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葭
钱晴虽然觉得烦躁，却心知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那要怎么做呢？
钱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跟门店生意一样，她要做的就是拿大头放小头。首先，她的新款至少要保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领先地位，这个时间差内，晴月的出货要走在所有厂家的前面。其次，她的品牌要打出来。别的厂家仿冒可以，但是要让顾客知道，她的晴月才是正品。就如同在Y市，都知道晴月是最先进到新款的店铺。
品牌的理念现在大家在乎的不多，但钱晴之前跟周皓讨论过，都一致觉得，品牌的价值是要远远超过暂时的利润的。就好比大白兔奶糖，只要提起奶糖，多数人就只认大白兔。别的奶糖就没有做的好的吗？未必，但大家想起来就是大白兔那种标志性的糖纸包装。
钱晴想，只要过了几年，大家提起来国内最时髦的女装，首先想起来的就是晴月。那对她来讲，这就是一笔可以吃上几十年的财富。
钱晴跟闻兰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试试，闻兰自告奋勇说去找找校友关系，钱晴也给牛主任打了个电话。
牛主任那边自然是无有不应，盖因钱晴前几天看了剧本之后就拍板定下了一百套戏服的赞助。牛主任把消息传回到京市制片厂，领导在电话里把她夸了又夸。所以这会儿钱晴提出来想找电视台的关系，牛主任立刻就发动了自己的同事朋友。她在制片厂工作，同学里去电视台的也不少。这么一问，还真找托到了一个朋友的同学身上。
而省报那边就没有这么好做，毕竟现在报纸才是信息传播的大头，在省报工作可是好单位。这些人也有些自己的坚持，钱晴这样送上门去的素材，省报每天都能接到一大堆。钱晴要想轮到，还要等上至少半个月。
最后还是牡丹制衣厂那边出面，才引起了省报的注意。国营厂子递过来的素材，自然是会更加引人注目，省报几乎是马上就敲定了人选去采访。
钱晴见势也迅速转变思路，既然省报要报道牡丹制衣厂，那她就退一步嘛，从牡丹制衣厂来切入，也是一个很好的角度。
钱晴手里的小本子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记录，她这次准备在电视上和省报上准备两套不一样的说法。
省报上让牡丹制衣厂的邢厂长出面，前段时间牡丹制衣厂已经全面改制。经过厂里的工人投票，陈副厂长没有被调走，而是直接被撤职。剩下的领导班子也被全面整改，几个平时只知道喝茶看报的主任要么被降职要么就调岗。工厂内部的纪律管理也重新做了，还有厂里的评级标准也全部推翻，不再是跟着年资来，而是根据每个工人的生产效率和态度来打分评比。
连钱晴都有些惊讶，牡丹制衣厂做出改变之后，厂里的生产效率竟然提高了小一半！
纵然之前她知道国营厂子生产效率低下，但也没想到仅仅就是改了领导班子和制度，居然就能这么立竿见影。一天的生产量已经赶上前段时间一天半！被许三儿耽误的那点生产时间早就已经补回来了不说，剩下的货还能提前几天交！
所以钱晴打算在省报上让牡丹制衣厂站在最前面。从国营厂子改变自身说起，然后让邢厂长出面提到晴月，顺带可以把晴月交给牡丹制衣厂的几款衣服拍照放在省报上。
而且邢厂长那边既然提到了牡丹制衣厂的改变，就不得不提陈副厂长那摊子事。这样下来，立意高度有了，中间还有陈副厂长这个“反派”来增添故事的趣味性和可读性。
怎么看这篇报道都能抓人眼球。
晴月的品牌虽然不是在中间作为重点，但是牡丹制衣厂的改变是因为晴月，这样也算是间接给晴月打了广告，还不招人讨厌。
钱晴把自己的想法跟闻兰说了，闻兰从刚开始的“？？？”变成了“！！！”。
“……老板，我现在就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你的账目乱而走掉。”
钱晴那种仿佛天生一般的敏锐和果断，可以说是生意场上无往而不胜的利器。跟着这样的老板，晴月早晚有一天能做大做强。
至于电视台那边，钱晴就很简单粗暴了。电视跟报纸不一样，报纸是落在纸面上的，就算是插照片也很死板，电视比报纸好的一点就是它的生动和直观。
