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唐鹭也很开心,她刚才已经用手机确认过邮件了,入职公司后,试用期每月一万一,三个月转正一万六,五险一金。虽然这薪资在公司内部可能算低,但相比唐鹭之前的却要好不少,而最关键是,终于换到了相关的平台。
唐鹭便揩着一片海带说:“让我以菜带酒,谢小琼吉言,也祝你大客户多多,提成节节高!”
雷小琼在典当行这个月升入到了大客户中心,负责的都是精品典当物,过后提成肯定是大5位数打底的。自然乐得举起橙汁,碰了碰锅边:“干杯,致敬友谊和钱万岁。”
话说着曹操,曹操到,那厢余琅易的消息适时而至。问她:“鹭鹭儿在哪,中午吃什么?”
以他最近对她的细微审慎,肯定问的是这个。
唐鹭已经练就了一种能力,看到余琅易的同样文字,都能读出他在不同时候不一样的语气。他的每次说话都简短精炼,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但最近的冷漠里,却多是柔情。
唐鹭刷开屏幕,发现余琅易的头像竟然都换了。换成了他和自己在逛街时的自拍,画面中唐鹭亲昵地倚在他怀里笑,红唇若樱,而余琅易则微侧着高挺的身躯,丰泽唇瓣贴近她额头。就是个非常恩爱和谐的一张。
从唐鹭认识余琅易起,他的头像就经年是一只黑色的飞鹰,MAN力且豪旷不羁,从来没换过。
说起来加余琅易微信,当时唐鹭还紧张得心怦怦跳。那时候刚和他合住一个月,拿了服装店当导购的首月工资,买了个8、900的手机,问余琅易要二维码扫。说:“我们要不加一下微信吧,以后万一没带钥匙了,我也能和你联系。”
彼时她真是对他说一句话都紧张,被他犀睿的眼眸睇一眼,就忍不住发虚。当然,表面还是说话脆声脆气的,不想被他看出来而更鄙薄。刚一起住时,唐鹭还没钱买手机,偶有几次没带钥匙,就只能站在门外等余琅易回。好在那几次他刚好都上的早班。
余琅易冷眼淡看她,便刷开了二维码。唐鹭的微信刚注册的,里面还没啥人,Q版的美人头像。加了余琅易之后,她晚上睡觉就悄悄背过身去,面对墙壁去刷他的朋友圈。想看他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兴趣和思想。
那时她还睡着他的小折叠床,面朝墙便等于背对着他床尾的大脚板了。结果他的朋友圈倒是内容极少,黑色的主页图,偶尔转发点资讯类内容,没甚可看性,跟他的人一样风格审慎。
后面这两年多来,唐鹭也逐渐没了期待去刷他的朋友圈。只偶尔他发个啥,她还是会激动地去给他点个赞,就是很喜欢他。
这样一看,他竟然把头像换成了两个人的合影。只是朋友圈的主页图,仍用了那只苍绿林中掠向天空的飞鹰。
这头像改的属实有点离奇,他列表里的所有人不就都知道她是他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是她了吗?
是暗示感情状态,和爱情主权?
唐鹭嘴角不由得翘一翘——应该也算默认他是喜欢她的。也许准备放弃找人了,就不再那么绷着神经。
她都有些惴惴的小心,受宠若惊般意外。
反观唐鹭,她头像仍是隔断时间就按心情变换的各种图片,有时卡通Q萌,有时自拍、手绘,各种,就是没有他。
除了G市的朋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的感情动向,她也是狡黠的,如果和余琅易没有很久的路要走,她并不会说。发和余琅易的朋友圈也设置了分组,老家的同学亲戚都以为她二十五了还单身,因为怕被奶奶闵知节知道她在和一个北方男士谈恋爱。
唐鹭拍了张桌面的照片发给他看,说:“在和雷小琼吃小火锅,下午上课,你呢?……余琅易,你怎把头像换成了我们,没事吧?”
余琅易却兀自如若无事般,淡漠地回复:“咋的,换了不可以?要么你也换。”
唐鹭打字:“我不换,我还没和你‘官宣’呢,暂时还瞒着一部分人。”
余琅易的文字似在冷笑,仿佛又看见他单挑的丹凤眸角:“瞒着谁,那个魏东浩?”
