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虞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身后的人推着走出医院。
雪花纷扬在程弥面前,视野模糊不清。
视线触及某个模糊的轮廓,只一眼,她某根已紧绷两月的神经被挑动。
脚步被惊怔牵扯住,眼睛紧望着那处。
轮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衣大衣,肩身笔挺。
他身后男人推着轮椅,身后跟着两个推行李的人。
像是要离开医院,马上要去什么地方。
程弥所在位置不显眼,对方并没看见她。
距离在缩近,双方在靠近。
模糊五官在渐渐清晰,不明神情也在渐渐明晰。
然后,他们走到了雪下。
坐着轮椅的人面容彻底清晰。
司庭衍坐在轮椅上,身姿笔挺颀长。
黑色大衣禁束无数情绪,脸色冷淡,白皙到如凝一层病态冷冰。
他并未抬起那双黑色眼睛,略微低眸,不知在看手机里什么。
司庭衍没有看到她。
七十多天。
七十多天她没见到他。
从火光爆炸,和他近乎生离死别那一刻开始。
风吹过她发尾,吹酸她眼角。
程弥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鼻尖也泛酸。
时间只流逝过一秒。
程弥手握在行李箱拉杆上,唇角漾起一点笑意,出声。
“司庭衍。”
程弥以为司庭衍会听到的。
可她叫他的名字,却像无形消弭在这场大雪里。
不远处,轮椅上的司庭衍依旧低着眸,并未察觉她叫他。
但是——
程弥叫出司庭衍名字那一刻,推着司庭衍轮椅的厉执禹,应声抬头。
看见她,厉执禹眼里闪过惊诧。
她才刚出院,立马跨洋过海找到这里来了,让厉执禹吃惊。
程弥叫司庭衍名字,司庭衍没听到,厉执禹听到了。
她看着司庭衍,已经预感到什么,眼睫轻颤了颤。
厉执禹看程弥眼睛,就知道她意识到了,他没有隐瞒,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摇了摇头。
双方距离不是很远,但厉执禹没惹大动静惊扰司庭衍,只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暂时。”
程弥看懂了。
厉执禹说,司庭衍的耳朵暂时听不到。
耳朵听不到。
他们出事那场车祸情况很惨烈,程弥自知司庭衍不可能完全没事,现在能平安,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可得知他听力暂时缺失,酸涩还是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
厉执禹刚停下,司庭衍又听不见,还在看着手机,没发现她。
程弥正欲走过去,忽然注意到司庭衍的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发亮,上面是一个听歌软件。
屏幕正中央,转动着一个白色色调的封面。
这个封面程弥再熟悉不过,这两天在飞机上,她已看过它转动了无数遍。
是她写给司庭衍那首歌的封面。
从刚才从医院里出来,直到现在,他还一直在看着手机。
程弥鼻尖难禁冷意,略微发红。
但没等心房这波酸涩还没下去,下一秒,另一波已经涌上。
程弥看见司庭衍右耳上戴了耳机。
即使音量满格,他也听不到她声音的耳机。
程弥呼吸都快要不通畅。
雪地白茫茫。
司庭衍就那么孤独又安静地坐在轮椅里看着她的歌。
程弥知道,这对司庭衍来说,是她第一次跟他真正意义上的告白。
可他什么都听不到。
戴着耳机妄想听清。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
程弥垂在身侧的指尖轻颤了颤。
几秒后,司庭衍像是有所察觉,抬起了眼。
和程弥视线正正对上。
司庭衍黑色瞳眸看着她。
程弥亦紧紧回视。
风都像静止,世界寂静无声,雪飘落在他们对视里。
热烈脱腔,一个眼神,能融化冰冻天地。
——
厉执禹走了,走进附近一家店,给他们两个留出了空间。
程弥手机传来讯息,是厉执禹发给她的,告诉她司庭衍伤势的短信。
[车祸那天情况有点复杂,郑弘凯的车肇事后爆炸了,司庭衍车离得太近,受了点波及。]
[别太担心,听力好好治疗能恢复。]
[已经联系好国内这方面的医生,因为司庭衍想回国。]
[他刚醒不久,身体还不方便走动,所以暂时得坐轮椅。]
[我们今天也准备回国了,早晨六点的飞机。]
——
司庭衍刚醒不久,便要回国。
但这一次,程弥比他先一步,先来找他了。
程弥黑靴踩在雪地上,朝司庭衍走去。
司庭衍脸侧苍白如薄纸,溺浸在这寒凉白色里,几乎快合二为一。
他看着她靠近。
程弥来到他面前,俯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而后看向他唇,抬手,覆上他颈后,将他拉向自己。
热吻落向他双唇。
万物都为他们屏住声息,周围安静到像陆地陷落,剩他们这座岛屿。
只有从耳机漏出的细微声响。
“你不是飞蛾扑火,
我殉身遁入黑暗同你惹祸,
与你孤宙里陷落,
爱至惊天动地起焰火,
浪倒灌星河坠落,
偎热永恒在宇宙残存的体温里。”
程弥对司庭衍的告白,缱绻在他们这场热吻里。
程弥稍离司庭衍双唇,却没退后。
额头贴上他额头,鼻尖碰着他鼻尖。
司庭衍五官天生冷相,神情冷静,没有委屈,没有难过。
只是安静地跟程弥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到。”
他听不到她说给他的表白。
程弥心尖发酸,指节覆在他颈后,呼吸里热气氤氲。
“以后你会听到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