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鹅踏雪泥
毫无反应的郭季平一听到“粥”便动了, 转头看孙子的眼神有些陌生,好半天才有些清醒。
他扶着郭鸣的手站起身,粗糙的手掌像磨砂纸一样,刮得人有些微疼。
“喝孙国栋做的粥。”
上了车,郭季平眼神又变得游离,但似乎心里藏着执念似的,握着拐杖再三强调。
郭鸣耐着性子帮他爷整理领口,嘴上不断应着好好好。
他爷现在是越来越小孩了……
人家孙国栋早去世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他做的粥。喝人家孙女做的就差不多得了, 别这么挑剔。
此刻傍晚五点半,郭季平得到明确答复后不再闹了, 而是安安静静坐着,就连安全带也乖乖系上。
老人发须发白,脸上沟壑纵横, 老年斑也不少。只是那双眼睛如同懵懂儿童一般,望着窗外风景,也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
从市区进入风景区,天色渐渐变暗, 周围的环境由热闹的大街变成乡野风光。
郭鸣将车上空调关了,再把窗户给打开,微热的晚风带着山里的味道拂面而来,让郭季平的神色变得愉悦不少。
车辆进入望天村,缓缓停在饭店门口。
这会儿正是热闹之时,门口摆得跟个大排档似的,郭鸣瞧着好些人在门口吃得也很高兴,酒吹了一瓶又一瓶。
厨房内,接到郭鸣电话的孙宝宝就已经把粥给煮下去了。
熬粥也是有讲究的。要不怎么有人开一家粥铺就会火呢?
犹记得她大学附近就有一家砂锅粥铺,那里简直就是早起选手和熬夜患者的天堂。
孙宝宝就常常在冬日里的大晚上跑去打□□蛋瘦肉粥。
热腾腾的米粥吹两下,再轻轻喝一口,粘稠滑糯的米粥滑过喉咙下肚,夹带着香绵的皮蛋黄,简直要把身体的寒气全部理清!
她今天帮郭鸣煮粥的时候就有些馋了,不由得多煮了一碗。
煮粥的米她用的是爷爷们种出来的米,先泡半个小时,然后放入沸水中。
砂锅咕嘟咕嘟作响,孙宝宝坐在一旁搅拌,等煮开后,再将砂锅放到炭火上慢慢炖煮。
炖煮大半个小时,期间搅动十分钟,再放一点油,这样白粥就会变得浓稠鲜滑。等到砂锅中的大米开花后,白粥便做完了。
做完时郭鸣还没到饭馆,不过砂锅的保温效果强悍,等孙宝宝把砂锅端出去时,白粥还烫得很呢。
外头的郭鸣带着爷爷进院子,也真是奇了怪了,他爷爷自从生病后一到陌生的环境便闹腾。可是一到了孙家饭馆,倒是一点儿都不闹人。
院外热热闹闹,酒仙院中却颇为安静,小亭子中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着喝酒讲话。
“呦,小郭今儿又来啦,这是?”赵天德转头问道。
赵天德此刻正拿着剪子在小花园中修理花木,脚边还放着花洒。他在家里跟着园艺老大爷学过几手,现在搞得还有模有样。
并且丝毫不觉花钱来饭馆帮老板修剪花草有什么不对劲儿。
郭鸣笑笑介绍,“这是我爷爷,我今天带他来吃饭。”
赵天德瞧着两人也像祖孙,赶紧洗洗手走过去问好。
可……
赵天德伸着手,疑惑的看了看郭鸣,郭鸣无奈道:“不好意思,我爷生病了。”
生病了?
赵天德立刻反应过来,握住郭季平的手灿烂笑道:“老哥,来来来,我今儿请你吃饭。”
他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自然很快反应过来郭鸣他爷得的应该是痴呆症,心里头不由得叹口气。
说罢,带着郭季平往他的包厢走去,郭季平竟也安安静静跟他走。
郭鸣赶快跟上去,连忙说道:“算了算了,我们也预定包厢了。”
这也不是几百块的事儿,几千元的房间怎么能蹭呢。
“没事儿,刚巧我孙子今天也来看我了,你俩年纪差不多,坐一块也有话聊。”
赵老爷子是个喜欢热闹的,特别是这个郭小友特别对他胃口,说的话可比他孙子说的好听多了。
嗯,主要是品酒这一块,两人共同语言贼多……
赵天德带着郭季平进自己房间,推开门,向孙子介绍两人。
天还没聊热乎时,涛子端着菜走了进来。
跨入门的那一刻,他不由得转头看了眼门牌号。
奇怪了,这两对祖孙怎么聚在了一起?
