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水迷踪
隔壁床,将将入睡的方禾被一阵无规律的轻微摇晃震醒。
适应黑暗的眼睛隐约看到对面床上一坨圆咕隆咚正在毫无章法地踢蹬床板。
方禾倏然失笑。
果然是热恋期,聊得真嗨呢。
-
九月末,周日。
昨天半夜打游戏碰到傻逼气到天亮才睡,鄢北一觉醒来,午饭时间都过了。
也只有住在哥哥公寓的时候他才敢这么放肆。
鄢北今年秋学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周中住在学校,周末通常会回家。他在家里待得憋屈,上上下下好几双眼睛盯着他,饮食起居被照顾得妥妥当当,张扬恣肆的小心灵也被压抑得苦不堪言,所以他更喜欢来哥哥这儿当一团空气,既能让爹妈放心,他也能过得自由自在。
中午一点,鄢北揉着眼睛走到客厅,惊喜地发现大忙人老哥竟然坐在露台上喝茶,破天荒地没有去公司。
“今天事不多,在家歇半天。”
鄢南瞥一眼呆毛乱翘的弟弟,
“金师傅做了午饭,存在保温箱里,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金师傅是鄢家的私厨之一,今年被指派过来给鄢南做饭。
虽然不能住在大少爷家,来回变麻烦了,但是拿着相同的工资,工作强度骤减,一周被召唤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其他几个私厨都非常羡慕他的好运。
风卷残云似的吃完午饭,鄢北屁颠颠坐到哥哥身边陪他晒太阳。
“哥,难得有时间,你怎么不去找舒姐姐玩,一个人呆坐着这么苦逼。”
鄢南冷冷睨了弟弟一眼。
他身上苦逼的气质这么明显吗?
“她今天很忙,一整天都要做实验。”
话一出口,苦逼气质更甚,鄢南默默地闭了嘴。
他不仅苦逼,还特倒霉。
本来他可以主动去学校找舒昀,陪她做实验,陪她在学校吃饭,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单方面的约会行为也有人抢在他前头。
尔雅提前一周就和舒昀约好了,周日这天要去学校缠她一整天。
鄢南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尔雅谈一谈。
或者和尔家长辈谈一谈,让他们给她多安排点事儿做,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缠着别人的女朋友。
午后四点多,鄢南鄢北一人占领一张沙发看球赛,零食外卖摆满茶几,舒服得紧。
门铃突然响了,鄢北跑去玄关开门。
“妈?您怎么来了。”
郑岚瞋他一眼:
“我还想问你呢,周末怎么不回家陪我。”
鄢北:“每次回家,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一屁股人,没意思。”
郑岚踏进客厅,叹气:“你俩窝在这里吃垃圾食品就有意思了?”
鄢北:”那可不。”
鄢南默默地围观弟弟和母亲斗嘴。
他和母亲之间就没什么话聊,关系很淡,所以尽管他是整个家族的第一继承人,母亲却总是更宠爱弟弟一些。
“别吃垃圾食品了,赶紧叫人来收一收。”
郑岚难得和两个儿子聚在一块,兴致十分高涨,
“今晚我给你们做饭吧。”
“别吧,妈。”
“别吧,妈。”
兄弟俩异口同声。
郑岚:“我这两年在家有练过的,你们相信我。”
兄弟俩:......
