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李鹜分明也在这里,难道她在找到李鹜之前,就要先成为狼的口粮?
沈珠曦满心绝望地看着朝她扑来的血盆大口,浑身僵直无法动弹。野狼口中的腥风似乎已经扑到了脸上,沈珠曦害怕地闭上了眼,等待最后的时刻到临。
“咻——”
凌厉的破空之音突然响起,沈珠曦愕然睁眼,恰好看见一支只剩虚影的利箭准确射进了头狼的右眼。
半空中的头狼一声哀嚎,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扬起一片灰尘、原本正在配合围攻的狼群倏地停下了进攻的步伐,谨慎地往头狼身后聚拢。
眼睛上插着利箭的头狼重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深入眼眶的箭簇流了出来。它气喘吁吁,完好的另一只眼睛也变得通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沈珠曦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回头,分隔一月,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现在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李鹜站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身上还穿着分别那日所穿的衣裳,只是如今只剩下褴褛的破布,藏不住半身游凤翻飞,手中长弓如满月,用磨尖的石头作箭镞的箭矢稳稳地瞄准喘着粗气的头狼。
那双狭长的眼眸,依然明亮耀眼,充满自信和英勇。
凝固的心跳重新苏醒,血液重新注入她冰冷的身体,沈珠曦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她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当她梦寐以求的一幕终于发生时,她却疑心这是如梦似幻的朝露,日出之后就会消弭干净。
她的身体好像和灵魂分开了,灵魂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李鹜身后走去。
头狼粗重阴冷的喘息仿佛响在沈珠曦耳边,可她一点也不怕——李鹜来了,她什么都不怕——唯一只怕,还没走到李鹜面前,这幻影就先烟消云散,她祈求着,祈求着,近乎惶恐和哀求地用泪眼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坚定锐利的目光牢牢地锁着仍未放弃的头狼,没有朝她投来目光。可他的模样,如此真实,如此熟悉,越是靠近,越是让她的眼泪无法停止。
终于,她走到了李鹜身后,拉开长弓的李鹜和负伤的头狼久久对峙着,林间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头狼转身离去,血泪沿着它的脚下滴落。
李鹜不敢立即收弓,又等了许久,这才将关切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沈珠曦:“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他一如寻常的关心让沈珠曦的眼泪彻底决堤。
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猛地扑进了李鹜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之中。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珠曦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片刻后,李鹜的手放到了她的背后,轻柔地拍了起来。
他的声音还像从前那样,轻佻而不正经,沈珠曦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一丝哽咽。
他说:
“嗯……你终于找到我了,呆瓜。”
第257章
倘若, 世上没有天长地久,那么,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沈珠曦靠在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怀中,痴痴地凝视着李鹜坚毅的面庞, 李鹜背靠树干, 搂着她瘦弱的肩膀,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面容, 目光细细临摹着她的轮廓。
久别重逢,两人都在熟悉对方的新变化。
李鹜瘦了, 黑了,胡子拉碴,衣衫褴褛, 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神情却更加坚毅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百折不挠的无畏目光, 依然充满活力,即便他换一个全然不同的躯壳, 沈珠曦也能从这独一无二,耀如朝日的眼神中将他认出。
对沈珠曦而言,李鹜依然是她钟情的那个李鹜。她却害怕自己身上的变化为李鹜所不喜, 忐忑地从李鹜长久的注视下逃离出来。
“我……是不是变丑了?”她不安地用手遮住自己的面颊。
这一个月来, 她日夜都在经受精神上的折磨,茶饭不思,衣带宽了不少, 再加上坠崖后的露宿奔波,恐怕整个人狼狈憔悴得紧。
如果可以,她多想李鹜第一眼见到的, 不是现在的她啊!