“菜这就来了,今天的菜还挺快的。”赵天德说,然后招呼涛子放下菜,抬头道:“涛子,今儿郭老哥就在我这里吃了,你那个什么脱沙肉和蛤蜊黄鱼羹再给我上一份。”
涛子点点头:“好。”
就是宝宝姐又得抓狂了,听她说脱沙肉这道菜麻烦得很,也不晓得刚刚有没有多做几份。
走出门,正巧看到孙宝宝端着砂锅而来,涛子冲她招招手,“宝宝姐,郭鸣在三号包厢。”
包厢中的赵思衡听到“宝宝姐”三个字又有些不自在了,控制不住地想起中午那个犯蠢的自己。
走到岔路口的孙宝宝拐个弯,一边走一边问道:“三号?那个不是赵老爷子的房间吗?”
“赵爷爷请郭鸣吃饭呢。”涛子解释说道。
孙宝宝点点头,丝毫不意外。
这两人虽然隔着几十岁,但是却在短短的几天内成为无话不谈的酒友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自从赵老爷子来到饭店后,饭店中就常常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老一少搭着肩膀,一个说着Whiskies,一个讲着老白干,周围人听得一脸懵逼,关键这俩还聊得热火朝天。
这对老少的“说酒”,都快成了饭店每天的必备节目了都。
若是哪一天没看到这两人,常来的顾客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晚上好,这是你的粥。”
孙宝宝轻轻把砂锅放到旁边桌子上,然后舀些到汤盆中,再把汤盆放到桌子上。
郭鸣冲孙宝宝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了。”人家店中没做粥的,忽然让人家帮忙做一份,可不就麻烦了。
说着,舀一碗放到爷爷面前,拍拍他爷的手:“爷,你一直想喝的孙国栋粥来啦。”
孙宝宝:……
其实“孙国栋粥”和“孙国栋做的粥”意思是不一样的。
郭鸣还真够机智的,他爷的意思明明是后者,他却硬给他掰成前者。
只是硬给白粥扣个名字可还行?
原本安静坐着的郭季平一听,眼睛立即有神,眼神也不由得移到白粥上。
片刻后,肯定的摇摇头,“这不是孙国栋的粥。”
郭鸣无奈唉一声,松松握着拳头扶额,“爷,这就是孙国栋粥,你喝喝看就晓得了。”
哎呦我的天,祖孙俩做的粥再怎么样,味道也是相近的。
郭季平却对粥这个事儿十分固执,愣是坐着不动,肯定摇摇头:“不是!”
旁边的赵老爷子也开始劝导:“老哥哥,粥嘛。味道都差不多,而这粥还是人家孙女做的,肯定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郭鸣极力点头,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孙国栋都去世了,他难道还能去把人抓来做粥不成。
可说来说去,郭季平只有一句话:“不是!”丝毫不妥协。
倒是在一旁的孙宝宝看出点眉目来,她回忆起前段时间国栋爷给她讲的故事……
不由得问道:“您说的粥……是杂粮粥吧?”
郭季平依旧摇着头,不厌其烦重复着“不是”这句话。
不可能啊,孙宝宝蹙眉想了想,顿时灵光一闪,放下托盘坐在桌子前:“你那个粥,是不是好多家米一起做的?”
郭季平这下没说话了,准确识别到“好多家米”这四个字。
孙宝宝紧接着又问:
“是不是你大晚上,饿着肚子一家一家敲门要的米?”
“是不是放在衣服里头的袋子中,给你妈带的?”
郭季平眼神慢慢与孙宝宝的眼神对上,终于有了反应。
郭鸣看他这顿时松了一口长气,不由得擦擦额头上的汗,他这几天可被折磨得太惨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到了早上六点整,就自个儿爬起来,将每个人的房间门敲一边,硬是喊着要喝粥。
他这几天一天的好觉都没睡过!
不过,这事儿孙宝宝是怎么知道的?
孙宝宝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乱编造:“我爷爷把你爷爷饥荒年代晕倒在我家门口,然后我爷给你爷喂了一碗粥的事儿记得特别紧。曾经跟我爸说过这事儿,我爸又对我说过这事儿。”
懂了,乐于助人,口口相传。
在场几人隐隐点头,饥荒年代还给人喂一碗粥,这可难得了。特别是赵天德,他是经历过大灾荒的人,更加清楚那时候一碗粥的分量。
郭鸣顿时对这家饭店的好感度突突突升,原来人家饭店曾经救了他爷的命啊!
延伸一下就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啊!
“并且……”
孙宝宝清咳两声,尴尬的咬着下嘴唇,坐直了身体,脸颊微微发红。
“并且,呃……呃并且你爷还欠我爷一顿饭钱。”
“不过也不多!”孙宝宝赶紧解释,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头。
“就一元!
救你爷的那天给他喝了一碗粥,我爷说了,一碗粥一元钱,这一元得要!”
所以不是她抠!是他爷,死了还记得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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