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葭
只有几个小男孩抱着书包皱着眉头,依旧在钱晴这里排队。
钱晴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去买便宜冰棍呢?我这里可还是昨天的价格。”
小男孩怒气冲冲瞪了一眼万真真那边,小声说道:“我才不去!她是个坏女人!”
昨天被抓着骂的事他还没忘呢!坏女人今天故意降价,谁知道安什么心!
人一少,钱晴也悠哉了许多,就如她所料,万真真那边的一百根迅速销完,孩子们又都围到她的小摊子边上了。
万真真本来还得意于自己抢了钱晴的生意,这会儿再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钱晴没降价,依旧卖原先的价格,这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令人气愤的是,钱晴卖的还是比她多!
万真真咬了咬牙,下午她要进两箱!她就不信了,钱晴还能稳得住!
钱晴这边卖完了冰棍回家,家门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第18章 离万家人远一点
钱母站在门口,脚边放着长方形的藤编菜篮子,边沿上漫出来一些蔬菜的青色。
看见钱晴满头大汗的样子,钱母心疼的不得了。
“这是干嘛去了?这么热的天气还往外跑什么,怎么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呢?”
钱晴抱着钱母的手臂撒娇:“你问我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嘛,妈你饿不饿啊,都中午了,咱们去食堂吃饭。”
钱母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左右看没人才压低着声音说:“周皓一走你就不做饭了?每天都去食堂吃,那不是叫人说你不讲究,趁着男人不在家就乱花钱。就在家里做,我给你带了点你姐夫家种的菜。”
钱晴老老实实开了门,她妈一进门就开始皱眉头。
“你瞅瞅你这屋子!这衣裳你都乱放!裙子咋不挂起来?还有这桌子,东西就这样摊着不收?”
平心而论,钱晴是个挺干净的人,但周皓是个有强迫症的。俩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周皓基本上包揽了大多数的整理工作。以前钱晴上学把书本作业乱放一气,都是周皓每天给她里里外外整理好压平书角又按作业本大小给她放好的。
最近一段时间钱晴太忙,又没有周皓这个强迫症在家,家里自然是乱了一丢丢。
钱母把钱晴推进里屋:“去去去,赶紧去换衣服洗洗。别在我跟前碍眼!”
钱晴摸摸鼻子去了,等到收拾清爽出来,屋子已经大变样,到处都干干净净的,钱母已经在择菜准备做饭了。
钱母带来了一小块猪肉,一捧毛豆,还有几根黄瓜丝瓜和一把红薯叶。
把毛豆剥出来,黄瓜拍碎,猪肉切成细条腌一会儿,红薯叶掐成小段。再从案板底下搬出来压面车,吱呀吱呀擀出来一把湿面条。
钱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边上听她妈絮叨,眼睛盯着锅里。
热锅下油,猪肉滑一下锅,一小碗毛豆下锅翻炒,香味顺着阳台的窗户晃悠悠扩散在筒子楼里。把毛豆炒肉闷在锅里,钱母拿菜刀拍碎了黄瓜,剁了蒜末码上去,再加上盐醋白糖,最后滴点麻油香油。
等到菜好了出锅,才接着下凉水煮面条,出锅前在里头丢一把红薯叶。
压面车擀出来的面条十分劲道,钱母单给自己那碗砸了蒜汁浇上去,又把毛豆炒肉放在钱晴面前。
钱晴闻着这味儿就要忍不住,她妈的手艺那是顶尖的。小时候她家一做饭,一栋楼的孩子都得挤到她家门口去。没办法,太香了呀!
