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30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不会。”

  “那你问个屁。”

  沈珠曦抿住嘴,眼眶再次泛红。李鹜一脸头疼的表情,拿着手巾就往她眼睛上按:“我的祖宗,我的克星,你别哭了——”

  手巾在她脸上乱按,几次堵住她的鼻息,沈珠曦含含糊糊道:“……谁让你放屁。”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不去?”

  “什么地方?”

  ……

  沈珠曦没想过,这辈子能有两次穿上嫁衣的机会。

  也没想到,洞房之夜,她会穿着嫁衣,和她的丈夫夜逃。

  李鹜扶着她的手臂,帮她翻出后院的篱笆,两人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前院的宾客一无所知。

  李鹜带她去的,是一处年久失修的破屋。

  破屋只有沈珠曦如今所住的寝室大小,泥墙已经倒了大半,地面掉着碎瓦和腐朽风干的芦草,冷风从大开的屋顶里呼呼灌了进去——这是一间连乞丐都不屑光顾的破屋。

  李鹜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在破屋前半里远的地方,一片东歪西倒的木围栏映入她的眼帘。这些木围栏大多腐朽不堪,或折断了一半,或被掩埋在厚厚的尘土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伫立在围栏边,为这片被遗弃的天地遮风挡雨。

  废弃之地景象荒凉,沈珠曦突生岁月无情的感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鹜已经攀上了围栏边的大树,他踩着大树粗粝宽阔的树干,两下就登上了树干分岔的地方。

  他往一旁挪了挪,低头朝沈珠曦伸出手。

  “上来。”

  “我怎么上来?”

  沈珠曦目瞪口呆。

  “像我一样,爬上来。”李鹜说:“我接着你。”

  “我不行!”沈珠曦慌得连连摇头。

  李鹜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他说。

  她不用试,也知道不行啊!

  哪个闺秀,能穿着繁杂的嫁衣爬树?

  可是李鹜一直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又耐心,伸出的手也一直没有收回。

  他耐心地等着她。

  沈珠曦已经忘了被人期待的滋味,她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被一个泥腿子期待。

  而她,竟然想回应他的期待。

  沈珠曦藏在大红宽袖里的手动了动,她看着半空中的那只手,无论她怎么看,那只手都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她心中的犹豫,随着半空中那只大手而逐渐淡去。

  她伸出手。

  李鹜嘴角一勾,原本稳稳停在半空的手忽然动作。

  他握住了沈珠曦的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往上一拉,沈珠曦尖叫一声,双脚下意识往树干上踩去。

  她踩到了树干,再在李鹜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站到了树干分岔的地方。

  李鹜让她扶好树干,他每往树上攀爬一步,就回头帮助沈珠曦攀爬一步。

  李鹜的喜服一直在她眼前晃荡,他从没让她落得太远,就像两人并排而行时,她永远跟得上他的脚步。

  终于,两人都爬上了树顶。

  沈珠曦坐在粗壮的树枝根部,后背已被毛毛汗浸湿,一阵清爽的夜风袭来,她在爬树过程中落下的几缕发丝在眼前飞舞,沈珠曦看着变了样的天和地,胸口里激荡的动容让她一话不发。

  李鹜也没说话,两人静静看着广阔的夜色。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许久后,他说。

  “在那间屋子里?”沈珠曦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在这棵树下。”李鹜说:“在这个鸭栏里。”

第28章

  “我是个孤儿, 生来便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温柔的夜风不仅吹拂着沈珠曦的落发,也吹拂着李鹜鬓角的碎发。

  飞扬的黑发掩映着他乌黑的眸子, 他望着夜色,望着天地, 沈珠曦不知道有什么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知道此时此刻,那双一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露着一抹惘然。

  “我流浪到鱼头县的时候, 已经有五六岁了。我做过乞儿,也做过偷儿, 街上做吃食生意的, 没有谁不曾被我偷过。偷东西, 讲究一个眼疾手快,可是再眼疾手快的偷儿,一旦被认熟了面孔, 任你手眼再快,也休想靠近别人的店铺了。他们一旦认出是你, 隔得老远就会呵斥你,谩骂你,更有甚者,你只是从他门前路过,他也会提着棍棒出来打你。”

  “刚到鱼头镇那年,一开始我偷了许多吃的,可是后来就偷不到了, 不仅偷不到,身上还时常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 甚至连肋骨也断了。”

  沈珠曦忍不住追问:“是那些店家打的?”

