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西米
“能出来,就看什么时候了。”
姚氏不免想到沈恒,沈荣毕竟是他大哥,不可能真的不管,现在放着不管,大抵是在揣测皇帝的态度,等一个时机而已。
其实,若是秦昇肯插手,亲自上京为沈荣美言几句,皇帝说不定就放人了。
但这是个大人情,欠下就很难还了。
所以,即便老太太有那个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
姚氏了解婆婆,就像婆婆了解她,哪怕老太太开了这口,姚氏也不会让女儿去求秦昇帮忙。
大房那对夫妻若是感恩的实在人,她可能会心软,可惜他们不是。
更令姚氏介怀的是,当初沈荣不仅想利用她讨好蔡迅,还想图谋女儿的婚事,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大度,这一笔笔的账都记着呢。
“阿妧,母亲不是要你做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自己的枕边人,你敬他亲近他,比任何人都要信赖他,但又不能完全交心,你要为自己保留一块思考的地方,在小事上可以感性,但大事上必须理智......”
明天女儿就要出嫁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几乎不可能像这样共寝夜语,姚氏心里又何尝轻松,情绪上的起伏不比沈妧小。
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就要给别人生儿育女了。
要交代的事情有很多,似乎怎么也说不够,一下子全部涌上来,有些乱,还得在脑子里捋一捋,捡要紧的一件件说。
沈妧安安静静听着,不忍心打断母亲,被子里的手紧紧拉住母亲,人也没闲着,从小到大,很多事情一一闪入脑海里。
她多想母亲也能遇到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免她后半生疾苦,护她一世无忧。
不是四叔,也可以是别的男人,只要那人真心对待母亲。
以母亲的容貌,就算年纪大了又如何,只要她愿意,想嫁个如意郎君有何难。
“母亲---”
“不要说,母亲晓得你的心意,妧妧,我和你父亲说感情其实没有多少,还未好好相处又何来情深,母亲之所以这么多年在沈家,只是为了你,如今你有了归宿,母亲这肩上的重担也卸了,往后母亲不会委屈自己,是孤身一人,还是找个知己作伴,还得看缘分,强求不来,希望你能理解母亲。”
女儿都要嫁人了,还有什么说不开的,姚氏希望女儿没有顾虑,开开心心出嫁,有些话也确实要讲明白了。
“可是有些缘分,不去求,一味等待,也不会来啊。”
譬如她和秦昇,若非秦昇足够主动,她迈出一步,他疾走九十九步,那么他们只会是错过,再无可能。
姚氏久不言语,黑灯瞎火,就在沈妧以为她睡着了,身边突然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阿妧,母亲也知你四叔是个好人,可他那样的人,能不能嫁,再看看吧。”
对于嘴严得如蚌壳撬不开的姚氏,这已经是松口的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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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昏嫁。
从午时开始,梳洗,开面,上妆,挽发,换嫁衣......
直到日落时分,外头喜娘一声高喝,吉时到。
盖上喜帕前,几个姐姐轮流进来看沈妧,拉着她的手,一一送祝福。
沈娥:“你别担心,我很快也会嫁了,跟你有个伴。”
沈妧:又不嫁到一家,想多了,姐姐。
沈娅:“这一别,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保重。”
沈妧:就不能让她开开心心出嫁,煽什么情。
沈娆:“你年纪最小,却活得最明白,到了夫家也定能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沈妧:总算有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了,但愿五姐在自己的婚事上也能保持冷静,别犯糊涂。
族里身板最壮实的堂兄稳稳当当背着沈妧跨过月亮门,到了内外院交界处,入花轿,然后一阵喧闹的噼里啪啦。
炮竹响起来,铜锣敲起来,唢呐吹起来......
男方派来的喜娘立在轿旁,喜气洋洋喊了声起轿,姚氏久绷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倚在拱门边无声落下了眼泪。
这时候的哭也是带着祝福意味的,没有人去劝,有女儿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种感受,老太太很是体贴地领头将宾客们带往宴席大厅,晚上又是好一阵热闹。
这也是秦昇的意思,他在皖城没有亲友,干脆将婚宴设在沈家,份子钱也由沈家来收,他不计较也不搀和。
还有个私心就是,客人都在沈家这边,新宅那里就没人闹洞房了。
秦昇一身红袍,骑在枣红大马上,身形挺直,英姿勃发,俊美得过分,因着大喜之日,往常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不少,一路上引得不少怀春的姑娘们默默探看。
瞅一眼,转过头,红了脸……
忍不住,又回头再瞅一眼。
“这沈家的姑娘真是好福气,随便一嫁都能嫁进皇家,咱们皖城的人也跟着面上有光啊!”
“那可不是随便一嫁,想想秦郡公多么厉害的人物,以少胜多守住了皖城,那就是我们再生父母,沈六姑娘能嫁给这样的大英雄,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可不是,沈家好运道,大福还在后头呢!”
沈家在皖城是首屈一指的大户,秦昇又因守住了皖城,在城里老百姓心目中威望颇高,这桩婚事也被极度吹捧,很多人走到街边送祝福,自发让开一条道路,并不需要秦昇的亲卫队特意维持秩序。
偏离主街的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停在巷口,似乎有意避让,不与今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争风头。
惠宜侧首看了看身旁不发一语的丈夫,终是忍不住掀起珠帘扫向那喧闹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