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一大早,沈珠曦就和李鹜一同出门游览扬州美景了,这还是他们来扬州后, 第一次一同出门。
沈珠曦想着今早也没来的月事, 心不在焉, 李鹜倒是兴致颇好, 拉着她一路东看西看,尤其对扬州的物价很感兴趣。
“……果然是江南水乡,米价便宜。商江堰塌了之后, 镇川境内的米价是附近州县的两倍, 是扬州的四倍不止。要是能在襄州和扬州之间建一条商路,从扬州买米和折扇等玩意到镇川卖, 再从镇川买文人追捧的秦古县绿松石卖到江南, 铁赚啊!”
李鹜设想得热火朝天, 沈珠曦虽然觉得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但还是顺着他的想法鼓励了几句。
“到时候我再偷……咳,买来随大娘的做鸡秘方, 把李记烧鸭开遍大燕, 做大做强——做行内第一鸭, 到时候,咱们就能坐在家里数钱了!屁股纸想要多少要多少!”
李鹜说得兴起, 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人。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沈珠曦停在一家卖磨喝乐的铺子前,对着一排憨态可掬的小儿磨喝乐发神。
他走了回去,站到沈珠曦身边,也跟着看那排小儿磨喝乐。
奔跑着放风筝的小儿, 坐在地上手玩虎头鞋的小儿,侧躺着昏昏欲睡的小儿,手拿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的小儿……胖嘟嘟的男童女童用天真可爱的神情面对这个天地。
李鹜随手拿起吃糖葫芦的小人,说:“你想要吗?”
沈珠曦如梦初醒,慌张摇头道:“不、不用了……”
“喜欢就买,有什么不用的。”李鹜抬头对一脸期待的店家说,“全部包起来。”
沈珠曦一惊,刚要拒绝,店家就已经一脸惊喜地应声了:“好勒!”
不到片刻,那一排磨喝乐就进了一个四层的小木箱。这个小木箱,最后摆在了她的妆桌上。
沈珠曦轻轻打开木箱,看着里面神态各异的小儿磨喝乐,心情越发复杂。
“夫人想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媞娘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沈珠曦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把木箱给盖上了。媞娘把盛着瓜果的水晶盘放到桌上,丝毫不知她的复杂心境,大大咧咧道:“夫人怎么不看了?我都还没看清呢!”
“有什么好看的……磨喝乐而已。”沈珠曦说。
“夫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媞娘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道,“夫人想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都行吧……”
“男孩儿一定像李爷,按老人的话来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媞娘神色一变,满脸向往,“要是女孩儿,一定像夫人——就像糖葫芦一样!”
“……像糖葫芦?”
“甜甜的!”媞娘对她粲然一笑。
沈珠曦被她夸得不禁红了脸。
“我喜欢像夫人一样的女孩儿……但男孩儿也行,第一胎还是男孩儿的好。”媞娘一边整理着房间里的杂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等夫人的小宝宝出生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他,我的女红不行,但我会杀鱼!我一定天天杀鱼,亲手炖鱼羹给他吃,他的所有衣服我亲手来洗,一定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夫人只需找个奶娘就行了……”
“还没准信的事情,你怎么就想这么多了?”沈珠曦忍不住笑了。
“夫人的月事还没来,这还不叫准信,还用得着什么准信?”媞娘一脸笃定地说,“夫人只需多吃多睡,等着迎接小宝宝就好了!对了——这事告诉李爷没有?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沈珠曦躲躲闪闪道:“快知道了……”
媞娘瞪大眼睛:“夫人还没把这件好事告诉李爷?”
“这不是还没找着机会么……”沈珠曦小声说。
“可别等孩子生下来了,李爷才知道自己喜当了爹。”媞娘嘟囔道。
“谁当爹了?”李鹜一步跨进卧室,把沈珠曦和媞娘都吓了一跳。
“我把衣服拿去洗了……”媞娘抓起换洗的衣服,逃一般地跑出了卧室。
“谁当爹了?”李鹜看向沈珠曦,随口又问了一遍。
沈珠曦沉默地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李鹜诧异道,“我问你谁当爹了?舅伯那里又有喜了?”
“你……”沈珠曦鼓起勇气,从口中挤出低若蚊吟的声音。
“谁?”李鹜掏了掏耳朵,“你没吃朝食?”
“你!你有喜了!”沈珠曦闭上眼,不管不顾地喊道,脸颊变得滚烫。
半晌寂静。
沈珠曦睁开眼,对上李鹜震惊的双眼。
“我有喜了?”他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遍。
沈珠曦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李鹜脸上先是茫然,再是混乱,接着,一股本能的喜悦冲上他的脸庞,但喜悦不过片刻,另一种由理智主导的忧虑便占领了他的双眼,转瞬冲淡了他脸上的喜色。
“你这两日奇奇怪怪的,就是因为这事儿?”
沈珠曦羞涩地点了点头。
李鹜一话不发,箭一般地蹿到沈珠曦面前,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把人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恶不恶心?想吃点什么?要不要睡一个觉?”