  “是乞丐们打的。”李鹜说:“无论什么地方,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做乞丐也是如此。”

  “那些年长的乞丐,每日都将我或乞或偷回来的银钱食物一扫而空,如果我拿回来的东西不能叫他们满意,他们就会对我拳打脚踢,用我来作取乐的沙包。那一次,我只带回四个铜板,他们就打断了我的肋骨。”

  沈珠曦听得目不转睛,眼里渐渐含上泪珠。

  “我咯着血在街上流浪了两日,最后倒在了素心堂的门口,是唐大夫救了我。后来,我宁愿在外边流浪也不愿回乞丐窝了。”李鹜顿了顿,目光转向树下残留的围栏。“我吃鸭食,睡鸭栏,和鸭说话。刮风下雨的时候,我和鸭子挤在一起取暖。它们从来没有嫌弃我,打骂我。”

  “是鸭救了我。”他说。

  沈珠曦的眼泪冲破了眼眶。

  眼前的男人只是在冷静阐述他的过去,他的脸上并无悲伤,因为于他而言,这些只是已经过去的困苦,可是对沈珠曦而言,却是她贫瘠狭窄的世界里,从没想象过的另一番天地。

  这片天太重,这片地太泥泞,他是如何扛下这天,如何走过这地,最终成长为今日的模样?

  “后来,我救了一个晕倒的书生,他急着上京赶考,所以高烧不退也坚持赶路。他感谢我救了他,问我需要什么。我说,我需要一个名字。”

  “他起了几个,我都觉得不好,最后,他说,‘你无父无母,长在李子树下,受鸭群庇护,既如此,便叫李鹜吧。’自那以后,我便有了名字。”

  “七八年后,曾经打断我肋骨的那个乞丐,纠结了十几个人来围攻我,最后,他死了,我活着。”李鹜说:“他们人多,可是个个怕死,我只有一人,可是我不怕死。所以,赢到最后的总是老子……”

  李鹜转过头,被满面泪痕的沈珠曦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哭?”

  沈珠曦的哭腔让她的话尾拖得老长:“我心里难受……”

  “老子的事,你难受什么?”

  “我就是难受……”沈珠曦说不出个所以然,孩子气地蹬了蹬腿。

  李鹜深深地看着她,星芒在他眼中闪烁。

  “……呆瓜。”他说:“你多少岁了?”

  “十六……”

  “我不知道我多少岁了,不是二十一就是二十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碧色的东西,在她面前展开手掌。

  沈珠曦惊讶地眨了眨泪光朦胧的眼睛:“这是……”

  “这是我一直就有的东西。”李鹜说:“那个书生告诉我,这是玦,只有人们表示恩断义绝的时候,才会送这种玉。也许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想告诉我的话,不要回去找他们。”

  李鹜手心里的玦,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玉上云纹缭绕,色泽光润,显然被主人时常摩挲。

  如果这块玉真是李鹜生来携带之物,他的出身必然不凡。

  然而,再不凡又能如何?就像那个书生说的一样,这是一块玦,只有表断绝之意时,玦才会作为赠物送出。

  沈珠曦不愿看他消沉,安慰道:“说不一定,这其实是一对珏呢?”

  “珏是什么?”李鹜朝她看来。

  “就是一对有缺口的半环形玉。”沈珠曦说。

  李鹜望着手中的玦,自嘲一笑:“……可我只有一块。”

  “说不定是你小时候弄丢了,说不定是……”沈珠曦绞尽脑汁地安慰道。

  “不必安慰我。”李鹜打断她的话,说:“我本来就没有认祖归宗的想法。他们遗弃我,是他们的损失。”

  沈珠曦原本还在为他伤心,此刻不禁破涕为笑。

  这就是李鹜,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也不会同情自己。

  “我……”沈珠曦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我被人叫做天煞孤星,你会害怕吗?”

  “谁这么叫你?”

  沈珠曦想起了宫人间的流言,还有兄弟姐妹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

  “……很多人。”

  “他们在放屁。”李鹜毫不犹豫道:“你要是天煞孤星,怎么还没把他们克死?”

  沈珠曦又开始笑,刚刚升起的悲伤烟消云散。

  “他们为什么这么叫你?”

  “和我走得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沈珠曦喃喃道。

  “说说看。”

  “我七岁时,和一个宫女姐姐交好。”

  “你七岁就入宫了?”

  沈珠曦慌忙点了点头,怕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紧接着说道:

  “没过两年,她就因为偷母……贵妃的簪子,被活活打死了。但是临死前,她也不承认东西是她偷的,我也相信,不是她偷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鹜说:“人是贵妃打死的,你只是个七岁的小宫女,这事怎么能赖在你身上?”

  “还有我十岁的时候,贵妃触怒龙颜,被剥夺了封号幽禁,这一禁就是六年……”

  “贵妃被幽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越国公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