所以钱晴打算在电视上主要说晴月的发展，还有跟京市制片厂合作电视剧的事情。
闻兰看着老板眉飞色舞，突然神来一笔。
“老板，你还不如让对方直接做个你个人的专题。”
钱晴：？？？
闻兰却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门：“你到时候就穿的漂漂亮亮的站在那儿让人家拍，主打就说咱们晴月有个美女老板。所以咱们晴月的衣服就是时髦就是好看……你还能把你老公也拉出来一块拍。”
这两个人都是十分上相的那种，打扮好了往那儿一站，就算是讲的再枯燥，看电视的也一定有人愿意为他们不换台。
钱晴：……
“……还是算了吧。”周皓还有工作呢，钱晴要真把他弄到电视上，往后周皓还怎么工作。至于她自己，她实在是不愿意上电视。
在闻兰百般游说之下，钱晴终于松了口。她上电视可以，但是绝对不愿意让对方搞什么个人专题。
她的公司不算大，现在她就跳出来，摆出一副成功人士的嘴脸，怎么看都有点太高调了。跟她一贯的原则不符。
话虽如此，电视台来的摄影师仿佛很晓得观众想看什么，拍摄的时候不停的将镜头怼在钱晴脸上，旁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在一个劲儿的逮着钱晴问问题。
钱晴：……
现在的电视节目就很匮乏，省城电视台每天就是播半小时的新闻，再播两个小时的电视剧，剩下的就是些什么开了哪个会，说了什么政策，每天电视台的播出时间只有七八个小时。
钱晴这边上的节目是省城电视台最新推出的一档节目，跟讲故事一样说一些新鲜事，没有新闻那么严肃。之前播了几期，效果还不错，就是每次出节目花钱不少。钱晴也没明着给人塞钱，倒是给对方送了几件晴月的衣服，里面除了摄影师是男的，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是女同志。
晴月的衣服质量很拿得出手，再加上钱晴是从代工厂的库房直接塞给她们的，这比拿着钱塞人亮堂多了，大家也就推辞了几句便收下。
拍完了节目，钱晴的心事基本就放下了。最近这段时间，三个代工厂的货都陆陆续续出了，那些货客拿了货都已经走了。
钱晴也把最后下单的三万件衣服铺开，五千件运回Y市门店，省城的门店也装修完毕，员工到位，钱晴挑了个好日子开了业，把剩下的货都留在了省城的小二层楼里。新员工招够了人数，钱晴从中间挑了一个从国营厂子下岗的工人做生产验收部的主任。
至于营业部的主任，钱晴没有直接定下来，反而是给了招来的三个人指标，让她们出去跑市场，等到今年结束，谁的业绩好就给谁提成主任。
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钱晴心心念念的会英语的人没有招到。
闻兰安慰她：“咱们回头在报纸上登个招聘启示，慢慢招呗。”
钱晴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人得尽快招到。”
说着她就指向手里最新的报纸，上面赫然就是牡丹制衣厂的报道。
“这个报道登了，要不了几天，红兴那边就得出事。”
钱晴说的干脆，这阵子红兴制衣厂做的越发过分，牡丹制衣厂的那八款衣服虽然他们用料跟不上，但是因为价格低，款式比较新颖，在省城的批发市场上也很火。闻兰每次去批发市场看一场，回来就要生气一会儿。
而且随着钱晴的晴月开业，三家代工厂的货流向市场，红兴更是开始盯着晴月版型抄，其他两家的款式也跟着被仿。
钱晴就冷眼旁观他们蹦跶，一直到今天，省报的报道终于出来了。
闻兰有点不理解，红兴倒霉是肯定的，但这跟钱晴要招会英语的员工有什么关系？
钱晴摩挲着报纸的毛边：“你说，红兴要是倒闭了……咱们能不能把红兴吃下来？”
闻兰大惊失色：“吃下红兴？”
“对。”钱晴说的干脆，浑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让人惊讶，“其实早在去年，我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去过一次吴镇，就是那个以批发小商品为主的吴镇。那边有个头花厂，他们厂里的采购私自超出预算采购了一批低档布料，把整个厂子的资金全拖住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厂子倒闭，好进行私人承包。”