一个半小时后。
金尊玉贵四十余年的郑家千金为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两坨肉准备了四菜一汤,这两坨不知好歹的肉怀着感恩的心逐一品尝,然后纷纷以下午零食吃太多现在吃不下去为由要求提前离场。
“再试试这道西湖牛肉羹吧,我按照菜谱做的,一点没差。”
郑岚边说边给儿子们舀汤,菱形钻石耳坠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动作摇曳生光。
鄢南浅尝一口这道名为西湖牛肉羹,实为帝都黑暗荤素大杂烩的浓稠羹汤,突然明白过来父亲为何要在家中前前后后聘请五位大厨坐镇厨房。
原来是为了驱邪。
他不禁又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全世界最好吃的家常菜。
往后,指不定从某天开始,他每日每日都能吃到。
思及此,鄢南忍不住心生舒畅,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扬了扬。
“妈,您该不会在汤里下毒了吧,哥喝完之后好像神志错乱了。”
鄢北震惊地说。
鄢南堪堪收了笑,冷眸化针将弟弟聒噪的嘴狠狠缝上。
饭后,鄢南进书房办公,期间接到父亲的一通电话,问母亲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鄢南说是,挂电话前,又补了一嘴“母亲给我和弟弟做了饭”。
鄢霖明知妻子的手艺,却问:“好吃吗?”
鄢南淡淡道:“您有空回来尝一尝,就知道了。”
电话挂断,独坐办公室的一家之主忍不住回想曾经。
她从来只给孩子们做,偶尔他在的时候能蹭上两口。孩子们小的时候一口也不愿意吃,最后都是他一个人默默吃完。
孩子们离家赴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
鄢南正浏览各部门递上来的季度预算,书房外传来“叩叩”两声,母亲提着一壶花茶走了进来。
“安排两个住家佣人吧,凡事都能照顾着点。”
郑岚提议。
鄢南摇头:“有钟点工就够了。”
他接过母亲手里的茶壶,取两个洗净的茶盏,斟至半满。
郑岚在书桌对面坐下。
活宝鄢北不在的时候,母亲从情绪到气质都清冷下来,全身上下无一不透出端庄高贵,这是她的常态。
而鄢南完全做不到让母亲愉悦开怀。
郑岚抿一口花茶,垂眸嗅探洋甘菊芬芳。
鄢南隐隐猜到她此行目的了。
郑岚开门见山:
“听冯阿姨说,你最近在谈恋爱,是吗?”
冯阿姨名为冯宛,是邱梨的母亲,也是郑岚关系匪浅的闺中密友。
鄢南:“嗯。”
郑岚放下茶盏,线条柔美的杏眼眼角微弯,笑容温和,眸中却全无温度:
“玩一段时间,尽快分手吧。”
她查过那个女生的背景,幼年开始就由单亲家庭抚养长大,母亲文化水平很低,家族直到现在都在农村务农。她的父系家族倒是容州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但是,就算她的父母当年没有分手,凭舒家的家世,和鄢家也是完全不能相配的。
鄢南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反应十分冷静:
“妈,如果是父亲来问我,我会否定这段感情。如果是您,我坦白地告诉你,绝对不可能分手。”
郑岚向后仰了仰,精致的黛眉拧起:
“我是为了你们两个好,包括那个小姑娘,我听说她现在在大学书读得很好。可你爸爸他......”
鄢南:“我知道,所以希望您在父亲那边能帮我瞒住。我现在正在接手家族和集团的各项事宜,不瞒您说,以后父亲的一切,包括您的一切,都会在我手里,到时候没有人能阻止我做什么。”
郑岚:“那要多少年?五年?十年?别太天真了,你爸远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
鄢南深深抬眸看向母亲,薄唇轻启:
“如果他意外得知了,就让他当我在瞎玩吧,没到谈婚论嫁那天,不会有大动作的。”
郑岚摇了摇头:
“你怎么和你爸一样固执。”
“还有。”
鄢南将视线投向热气氤氲的茶杯,
“冯阿姨是您的闺蜜,我不方便指教什么,希望您能帮我找她聊一聊,让她对女儿多加管教,不要再去骚扰我女朋友。”
郑岚无奈地答应他,会去传达一二。
这场母子恳谈会就此不欢而散。
同一天的午后。
清华大学朱遂宁数学研究中心二楼,朝西的一间小型实验室内,两名女孩一前一后背对背坐,将近三十分钟没有对话。
终于,舒昀将MATLAB代码写完,双手一摊倒到椅背上。
尔雅一局游戏还没打完,憋屈地问:“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舒昀:“of cou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