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懒就
某种程度上,师徒二人的脑回路其实很像。
程迟音睁开眼,对着镜头轻点了下头。
路冬拿起小喇叭:“来,灯光道具就位,片场静音,走着!”
“十三场四镜一次,A——ction!”随着场记打板,布景里的人物动了起来。
一边是底下的容舟疯狂屠杀,一边是远处的高树上程迟音静默不语。
两幅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还是没台词,但在这场戏中,有几个远景和特写镜头。程迟音俯视着执行杀戮的弟子,脸上的表情很淡,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悲悯。
离得远,纪澄看不清她演的怎样,偷摸溜到导演身后,往监视器上一看,简直愣在当场。
镜头里完全就像另一个世界,每一帧画面都充斥着对比的张力。杀戮与安宁、动与静互相拉扯。
程迟音站在树枝上看着远处癫狂的弟子,焦距调到她的脸上,放大,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这时殷东遇将剑刺入最后一个活人的身躯,她睫毛轻颤,挂在上头的雨水也跟着落下。
也就在这一刻起,底下的杀戮停止,程迟音动了,飞身向下。
风很大,她没有束起的长发在身后猎猎飞舞,脸上几乎没有妆容,素淡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纪澄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能控制了,他真有种这苍生涂涂天下缭燎,程迟音从天上飞下来拯救世界的错觉。
乌云汇聚、昏暗的天色下,镜头穿过朦胧水帘、落在程迟音的白色衣裙上,她轻轻落到地面,血水染红了她的衣裙。
“咔!”
这场戏顺利结束。
路冬回看了下镜头,嘴上不说,心里对程迟音是越来越满意了。
吊威亚这种戏很受罪,尤其要加上武术动作就更加困难。钢丝勒着腰腹部的疼痛,时间长了连男演员都有些受不了。
旁人还能在威亚衣里垫点垫子棉片,程迟音身上就一件白裙,没法垫,更别说佩戴护具了。这姑娘吊了这么久也一声没吭过,但她不说,路冬也能猜到她身上肯定青紫一片。
对于这种演技不错又能吃得了苦的演员,作为导演当然是很爱用的。路冬已经在心里琢磨起以后的戏能给程迟音安排个什么角色,或是把程迟音介绍给哪个导演朋友的戏了。
回过神,路冬朝程迟音招招手:“下一场是你和容舟的对手戏,保持住这个状态,没问题的。”
下场戏不用飞,程迟音一边解威亚一边点头。
造型师过来给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和裙子。
等下的这一场,是她的杀青戏。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见雨下大了,路冬喊起来:“来来,都准备了。”
这场戏是雨戏,天公作美,调洒水车都省了。
……
暴雨滂沱。
镜头下遍地尸体,容舟饰演的殷东遇踩在血泊中,他身上玄衣已经破破烂烂,步履踉跄,单膝跪地,用断剑插入被染红的泥土勉强支撑身躯。
眉心坠延伸出的发带被雨水打湿,如今,这块纯白的玉坠也被染成了红色。
程迟音顿了顿,起身抱着那把凤首箜篌朝他走去。
殷东遇抬头,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浑身充满煞气。他的视线已经被仇恨和疯狂充斥,隐藏在散乱黑发中的双眼犹如夜空中两点寒星。
他在暴雨血泊中疯狂大笑:“剑乃凶器,不见血怎叫开锋,不杀人如何开悟?”他手中断剑名为杀戮,他以杀戮入道,往后也将只有杀戮。
“大仇得报,入魔又何妨。”
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悲鸣,草木为之瑟缩枯萎。
镜头转向程迟音。
她在漫天血色杀戮中,踏过尸山血海向快要堕魔的剑修走来。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缓缓拨动琴弦。
琴音婉转灵动,空山鸟语一般,又像是清泉流响。
路冬一怔,这曲子跟程迟音之前弹的清心曲似乎不同。
第12章
按照原本设想的,面对即将堕魔的弟子,程迟音应该弹一首《清心》平静他的内心。
但此时她沉浸在云疏的角色中,又觉得《清心》不够,下意识弹拨起另一首曲子。
殷东遇已经失去神志,见着走来的女子,拔剑向前。
“噗嗤”,低微的一声,这一剑刺进她心口。被剑刺进心口的女子只是微微蹙眉,睫毛动了动,手指尖的音符一个不乱。
程迟音知道云疏此时最想弹给这个弟子听的,是天地间最美声音的融合。云疏是天地自然间声音的化身,她的诞生,正是源于种种美妙的声音。
这一曲名为《喧鸟覆春洲》。
剧组众人惊诧发现,随着琴音流淌,周围竟然有飞鸟聚集,躲在树叶上挡雨,叽叽喳喳,像应和程迟音的琴声一般。
“这……”巧合吧。
迪士尼在逃公主专属的亲近小动物设定,别告诉我现实真的存在啊!一定是巧合,巧合。
而此时,暴雨说停就停,阳光从云层缝隙后漏了几缕照射下来。几只鸟见雨停了,盘旋着,有几只落到程迟音肩膀上,有几只飞在旁边围着打转。
“……”离谱。
程迟音这是云疏附身了?