唐鹭看得真的无语,她知道余琅易对她这个“老同学”耿耿于怀,但他也很奇怪,就是不删他,可能不屑一顾吧。
唐鹭跟魏东浩,早都变成没有性别的朋友了,魏东浩也有谈过女友分手,只是唐鹭一直以单身瞒着罢了。
唐鹭不理他揶揄,只化骨绵掌般把话题轻巧抹过:“不和你说这个,你在午休?对了,今晚回去,我要和你说个好消息,一个特别高兴的好消息。”
酒店高层的餐厅里,余琅易端着一杯咖啡,坐在靠窗边的桌子旁。窗外是碧空万里,依稀飘着几朵云,他理了理衬衣领子,西装裤子因着坐姿撑起,露出底下黑色的棉袜,脚踝骨清健。
自从发现自己对唐鹭不行后,心里就莫名带点不安定的发虚感。他对情感没有很大的需求,只要熟悉了一个人之后,就习惯有她在视线内,并不想着去换旁人,而且也怕她消失不见。
余琅易打字:“什么好消息,怀上了?”
讨厌,这男人。唐鹭忍不住皱眉,回复:“才不是,反正是好消息,先不告诉你。”
在余琅易的眼里,她估计始终是当初那个路边店的打工妹子,他应该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能应聘到一家这么牛啤的公司。唐鹭感觉她的腰杆子都直了。
桌面上,一次性咖啡杯印着棕色的小熊,余琅易修长手指在熊周围轻点着,似下了决定一般,蓦地用力攥了下杯。
余琅易猜着她能有什么好消息,勾唇笑笑:“找到工作了?上完培训课早点回去,我今天早班,请你吃个饭,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莫名觉得正式,唐鹭边吃东西懒得打字,就直接发语音消息,问:“有点神秘兮兮,什么事琅哥先透露下。”
呵,让你换个头像都逃三避四,这声“琅哥”却叫得甜。余琅易薄唇贴近手机:“先不透露,吃饭再讲。”
说着点了一个打啵的柴犬表情出去,便退出了微信,打电话去了一个知名的鲜花店。
那表情却会出声,于是雷小琼便听到了“啵”的一声响。慨然道:“夸张了点啊唐鹭鹭,上次不是说吵架刚和好,所以才在广场上舍不得分开。这都足足过去十天有了,我以旁观者清的角度,怎么觉着你们越来越黏糊了。”
唐鹭才不顺水推舟,偏矫情造作地应道:“有吗?他是最近遇到了事。一个人有烦心事的时候,语气就会变得有气无力,听起来就显柔和,因为没有精力把情绪分散到别的事情上。我之前还觉得他外面是不是另有了人呢。”
她就是嘴上不肯主动承认余琅易对她的腻歪,心里却很诚实地谅解他、喜爱他。
说着把余琅易被人欠了债找不到人,回来生气吵架说分手,以及身上有香水味,和自己亲昵的时候接别的女人电话等等,稍微简单描述了下。但是避过余琅易只对自己用手动式亲密,没有肢体交融这些隐秘的一面。
雷小琼倒是不以为怪,要知道余琅易那人有多冷,雷小琼都跟唐鹭认识了两年多,余琅易他那一米九身高,都不知道有没有哈下脑袋细看过她一次。偶尔路上遇见,唐鹭若不在身边,他眼神远眺,只怕根本认不出来,这种男人是铁定不怕他偷吃荤的。
雷小琼就安慰唐鹭道:“你都说了他工作环境,有香水、有女人电话不很正常?他既然以性命给你保证,应该是没有的。而且心里压力大,脾气偶尔重点也是常人反应,我们不也都这样吗?估计压力太大,你多主动关心下就是了。”
唐鹭被说得也觉有道理,当下就似被打了强心剂一般,无从反驳。
下午上完两节培训课,大约四点过半了,到家六点多,余琅易竟已经在家等她。他正从厨房往卧室走,可能刚从冰箱里拿冷饮喝过,唇上润泽,看到唐鹭回来,便扭头看了一眼她。
“回来了,用不用换身衣服再出去?”嗓音低沉柔和。
余琅易站在小厅中,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T恤和灰黑休闲长裤,脚上一双薄底鞋,勾勒着与他身高相匹配的大脚板。寸发似乎也才新理过,一厘米多长罩着他俊逸的头颅。
不知道为什么,余琅易很少穿白色,但他穿白色很有一股类似少年般的清隽冷贵感。也许他认为白色更郑重?而他穿西装时当然更有魅力,看起来则要成熟几岁,是种气场冷厉的熟稳男人味。
唐鹭站在进门边看着他,想起雷小琼替他开解的话,怎的竟觉余琅易这一周多瘦了不少。他肩宽体健,瘦在身体上看不大出来,但脸骨棱角分明更为清正。
唐鹭不由得心疼起他来。
她今天穿着波点的长裙,觉得还挺衬余琅易这身的,就说不用了,直接一块儿出去吧。