“……你真是个呆瓜。”李鹜说。
他伸手扳过她逃避的面孔,逼迫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李鹜定定地看着她明媚如旧的杏眼,轻声道:
“老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呆瓜。”
沈珠曦脸上一热,怔怔地看着他。
李鹜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叉,慢慢紧握起来。他的体温通过连接的指腹传到沈珠曦身体里,一路向上化为眼眶中闪动的温热泪光。
“……是谁让老子的女人瘦了这么多?”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声音轻而弱,“让我想想……原来是老子自己。那就罚我,以后和你形影不离好不好?我在家,你在家,我出征,你随行,我蹲坑,你守门……”
“谁要给你守门了!”沈珠曦破涕为笑,抬起被李鹜握着的手轻轻锤了他一下。
李鹜挨了打,反而咧嘴笑了。
万籁俱静,夜风温柔地吹拂着他们的发丝,那把由树枝粗制而成的简易长弓就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暗绿的树冠在夜幕下起伏连绵,大地匍匐在他们悬空的脚下,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幻境。
沈珠曦倚在他身上,轻声将分离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李鹜沉默倾听,偶尔发问,他掌心的温度给了沈珠曦讲述这段梦魇一般经历的勇气。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块珏的事。
“……是方氏告诉我,离开的信物在我身上。”
沈珠曦取下脖子上的玉珏,交到李鹜手里。李鹜一言不发地看着手心里的半圆形玦,看不出明显的神色波动。
半晌后,他重新把玉珏系回她的脖子。
“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道。
沈珠曦一愣:“可……”
“老子行要更名,坐要改姓,化名千千万,但变来变去,真名只有一个。”他抬起眼皮,认真严肃地对她说,“我是长在李子树下,和鸭群一起长大——生来自由,无父无母的李鹜。”
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沈珠曦的心中所想,因为他紧接着,就解答了她心中徘徊的不解:
“我留着这块玉,是想知道我从何而来。不管答案如何——我还是我,是也只会是李鹜。”
沈珠曦这回是真的看痴了。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人会有今日的天差地别。李鹜长于草莽,食不果腹,甚至还要与鸭争食,每一个严冬对他的生命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他大字不识,随心行事,却从没做过背信弃义的事;傅玄邈生而尊贵,锦衣玉食,带着无数光环,在万众瞩目中长大,他读的圣贤书数不胜数,双手却染上无数罪恶。
造成这番天差地别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傅汝秩及身边众人对傅玄邈的严苛要求吗?
是傅汝秩及其夫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疏离冰冷的关系吗?
还是一本又一本用尺子丈量道德的圣贤书,紧紧勒住了傅玄邈的躯壳,让他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看,让他原本自由的灵魂,在被禁锢的身体里逐渐扭曲溃烂?
如果两人身份互换,傅玄邈长于乡间,李鹜长于宰相府,今日景象,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惊醒了思绪逐渐飞散的沈珠曦。
她抬眼看向李鹜的双眼,那双坚定勇猛的眸子里从来不见踌躇和阴影,如火一般炙热,如日一般夺目。这双熟悉的眼眸让沈珠曦悬起的心重新放了下来——
不论李鹜长在何处,她都相信,他不会变。即便他走的是傅玄邈的人生,他也不会变成傅玄邈这样的人。
“你坠崖之后,一直都在这里吗?”沈珠曦问。
李鹜点了点头,左手将她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出去的路,但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你有没有看见路上我留下的记号?”
“看见了。”沈珠曦说,“很多,很杂乱。”
“我怀疑有人为了不让我出去,一直暗地里跟着我,我留下什么记号,他就跟着复制什么记号。”李鹜说。
“这崖下还有别人?!”沈珠曦大吃一惊,“我来时见到了猴子,会不会是猴子……”
“绝对是人。”李鹜斩钉截铁道,“猴子不会射弩。”
沈珠曦吃惊地看着他。
“我刚下来时,夜里曾受过袭击,埋伏的那人箭法精准,老子险些被他一箭穿喉。”李鹜说,“这人应该长期生活在崖底,对密林了如指掌,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堵住他了,还是被他东躲西藏地甩掉了。”
“你看清他的模样了吗?”沈珠曦追问。
“没看到正面,只知道腰上围着一张狼皮,头发乱蓬蓬的。”
李鹜紧了紧拳头,指骨啪啪作响。
“……等他落到老子手里,我要宰了这野狗做烫皮狗。”
“我们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现在李鹊行踪不明,李鹍和牛旺等人落草为寇,襄州也没有了,等你出去后,外边的事情一箩筐——崖下的一个野人又算得了什么?”沈珠曦劝道。
李鹜沉默片刻,握紧了她的手:“你说得对,一个野狗算不得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外边,还有一只天下第一狗在等他做成烫皮狗。
比起天下第一狗,崖下一只野狗,确实算不上什么。
“早些睡吧……”李鹜轻轻拍拍沈珠曦的肩,“养精蓄锐,明日我们再一起寻找出去的路。”
沈珠曦在他怀中躺得安稳,预料今夜会睡得格外舒适。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李鹜低下头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吗?”沈珠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怎么不记得?”李鹜一脸肯定。
在他张口的时候,沈珠曦跟着说道:
“那天下着细雨……”
“那天出着太阳……”
两人都停了下来。
沈珠曦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鹜,仿佛受了偌大的冲击,身体情不自禁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了?”她说。
“我怎么不记得,那天出着太阳——”
“那天明明下着雨!”沈珠曦气愤道,“你就是不记得了!”
“你听老子说完!”李鹜说,“那时候还在鱼头镇,你喝醉了,抱着老子大腿汪汪大哭……”
“你放屁!”沈珠曦又羞又恼,想也不想地反驳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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