沈珠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强烈关心很不习惯。
“你干什么……”
“你现在既然是双身子,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了,万一磕着碰着——你是想看老子死?”李鹜瞪着眼说。
“说什么死不死的!”沈珠曦最烦他把死挂嘴边,气得打了他胳膊一下。
李鹜也不躲,坐着让她的手掌轻轻落在身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好像今日第一回 认识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好似唯恐吓着了她,他连声音都放轻了。
“……就在前两日。”沈珠曦说,“媞娘说我月事好久没来了。”
“找大夫看过了吗?”
“我怕闹乌龙,就想着再等几日,万一月事又来了呢……”
“还是没来?”
沈珠曦脸色红红地点了点头。
“不应该啊——”李鹜拧起眉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老子吃了药,怎么还会怀上?”
沈珠曦一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想要!”李鹜立即说,“没怀上,我就不去想要,因为我怕你受生育的苦,可如今既已怀上,那我当然想要!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当然想要!我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几次真挚强烈的强调,让沈珠曦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你……你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照顾好你了!”李鹜想也不想道,“从今天起,你什么也不用做了,老子一定把你伺候得好好的,你想吃什么吱一声,马上就来!想喝什么吱一声,送到嘴边!早上我给你洗脸,晚上我陪你散步,想要什么就说!金山银山老子也给你搬来!”
沈珠曦被他逗笑,李鹜却反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我没跟你开玩笑!生孩子这事儿马虎不得。我不放心别人给你接生,我得想个办法,去找个产婆偷师学艺……”李鹜一脸严肃道。
沈珠曦被他异想天开的话语吓得花容失色:“你千万别冲动!”
“最重要的是……”李鹜把手放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带着几分祈求神色地看着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最快告诉我——不管多小的不舒服都不准隐瞒。我不嫌烦,我也不觉得累,你一定不要自己撑着……”
沈珠曦正在惊讶他一反常态的畏手畏脚,李鹜忽然埋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里,停顿片刻才哑声道:
“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在我身边活着……在这个基础上,我才欢迎其他人的到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怕她去了鬼门关一去不回的人不止她一人。有一个人,和她一样,为她的性命担忧害怕。
神奇的是,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在她心里盘踞多日的恐惧烟消云散。
“……没事的。”她将手放上李鹜的后脑,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乌发,柔声安慰道,“我身体一向很好,打小就不曾生过几次病,连宫里的太医也没见过两回……这次也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度过的。”
李鹜什么也没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呼吸了一口,沈珠曦能够感觉到,他深埋在心里,不愿出口的忧虑。
她刚想再安慰什么,李鹜蹭地坐了起来,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在那个每夜犯事的部位上,神色愤愤。
“瞧你干的什么好事!”
他那巴掌可没留力,沈珠曦吓得连忙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变了:“你做什么!”
“早知道老子就不碰你了!”李鹜一脸懊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李鹜越是慌张,沈珠曦反而越是镇定,她按着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样安慰道,“你不是说要去产婆那里学习技艺吗?我觉得……你去了解一点,到时候心里有点谱也是好的——这样也免得你到时候在产房外胡思乱想。”
沈珠曦也没想到,自己肚子还没大,就已经和李鹜想象起了生产那日的情景,甚至顺着生产,联想到了孩子出生以后——
“等孩子出生,我要教他习武,雀儿的箭法好,可以当他的弓箭师傅,雕儿力气大,可以当他的练习沙包,我骂人骂得好,可以监督他每日勤学苦练……”
“你怎么就知是个男孩儿?”沈珠曦好奇道。
“女孩儿更要习武!”李鹜马上道,“你看那提着砍刀追杀我三条街的随大娘,还有砍人跟砍瓜一样的小猢……养这样的女儿才能放心!”
“女孩儿习武不一定要让她上战场,但一定要能够保护自己,这样要是哪一天,有个人模人样的伪君子趁老子不在,说什么你之娘我养之,她也可以替老子一刀送他上西天!”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沈珠曦又气又好笑,“习武强身健体可以,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要教给她了。我还想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歌舞呢!对了……”
沈珠曦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擅女红,刺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鹜一脸嫌恶道:“请女红师傅,老子不教。”
“外边的女红师傅哪有你教的好!”沈珠曦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你就想让你的女红技艺失传?”
“失传就失传!”李鹜恶声恶气道,“你要是敢和别人说老子会绣花,你就完了——”
他忽然捏住沈珠曦的腰,挠她的痒来。沈珠曦忍不住尖叫一声,在床上左右挣扎,扭成一只下锅的小小虾米。
“你捏着孩子了!”她说。
李鹜像是被火烫着一样,飞快收回手来。
沈珠曦躺在床上,发髻蹭得凌乱,一缕落下的青丝沾在唇角。她看着狼狈的李鹜,双眼弯弯,一脸得意,脸上的笑容比春光灿烂夺目。
灼烫了他的心。
李鹜伸手将她唇角的那缕青丝别到她的耳后,轻声说:“我们回襄州吧,明日就去向白家辞行。”
若是肚子大了,就不能再长途跋涉了。继续呆在扬州,不定会发生什么,襄州有地有兵,怎么说也比扬州呆得安心。
沈珠曦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好。”
李鹜又把手放上她的小腹,看着她的眼睛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吗?”见沈珠曦摇了摇头,他朝窗外扬声道:“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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