剧组众人面面相觑,这离谱程度,等后期播出你说不是特效都没人信啊。
镜头里,程迟音抬起手,然后轻轻放在弟子的头顶:“你没有错。”
殷东遇在神志不清中依旧身体一颤,似乎从来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手中断剑又往前送了几分。
师尊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你没有错。”
说完这句,她神魂消散,天地间只留下悠悠的乐声。神女本来就是无形的,自此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在后期的特效中,乐声所过之处,新芽丛生,就如同第一次和殷东遇相见,琴音下九百里荒野枯枝生新芽,焦黑土地渗出涓涓细流。殷东遇在师尊最后的乐声中恢复理智。
他曾说他不学琴,琴有何用。
他要学剑。
殷东遇被仇恨纠缠,在杀戮道中沉浮。直到这时,他才打开尘封的记忆,幼年时和父亲的对话浮现而出。
“父亲,何为剑?”
“剑者,循本心明善恶。一剑霜寒,斩遍世间魑魅魍魉。一剑浩然,裁一段正气明辨春秋。”他的声音和昔年父亲的声音融为一体。
倏然间,殷东遇眼底红光尽褪,暴虐的剑意全部收敛。
他双膝跪地,莹莹青草随微风摆动。日光倾泻而下,草叶上的雨珠折射着日光,晶莹剔透。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少年时,殷东遇对救了自己的云疏有感恩之心,却始终心怀警惕。她冷情冷性,向来少有表情波动,殷东遇也从来不认为云疏会对自己这个弟子有多看重。
“师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他脸滑至鼻尖。
殷东遇从未喊过云疏一声师尊。往后也再没有机会喊师尊。
……
这场戏,程迟音彻底进入角色中。
不得不说云疏这个角色确实很契合她,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程迟音几乎都能在自己曾经的经历中找到类似的所在。在她的演技还达不到科班水准的水平下,这份契合硬生生让剧组众人都看呆了。
在路冬喊出那一声“咔”结束拍摄后,程迟音站在原地缓了缓。
容舟走到她跟前,低声问:“还好吗?”
程迟音略略朝他点头。
缓了会,将那股有些怅然的情绪抽离才往外走去。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好几个感性的女演员都眼眶红红。
“疯批徒弟和清冷师尊,好好嗑呜呜。”
“迟音,你演得真好。”
“等后面加上法术特效,绝了啊呜呜呜我哭得好大声。”
围观演员中纪澄哭得最厉害,两眼通红地看着她,鼻涕水冒出来:“呜呜呜呜……”
程迟音:“……”
孩子,你入戏太深了。
程迟音一个个安慰,想到这就杀青了,心里还有点不舍。
将箜篌放好,回换衣间把这身湿漉漉的、属于云疏的白裙换下来,程迟音穿上自己的衣服,又擦了擦头发。不想耽误剧组后面的拍摄进度,程迟音给于广平发了个信息,随后收拾东西,打算一个人离开。
没想到一转身,纪澄正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她,眼圈还是红的。
程迟音吓了一跳,磨了磨牙:“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纪澄满脸惆怅,突然道:“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说着从自己带到剧组的书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本崭新的数学五三出来,拍了两下,递到程迟音跟前。
程迟音:“……谢谢。”
纪澄凑近一点,小声问:“我听说你学籍不是一高的,也在明远对不对?”
程迟音瞥他一眼:“是啊。”
她在市一高只是借读生,原学籍在明远高中,刚巧纪澄也在明远。
纪澄忸怩两下:“要不你回明远念呗,咱俩还能做同学。”
程迟音对在哪儿念这事没什么要求,毕竟现在她复习进度跟其他同学脱节,因为基础太差只能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只是……
“明远靠市郊,离我家太远了。”程迟音解释了下,“我家到一高走路只要十五分钟,方便点。”
纪澄:“行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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