“去年这种情况还是在南方才有，咱们这里少见。但我想着，既然南边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那说明私人承包国营工厂这种事情已经是铺开的。那这次红兴遇到问题，咱们怎么就不能承包红兴制衣厂？”
晴月不能把生产环节全部依赖于代工厂，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而且这几个代工厂的管理方式也让钱晴不喜。牡丹制衣厂还好，邢厂长现在把着方向，已经有了蒸蒸日上的势头，但是另外两个制衣厂的内部管理问题还存在着。生产的效率比牡丹制衣厂低了很多。
“代工厂要有，因为晴月的出货量摆着，咱们要是把钱砸在买机器生产上，那出货肯定要受到折损，耽误发展。但是咱们自己的生产厂子也要建起来，不能完全把生产压在代工厂上。所以，承包红兴制衣厂，应该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第103章 二更
钱晴估量的不错, 报纸发出当日，红兴制衣厂的黎主任就被谢厂长找去了办公室。
“怎么了谢厂长？”
黎主任还犹自未觉，最近这段时间, 因为他找到了最新款式的衣服，帮助厂子从危机之中走出来。所以厂子里的谢厂长副厂长看到他态度都十分和煦，甚至谢厂长还隐晦的提起, 等到今年过去, 明年就把他提到副厂长的位子上来。
黎主任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
这会儿被谢厂长叫过来, 他还以为是厂里又接到了什么订单，要让他来组织生产。谁料，这几天本来看到他就摆出一副笑脸的谢厂长，这会儿脸色却是铁青的。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黎主任被问的不知所以，他今天上午十点多才来厂里, 哪里抽得出功夫去看报纸？
“没看呢……谢厂长，怎么了, 是咱们厂里有什么安排吗？还是有什么新的政策下来了？”
谢厂长把手里的报纸砸在桌子上，连声音里都蕴含着说不上来的愤怒：“你看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说咱们厂子的！”
黎主任被谢厂长突如其来的发难问懵了, 忙不迭拿起报纸翻看。
谢厂长在旁边咬着牙说道：“一大早我就接到了上面打来的电话, 人家问我咱们厂的衣服款式都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偷了别的厂子的！问的我这张脸都没处搁。”
“你不是说这些衣服款式都是你买回来的吗？为什么还牵扯到牡丹制衣厂那边？人家现在上报纸了, 指名道姓说是你贿赂他们厂里的副厂长和工人，偷偷买了人家甲方公司的设计！”
“你倒是给我说说, 这有没有冤枉你！”
“你那些设计到底是怎么来的！”
黎主任脑子都木了，身上的其他感官仿佛全部消失了，只有耳朵和眼睛在工作。
眼睛里看到的是报纸上一篇名为《国营制衣厂寻找突破的道路——牡丹制衣厂焕发新的光彩》，耳朵里听到的是谢厂长暴跳如雷的声音, 一声声质问他从哪里弄来的款式。
“……厂、谢厂长，我……我可以解释的……”
但怎么解释呢？黎主任脑子想破了也想不出来怎么跟谢厂长和厂子里的工人交待。
谢厂长站在一边，哪里还看不出来他的心虚无措。大惊之后就是怒火烧心。
“老黎啊老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动了这种歪脑筋啊！抄版这种事，那些私营小厂子能干，咱们这样的国营厂为什么要这么干？”
要是那种烂大街的款式还算了，人家私营企业自己的独有设计，他们红兴为什么要跑在别人前面去抄？还被人家捅到报纸上。
“咱们厂子是一时不景气，但是咱们还有国家的补贴，还有别的路子能走。你干嘛就想不开非要去抄人家的版？还花钱贿赂人家的副厂长，被逮了个正着。”
虽说省城好几家制衣厂都举步维艰，但是他们红兴是这几家里面相对宽松的，也是规模最大的。工人有两百多，机器是牡丹制衣厂这种小厂子比不上的。
他们就算是一时困顿，但有展销会上的折本出清，厂子里再进点布料，跟着市场做点相对时髦的款式，也能维持下去。何必非要去掐尖要强？
谢厂长语气都带上了冷意：“现在好了，上面打电话过来问，说让咱们尽快给个说法。”
