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小绿
“你在干嘛?”头顶熟悉的声音,少年散漫,千萤仰起脑袋,刚好撞进时陆垂下来的眼中。
他手从后方横过来按住她摇摇欲坠的圆规,就像把她从后面整个人拥在怀里。
千萤松开手很快往旁边退了一步,回答:“我在出黑板报。”
时陆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板报有模有样,只是中间空了一块,有被涂画擦拭过的痕迹。
“还有多少?”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有点不乐意,“快六点了,再不回去天要黑了。”
“可能还要半小时。”千萤估算了一下为难道:“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待会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时陆拧紧眉头看着她手里板报书,再抬头看向黑板,语气随意:“就差中间那个图了是吧?”
“嗯。”千萤点头,捏着手里的粉笔:“应该还要一会会。”
“麻烦。”时陆低头轻骂一声,从她手里拿过那截白色粉笔,直接在黑板上随手一划。
顺畅流利的弧度。
底下出现一个完整的圆。
时陆捏着那根粉笔像是在握画笔,眉眼沉静,动作飞快。
没到两分钟,地球轮廓已经基本出来,但时陆不是按照她上面那幅图画的,他手中那根笔刷得飞快,先前的地球瞬间长满鲜花植物,每朵花儿都生动极了,植被茂盛,像是一个完全盛不下的大花篮。
黑板下方边缘,放着一盒彩色粉笔,他用几分钟打完草稿,开始上色。
那是一个充满鲜花的世界。
美丽繁华,生机勃勃。
大胆又充满想象力的地球。
时陆最后端详几眼,在左上方补充了几笔,漆黑的宇宙中间出现几颗小行星,远远点缀在上空。
整幅画在板报上就像是一道绚丽风景,和这次的主题完美契合,让人眼前一亮。
边上的几个人已经都围了过来,望着时陆随手画出来的作品惊叹不已。
“感觉拉高了这次黑板报的整体档次。”
“艺术创作,我们充其量叫做临摹。”
“大神,求带!”
“画完了。”时陆干脆利落把最后那根粉笔一扔,精准掉进盒里,他拍拍手上灰尘,拎起放在一旁的两人书包。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弄。”
“别啊,大佬带带我们!”
时陆对身后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身旁的人没有跟上。
千萤愣愣站在原地,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时才回神,连忙抓紧跟过去。
“发什么呆?还傻站在那。”
“鹿鹿,你画得真好看。”千萤仰起头诚恳夸赞,时陆扬起下巴。“那当然。”
夕阳倾洒而下,照得少年瞳仁熠熠生辉,此刻的时陆眼里好像在发光。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那副画是时陆画的了,不少人还在课间的时候特意跑下去瞻仰。
就比如傅娇娇。
“小萤,昨天真是时陆给你出了黑板报吗?”她下楼梯的脚步都控制不住兴奋。
“他等得不耐烦,就把我粉笔抢过去了。”千萤在旁边解释,傅娇娇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天哪,原来让他重新画画这么简单,只需要一个没画完的黑板报。”
“天哪,原来你就是那个让他频频破例的女人。”
“小萤,我果然没看错你。”
“..................”
走到楼下,站在板报前,傅娇娇足足驻足了十分钟,几乎要看清每朵花的纹路和树叶脉络,恨不得拿放大镜上去细细观察。
周围也有不少学生,一边观看一边小声说这话,千萤没听清,她和傅娇娇赶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去小超市买了牛奶回去。
两人一路跑回来,她发现傅娇娇常喝的这个牌子和宁储他们的一样。
好像小超市摆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千萤理解为他们一中的习惯。
时陆病好的这个周末,别墅久违的迎来了来访。
里面有个熟悉的人。
徐菀瑜的爸妈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今天时斯年也在家,他昨晚深夜回来的,没人知道,千萤早上起来吃早餐时突然发现餐厅多了个人。
那顿早餐吃得尤为不自在。
时斯年待在别墅的时候不多,他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每次在家也只是千萤跟时陆两个人自己玩,他独自待在书房,不过每次都会叫时陆单独上去聊一会。
这种父子之间的相处千萤是第一次见。
像仇敌、像上下属、就是不怎么像亲人。
早餐后没多久,门外传来声响,有交谈的动静从远到近,徐管家带着人走了进来。
“小陆,好久不见。”男人率先爽朗打着招呼,时陆脸上微微诧异过后,露出极浅的礼貌笑意。
“表舅。”他打量着三人,话里听不出太大情绪。
“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不,你外婆生日最近快到了,我们特意过来送邀请帖。”
“你爸爸呢?”
“在楼上。”
徐管家把他们安置在会客厅坐下,倒了茶,已经上楼去叫时斯年。
时陆坐在他们对面,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他这个时候有种特属于成年人的客套,和在学校时不太一样。
时斯年很快下来,表舅一家连忙站起来问候,两边人坐着开始像是要谈事情的样子。
千萤也不好待在这,借口自己要去复习,连忙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是几道题的时间,千萤就听到楼下传来的送客声,她竖起耳朵,刚要仔细去听。
“砰。”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面。
千萤陡然一惊,顾不上偷听,连忙推开椅子下去。
别墅一楼客厅,徐菀瑜一家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时陆和时斯年站在那,旁边的管家和佣人站得远远的,都没人敢说话。
两人中间是一个砸在地面的杯子,四分五裂。
时斯年脸色阴沉,眼镜片后的光冷冽,“时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时陆紧握着拳,一字一顿,“这次寿宴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你自己去。”
“她是你外婆。”
“那又怎么样?从那个人离开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时陆呼吸急促,眼周发红。
“人在的时候你不闻不问,走了反而在这里献深情,真是让人恶心。”他讥讽道。
“时陆!——”面前的男人几乎暴怒。时斯年往日的涵养不在,额上跳动着青筋,他高高扬起手。
时陆倔强的仰头同他对视,一动不动。
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即将爆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时斯年,父子两之间的气氛可怖的吓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更加不敢上去。
“时叔叔!”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脚步声飞快,千萤冲过来一把挡在时陆面前,张开手。
她对上时斯年没有情绪的目光,忍住心头颤抖,艰难咽了咽口水。
千萤还是坚定地同他对视,鼓起勇气,“你别凶他。”
周遭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住。
千萤心神定了定,重新稳住声线说了一遍。
“你别凶他。”她语气仍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
“鹿鹿身体不好,一难受就容易头疼,你、您多包容一点。”
说到最后,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千萤却似乎快要哭出来。
她害怕极了。
时陆知道,没有人不会畏惧盛怒中的时斯年,然而她依旧无畏地挡在他身前,牢牢张着手臂,瘦弱的肩膀快紧绷成一条直线。
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在时斯年面前护着他。
时陆低垂眼帘,浑身的戾气都卸下来。
时斯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他身影消失在客厅那一刻,千萤身体突然松懈下来,她重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之余,连忙转头回来看他。
“鹿鹿,你没事吧?”她拉着他的手臂四处打量。地上碎片还在,触目惊心,千萤生怕在她下来之前两人还动过手。
“我没事。”时陆握住她的手。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嗓音是过度使用过后的沙哑,咬字清晰重复,“我没事。”
“我需要一个人先待一会。”时陆轻轻道,肩膀不自觉微微下垂,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千萤用力回握住他,然后松开。
“鹿鹿,你好好休息吧。”
她目光清澈柔和:“有什么事情叫我,我随时都在。”
“嗯。”
时陆点头,刚迈开步,又立刻停住,仿佛难以抑制般转身,重重拥抱了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