格。
区区四万两,对修堤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快速搞来银钱呢?
沈珠曦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法子,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戴着皮手套细细端详玉簪的独眼龙抬起眼来,随口问了一句:“夫人在愁什么?”
“我在想,钱太难挣了。”
“四万两还不够?”独眼龙吃惊道。
沈珠曦把凑钱修商江堰的事说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独眼龙:“你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来钱快的法子吗?”
“来钱快的法子,自然是让有钱的人把钱给你。”独眼龙说。
沈珠曦一脸为难:“可是……襄州的富商都不愿出钱修缮堤堰。”
“这事儿不是我擅长的。”独眼龙说,“但我知道一个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心甘情愿送钱给她花。”
“谁?”沈珠曦立即追问。
独眼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李青曼和她弟弟的生活来源是什么吗?”
沈珠曦一愣。
李家曾是襄州小有名气的官宦之家,李青曼之父曾官至六品,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悲痛离世,祖母祖父也在之后三年内相继去世,李家彻底中落,曾有的底蕴也在数年的求医问药中用尽,等到一家人只剩李青曼姐弟二人时,李家只剩下一屁股的烂账。
李青曼的弟弟是鱼头县有名的无业游民,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一看就不是个能挣钱养家的主。李青曼看上去只和阳春白雪沾边,也没听说她做过什么工,每次相见,却丝毫不见拮据之色。
那次鱼头县大迁徙,李青曼姐弟也跟了过来。
沈珠曦从前没有在意,现在忽然吃惊起来:这两人是靠什么养家糊口的?
“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沈珠曦虚心请教道。
“还是让本人亲口告诉你吧。”独眼龙说,“说不定你能在她那里受到什么启发也不一定。”
沈珠曦拿着四张银票走出当铺,媞娘扶着她上了马车,问:“夫人接下来是回府还是去哪儿?”
“……去李青曼家。”沈珠曦下定决心,说。
“夫人真要去找李青曼?”媞娘惊讶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看看再说吧。”
“可是……”媞娘犹豫道,“李青曼是勾人的狐狸精,夫人去找她,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胡说八道!”沈珠曦严肃道,“是谁说的这种话?”
“是我听外边的嫂子们说的……”媞娘怯怯道,“前几日有个教书的先生喝醉了说娶妻当娶李青曼,被他妻子听见了……他妻子第二日闹到人尽皆知,哭着喊着说李青曼是专勾男人的狐狸精呢!”
“这是何道理?”沈珠曦忍不住道,“明明是那男子酒后失言,见异思迁,为什么遭谴责的却反而是女子?”
媞娘认真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夫人说得对!我听说追求李青曼的都是些富家公子,一个教书先生——李青曼恐怕还看不上眼呢!明明是那教书先生单方面见异思迁,街坊们谴责的却只有女子,真是好没道理!”
马车在媞娘忿忿不平的声音中抵达了目的地。
沈珠曦走下马车,惊讶而欣赏地看着眼前简朴素雅的小院。
青色的爬藤植物从院墙一路蜿蜒至院门,齐整的屋檐下垂挂着水紫色的小花,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散在风中,风一吹,檐下的小花就像风铃似地摇曳起来。
沈珠曦按捺下惊讶之情,授意媞娘上前敲响门扉。
媞娘敲了之后,许久都没人应门,沈珠曦刚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了,木门忽然从里拉开。
“你这老女人有完没——”
李鸿狐疑地看着门外意料之外的人:
“……你谁?”
沈珠曦揭起帷帽的白纱,对他客气地笑了笑,视线往门里瞟去:“李青曼姑娘在吗?”
“你找我姐?”李鸿换了表情,一脸讨好道:“在呢,在呢,快进来坐!”
李鸿让开通道,转身往里大喊了一嗓子:“姐!知府夫人来了!”
他转过身,又对沈珠曦赔笑道:“夫人见谅——这几日总是有个疯女人过来骚扰我们,我姐被她吵得头疼,几夜没睡好了,这会儿也正躺着呢——”
“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晚一点再来……”沈珠曦说。
“方便方便!”李鸿马上说,“你先进来坐,我给你倒茶去!”
沈珠曦被李鸿安排在了正屋,他手忙脚乱地沏了一壶茶来,虽然水温不合格,泡得也难以叫人满意,但里面的茶,是真正的极品碧螺春。
沈珠曦悄悄打量屋内书画摆饰,俱是名家名品,而且绝非仿制。
李鸿本人穿的衣服,也都是崭新的锦衣,身上的配饰有金也有玉,看上去和京城常见的纨绔子弟无甚区别。
李青曼姐弟并无正经差事,是怎么维持如此生活的?
沈珠曦没等多久,一个水青蓝色的清丽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
于女子而言,名声有多重要已不需沈珠曦多言。上一个被名声压垮的王诗咏已经从枝头落进泥泞。沈珠曦见到李青曼之前,还有些担心,然而李青曼出现后,她就知道,李青曼是不需要这些担心的女子。
她的妆容自然却又不失精致,着装低调得体却又处处都透漏着小小的心机,就连她的脚步,也依然是翩翩然的。从她眼中,沈珠曦看不出任何因外界风波的憔悴。
“民女给李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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