省城这几年经营不善的国营工厂一个比一个多，上面本来就头疼这些工人没了工作之后的安置问题。这时候有私营企业站出来，找国营工厂下订单，对于上面来说可谓是大好事一件，那是值得提倡的。
但是他们红兴却在这件事里掺和了一脚，做了不体面的事情，这让人家怎么不生气？
黎主任听明白了谢厂长的话外之意，整个人都木木呆呆的：“我也是为了咱们厂子。要是不这样干，咱们厂子迟早都要倒闭……”
说着，黎主任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动机，说话都激动起来：“我是为了咱们厂子！我这么做是为了工人好！要不是我，咱们厂今年都撑不过去！现在都已经在清算了！”
谢厂长看向黎主任，眼里是满满的失望。
“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兴许有咱们厂子的原因，但占大头的绝对是你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你光是拿着买款式的由头，就从账上支走了两千多的金额。报纸上牡丹制衣厂说了，他们的副厂长交代你买款式花了五百块钱。我也想问问你，剩下的一千五百去哪儿了？”
“还有你最近拿着要跑业务的由头，前前后后支出的招待费，进布料时候花的钱……老黎，我不是傻子。”
黎主任被质问的脸色通红，仿佛是豁出去了一般回道：“……你都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说？你不就是想把我甩出去，所以才这样一笔一笔给我记着。谢厂长，我说是买来的款式，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你心里就没想过不对劲？不过是你比我多吃了十几年的米，故意看着我蹦跶，反正出事了火也烧不到你身上对吧？不做事就不出错，不争先就不用出头。我真是受教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主任跟谢厂长都撕破了脸皮，谢厂长脸色更是难看。自从他做厂长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指责了。
“谢厂长，你以为把我推出去咱们厂里就安全了？你做梦！咱们名声烂了，国营单位进货往后咱们一概沾不上，私营企业也知道了晴月是正品，知道进货是去牡丹制衣厂，咱们厂子库房里可还压着几万的货。哈哈哈，我就说了，咱们厂子早晚要倒闭！不过是早晚而已！”
黎主任这会儿已经几近于疯癫，话说的愈发难听。谢厂长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黎主任深深看了一眼谢厂长：“厂长，你别管我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厂子，好歹我也去想了办法。你呢？整天端着茶水看报纸，一坐就是一整天。厂子快倒闭时候你也不慌，换个地方你还能当厂长。我说去找新款，你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过了出来了成果才装模作样问几句……厂长，我是歪了心思没错，但你，压根就没心。咱们谁也别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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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兴那边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与此同时，晴月这边迎来了又一阵的订单爆发期。幸好在采访之后，钱晴就有预感，三家代工厂已经在全速生产，勉强能应付这些订单。
红兴内部的处理结果出来之后，兴许是为了消除报道的坏影响，对方甚至在报纸上买了一个小块，刊登了处理结果。
黎主任被追究责任，并且开除。红兴制衣厂的厂长也受到了内部处罚，扣掉半年工资。另外，红兴还承诺，这一批仿品不会再流向市场。
闻兰看着报纸，有点担心：“他们这个处理结果一发，该不会还能接着做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