跟她妈关系好的都来问怎么做,她妈也不藏私,什么都说,别人回家照着做也能做个七七八八,但就是没有她妈亲手做的香。
肉丝切得均匀,毛豆也带着股鲜香,黄瓜脆爽,面条劲道。
钱晴吃的不亦乐乎,钱母还不知道自己闺女最近的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边吃还一边絮叨。
“你说你也不回去看看,周皓出差了,你又没出差。你爸虽然是个老顽固,但谁也没说闺女没按时回门往后就不叫进门吧?你倒好,就传个话,后来连人影都没见。你爸这才叫我来陪你几天,省得你一个人住这里害怕。”
“还有你那天干啥要去麻烦周皓的同事,叫人家绕了老大一圈来咱家送东西,他那个新媳妇那天的脸色可难看嘞。你爸说你不懂事,万家丫头不是跟你又当邻居了,怎么不叫她给你捎回去,离得也近……”
提到万真真,钱晴嘴里的饭也不香了。
“你别提了,回去也跟我爸说,往后少搭理那一家。”
她在娘家时候就不喜欢万真真的爸妈,尤其是万妈,说是身体不好,老是跟别人说日子难过,她家一做点肉万妈就叫她儿子上门。偏偏她爸妈好脸面,不好说什么。
最气人的是梦里,她“看见”自己病倒在床上,爸妈为了给她治病求到邻居万家借钱,万妈穿着一身呢子衣裳趾高气扬地拒绝了,嘴里还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说她是得了“脏病”,在梦里把爸妈给气了个仰倒。
钱母有点诧异:“这是咋了?好端端的咋就说这样的话?你爸还说你跟万家丫头嫁在一处,往后还能互相照应点呢。”
钱晴眼珠子一转:“下午你就知道了。”
正好她妈来了,她也不用费心再找人帮她。她妈去年身体不多好,当时说想把火柴厂的工作让给她姐,结果她奶奶又是哭又是求的,她爸把工作给了侄子,现在她妈就在家闲着。
钱晴直截了当的给她妈说了一通:“妈,反正你回家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儿给我搭把手呗,我给你开工资。”
她后头要挣钱要买房,自然也想把亲爸亲妈亲姐姐都捞一把,梦里她看的清清楚楚,患难时刻,家里人没有一个放弃她,爸妈拖着年老的身体去拾废品,姐姐日子也不好过还给她送钱。
在梦里的她既不幸,又幸运。
所以她这次不仅仅要自己搭上时代的铁轨,还要带着家人一起坐上时机的列车!
钱母本来还忧心忡忡的,听见女儿说要给她开工资就慌了。
“瞎说话!你又能挣几个钱,全给了我周皓不得有意见啊。妈给你搭把手能费什么劲儿,用不着给钱。就是你这个生意……晴晴啊,这个体户可不好听,要不你还是少卖点,人家卖多少你也卖多少,被最后又跟以前一样抓投机倒把了……”
钱晴晓得她的小心谨慎,虽然改革开放已经有四五年了,但南北差异还是蛮大的。各个地方的发展力度都不一样,Y市这里不是省会,油田又是这里绕不开的一环,所以这里的改变发生的格外缓慢。
但换句话说,不管缓不缓慢,这时候大多数人的思维还是觉得干个体户不光彩,挣的都是“姓资”的钱,不长久。
思维的转变需要时间,也需要手段,钱晴没有跟钱母争论这些,而是拉着她的手臂劝她:“妈,你下午跟我卖一卖就知道了,别看冰棍小,挣头可不少呢。再说我还能卖多久啊,要不了多久就入秋了,到时候我就拉着我姐一块挣别的钱。”
钱母不说话了,事实上她活到这把岁数,能让她忧心的事情没几件。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钱晴的姐姐钱雨。
钱晴嫁到油田上,女婿人也不错。钱雨则是命不好,赶上了下乡的末班车。要是她在乡下没结婚还好,偏钱雨下乡第一年就结婚了,第二年就生了个闺女。
她最愧对的就是大女儿,所以去年才想把工作让给她,叫她带着女儿进城来。结果婆婆闹事,钱雨婆家也不愿意她进城,推来推去的倒是便宜了二房。
搞定了亲妈,钱晴更是如虎添翼。
趁着中午这会儿,她拿出来这几天跟人换的票去供销社买了一台摇头电风扇,附带一个插座和一个需要上劲的钟表。
那座门岗哪里都好,就是矮,只有一层的房子本来就容易热,钱晴这几天热的受不了,就想买台风扇放到小屋去。
多了一个人就是不一样,下午钱晴早早进货,中间还能丢开手去办公楼送两次货。
钱母看着钱晴进了足足十个箱子的冰棍,人都快要吓没了。她以为卖冰棍就是一个箱子,多也不过三五个,怎么能进这么多!
这要是赔了可怎么给周皓交代啊!晴晴怎么胆子这么大!
钱晴一再安抚她:“没事的妈,放学时候销得快,今天天还尤其热,肯定能卖更快!”
直到快到放学时候,钱母有点慌张地拉拉钱晴的袖子:“晴晴,你看你看,咋还有冰棍车来这里啊!”
有冰棍车在,晴晴今天进的这么多还能卖完吗?
钱晴眼都不抬:“妈,你不是问我为啥叫你离万家人远一点吗?你看看那是谁?”
