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盛喃?”
“……”
“盛喃,爸爸在跟你说话,你应该回答。”
“……”
站台上,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的风里,花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尽了。
盛喃张了张口,感觉嗓子被太阳烤得喑哑:“我不想复读。”
“那你想做什么。”对面的男声很平静。
盛喃没说话。
“你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盛天刚说,“所以你要听话。”
盛喃低头看着脚尖:“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还是不想复读?你已经18岁了盛喃,你不能这么任性。”
“换一个也行。”盛喃低着声,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菜市场里有商有量的大妈。
“换什么?”
“我有过一个妈妈就够了,”盛喃张了张口,声音被太阳烤得干涩,“我不想有第二个。”
“——”
耳边的风声好像都突然沉默。
很久以后对面似乎叹了口气,也可能没有,只是她的幻听。
“盛喃,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准备上学吧。”
盛喃攥紧手机。
盛天刚:“听话。”
盛喃的手握得发白,她感觉刚刚没吐出去的那口呼吸就要把她鼓起来、鼓得炸开了。但是它没有。它好像就偷偷地,悄无声息地泄掉了,躲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沉默里盛喃听见通话结束的声音,像抽走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她把手松开,慢慢垂回去。
拖着行李箱有气无力地转进站内的时候,盛喃看见擦肩而过的落地玻璃门上的影子。散着半长发的女孩挂着大大的耳机,杏眼耷下一半,身上穿着小白T和浅蓝色背带短裤,还有双大蝴蝶结带子系着的小白鞋,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乖得不行。
“听话”。真听话。
这么听话不也是小白菜吗,还是颗被晒蔫了发配边疆的小白菜。
盛喃感觉看见自己的白菜叶子都要耷拉下来了。
拖着行李箱走出检票出口,刚迈出一步,盛喃就听见旁边站着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好帅啊。”
盛喃一顿。
晒蔫了的白菜叶子慢慢抖擞着支棱起来一点。她慢吞吞假装无意地瞄过去。
然后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捧着手机给另一个人看,戳着屏幕兴高采烈。
盛喃失望转回。
刚巧这一秒,那个明显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深情的女声——
“哥哥,是上天送你的一封情书。”
“……”盛喃懵住,回头,“?”
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然后大概是一段可以猜测的帅哥剪影后。
女生A:“呜呜呜我也想有个哥哥。”
女生B:“呜呜呜呜我也是。”
盛喃麻木地走出去一两米,外放帅哥视频的最后一句温柔男声还是被风吹到她耳旁:“乖,妹妹。要听话。”
“——!”
盛喃表情一秒就绷住了。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听个头的话!
她不!
盛喃此刻感觉积攒了18年的勇气终于汇聚一身。她像个女侠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坐进了计程车里。
司机问:“小姑娘,去哪儿?”
“就去你们这里——”女侠迟疑了下,声音小下去,“最叛逆的一条街吧。”
司机:……
司机:?
在司机从后视镜关怀投来的“这孩子是不是出站时候撞门上了”的目光里,计程车开了出去。
安城是个一线地级市下辖的,人口不多不少的,好像要什么都有又好像要什么都没有的,小县城。
简言概括,小城。
就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市,盛喃被计程车司机带着三绕两绕的,等抵达传闻中安城最叛逆的一条街的时候,盛女侠还是感觉自己积攒了18年的勇气已经漏完了。
但话都放出去了,她实在没好意思重新报一遍住处地址。
于是盛喃下了车,拄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灰扑扑的街前。
密集的店铺,交错的摊位,行色匆匆的提着大小袋子的路人。
这条街怎么看怎么像个……
盛喃退了一步,仰头,看见了街边立着的牌子。
【盛大农贸市场】。
盛喃:…………
还真是个菜市场。
所以是谁跟她说小城都民风淳朴善良热情的?
盛喃拄着自己雪白色的小行李箱,在路过的各异的目光审视里坚持了数秒,到底没扛住,内心的女侠早抛下她跑个没影,她自己拽着箱子连滚带爬地扑进了街外左手边的第一个店里。
连门牌都没看清。
不过余光里,她记得自己瞄见了一个灯箱。
就,五颜六色的,转来转去的,好像只有在本世纪初背景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灯箱。
“欢迎光……”似乎是被她进来的动静惊了一下,站在门口收银台后的小哥茫然望她,“光临black发廊。”
理发店。
站在店门内的盛喃恍然,这一刻福至心灵,明悟天降——
还有什么比换个叛逆的发型更叛逆的事情?
小哥适时回神:“请问您是要做头发吗?”说话时候他还瞄了一眼盛喃的行李箱。
毕竟这玩意出现在理发店的概率,确实应该不高。
“是。”盛喃绷住。
“好的。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可能需要您稍等一会儿,我先安排同事帮您洗头。”小哥朝店里示意了下,走出柜台。
盛喃拖着箱子跟过去。
店里有两位正在剪发的理发师,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并排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发廊特有的那种低低的潮湿气息,随着盛喃步伐深入,慢慢浸润进她每一个毛孔里。凉沁沁的,闭上眼就会像误入了旷野,山谷或者森林。
盛喃就恍惚了一小会儿,回神时她已经站在理发店的洗发区。
可能为了客人隐私,这里的洗发躺椅之间还挂着遮挡的拉帘,配合灯光昏暗,怎么看怎么怪怪的。
……就是让你有种躺上去一觉醒来肾就没了的感觉。
盛喃露出了一点迟疑。
就在这迟疑的几秒里,柜台小哥已经把她交给了同事。
盛喃心里轻慌了下:“那个,我不急的,让前面的客人先来吧。”
柜台小哥:“没关系,前面的客人已经在剪了。”
剪什么,肾吗。
盛喃对着柜台小哥和蔼的笑容,到底没能问出口,只是弱弱地示意了下途经的沙发上的两个女生:“那她们……”
盛喃指过去才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这边,眼神里压着莫名的雀跃。
盛喃:?
合伙黑店吗?
柜台小哥已经转回来,笑得好像有点无奈:“她们是陪朋友来的,不剪发。”
“这样啊。”盛喃挣扎失败,认命地把行李箱放好,磨磨唧唧地躺上洗发躺椅。
“耳机,需要摘一下。”给她洗头发的是个年轻男生,一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就算不小心目光碰上,也会第一时间挪开。
作为资深颜狗,盛喃的人生技能点可能全点在“如何自然地和男生对视”这方面了,她点了点头就把耳机摘下来,抱在身前,到躺椅上坐下来。
这个躺椅对她来说有点……高。
盛喃踮着脚坐上去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当躺椅下半段平抬起她的小腿,盛喃晃了晃小白鞋,迷茫地看着脚尖到踏板的遥远距离。
这玩意设计得是不是不太符合人体工学?
拒绝承认是自己短一截的盛喃很快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围着理发毛巾,平躺下去。
“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吗?”洗发小哥向她发出对话邀请。
盛喃:“嗯。”
“是朋友介绍您过来的?”
“不是,”盛喃有点懒得想谎,所以就很诚实地说了,“计程车司机送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