第19章 万真真也有三轮车了【入v公告……
万真真这次吸取了中午的经验,又花十块钱买了个冰棍箱,进货也奔着顶格的进,就是她身上的钱不够了,最后只好紧巴巴进了一百六十根盐水冰棍,剩下的全拿了红绿豆。
她想的明白,虽然中午忙活好一阵子才挣了四块多。但这不是为了打击钱晴嘛,只要把钱晴的生意拖黄了,她再涨价不就行了?
到时候只有她一家,她想定多少就定多少。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个奢望,是不是钱晴只要卖冰棍受挫折了,她就能如系统所说,真的得到奖赏?
所以她今天格外卖力,冰棍箱前后都捆了一个,差点就要握不住车把。艰难地扶着车子前进,满头大汗费心巴力推到学校门口,把其中一个冰棍箱解下来放到地上才有功夫擦额角的汗。
钱母看清人脸之后就开始生气,不过以她的脾气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只是气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钱晴笑着劝她:“她也就今天才过来卖,而且她卖得便宜,我卖得贵,我肯定赚的比她多。别气了,犯不上。”
这话倒是不假,她今天上午加上下午一共进了差不多一千五百根的冰棍,全卖出去今天挣的钱都要上百了。万真真一个摊子充其量就挣十块八块,她能看到眼里?
不过她盯着万真真的两箱子冰棍,心里突然想起来什么。
“妈,你帮我在这个地方拉个一条线吧!”
钱晴从屋子里找出一个垫箱子用的蛇皮袋,找了把剪子剪成细条。两条细条从长条桌边上往后拉,那一边用个皮筋绑到一丛小灌木上。
留出来一人大小的三米通道,一边长一边短。卖冰棍的从这头进,俩人站在长条桌后面,一个收钱一个给冰棍。
这个法子她之前就想弄,不过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收钱拿冰棍太费时间才没有做。她妈来的是真及时,不然光靠她一个人也不敢进这么多。
这一天似乎是格外热,放学时候飞奔出来的学生们跑得那叫一个快,热死了热死了,这种天气要是不来一根冰棍怎么可以?
万真真那边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叫卖了,一声一声跟蝉鸣一样叫人心烦。
钱母看过去,正好对上万真真得意的眼神,顿时脑子都要木了。万家这丫头以前见并不是这样啊,难道真是像晴晴说的,这一家子都是装出来的?
钱晴看着母亲复杂的脸色,心里却想着怎么添把火。
不是她苛刻,而是人对于身处困境之中的人总是容易宽容。万真真爸是个工人,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万母又是因为生小儿子坏了身体,常年都在吃药。两家人做了那么久的邻居,她爸好面子,她妈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要是不让她认清万真真的真面目,难免她回去被三哄两哄又给万家送东西。
西坠的金乌也没让气温降下来,反而积蓄了一下午的暑气似乎爆发了,万真真那边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叫卖,一大群孩子们都又奔到钱晴这里。
正好钱晴拉的那条简陋的线也起了作用,小豆丁们一个个排排站着。钱晴这边收钱,钱母给孩子们递冰棍,从框出来的小路进,再从头的另一边领了冰棍出去,有条不紊又快速。比钱晴平时一个人要省事多了,而且因为卖得快,来买的人也多,不多会儿就清空了四个箱子。
万真真那边却没有这样轻松,她卖得便宜,孩子们又多,围在四周简直是水泄不通。
万真真一会儿忘了收钱,一会儿又给错了冰棍,手忙脚乱还要扶着自行车怕旧事重演。
等到她卖完冰棍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从水潭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湿透了,连头发都被打湿,贴在头皮上。
她看一眼钱晴明显冷清的摊位,整个人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胜利。
趁着学校门口人走差不多了,她推着自行车到了小摊边上。
假模假式跟钱母打招呼:“钱婶也来了?我刚才光顾着卖冰棍就没过来,学生太多了,那一窝蜂上来简直是要把人活吃了的样子。咦,钱晴,你今天怎么就进了这四五箱?是生意不好吗?”
钱母铁青着脸,这表情放在万真真眼里就是钱晴今天生意不好的证据,可把她给美的,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往外头飞两圈。
钱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拉开长条桌的抽屉。
万真真的目光移过去,瞬间就僵硬在原地……
钱,全是钱。
花花绿绿的毛票装了一抽屉,钱晴拉着钱母一块捋,把毛票按照面值大小分别扎起来。
有时候行动就是比语言有用,最起码万真真被这一抽屉的毛票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