两人下楼,车停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路上余琅易一直牵着唐鹭的手。她的手指柔嫩,余琅易则修长清躁中带点儿粗糙,便很有被包容的安全感。
其实余琅易不经常牵她,时常走路就两人并排靠肩地走着,反正也很亲昵。但人多时,譬如菜市场里,或者吵架刚和好时,他就会忍不住挂着她的手,不许她跑偏。最近却都是时时地护她在身边,不自觉地占有欲和霸道。
本来以为是去附近随便一个饭店或者餐厅的,结果余琅易特别驱车到市区,带她来到了一家颇有名的私享菜馆。
菜馆坐落在一条有历史感的步行街旁,二层楼的旧式古宅建筑,专做客家菜。这里的地段一年租金估计都要几百上千万了,菜价只会贵到离谱而不贴地气。
餐厅里环境幽静精雅,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也不少,十分舒适。
但看余琅易走进这里却似娴熟自然,他仿若对所有贵重的、贴地气的,都能浑然天成地顺应。唐鹭忽记起余琅易说的老家还有薄产,想来他或许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窘迫;也或者是,原来有不少薄产,被欠了债之后便跌落了平俗。
余琅易提前定了座,在一楼后院子旁的餐桌,这里打开窗棱,眺望出去便可看见墙下种的一排青郁翠竹,微风习习,怡爽陶然。
两人对面坐下,服务生就已经递来了菜单,有礼地说道:“是余先生?您定下的几道招牌菜已经安排下去,这边可要再点些其他小菜?”
余琅易把菜单递给唐鹭,唐鹭勾选了两三道他和自己爱吃的,余琅易接过去时又补上一些。
看来今天花了不少,而且也很正式的样子。上一次这样正式地请自己吃饭,是在唐鹭搬出去不理他,然后余琅易以为是她生日,去服装店门口等她一起吃饭时。以后的生日虽然都在一块吃饭,但并无这种道不出的正式感。
而现在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能不用浪费就不浪费,这般奢侈。
唐鹭不由低声道:“余琅易,你会不会太破费了。我们又不是没在别处店里吃过客家菜,其实都一样。”
其实不一样,一分钱一分货。
这个傻姑娘,就尽知道省钱。
余琅易睇着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哂笑道:“我媳妇说有特别高兴的消息,不得隆重庆祝下?就这点菜,哥还是吃得起的。”
揶揄人的时候,又带上了他特有的悦耳东北腔,倜傥英俊地撩人。
唐鹭就不语了,随便他,反正用的是他钱。
很快菜就端上来,G省的粤菜和客家菜都很出名,这家主要以客家菜为主,客家人做菜辅以米酒作调料,喷香四溢,闻着就胃口大开。
余琅易给唐鹭舀了碗山珍滋补汤,问她:“白天要说的消息,是工作找到了?”
唐鹭便答道:“是,在OUR国际,虽然只做行政助理,但以后好好表现,有机会应该还能转岗。这下我准备好好干一段时间,真不能陪你回老家了,你不会生气吧?”
余琅易知道这是个大品牌,却并不清楚翟欣也在里头担任视觉监理。在他准备且犹豫不决与唐鹭分手期间,他希望她多学点东西,多点开阔眼界和技能。如今既不打算和她分,她上不上班他其实都不关切,就她那点抠门的消费水准,她想要的什么,他一个恒御还供养不起她吗?
但唐鹭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去上好了,交通便利,他也并非不能随时来看她。实在实在到最后如果撑不住真要散伙,那就散伙好了,他今天请这一顿,便都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要么用情网罗住她,要么用财打动她,如果用情和财都不足以说动,则他也无能为力。
正说着,有服务生从外面进来,送来了一枝预定的玫瑰花。
余琅易便从兜中掏出一瓶香水,连着玫瑰花送过去,微笑说:“我生什么气?你想上就上着吧,还能关你是怎的。这是送你的,鹭鹭,当做祝贺。”
饶是唐鹭对香水没有研究,可睇了眼上面的LOGO,也知道这小一百毫升,就要上万块了。而且还是余琅易第一次在非情人节时送给她玫瑰。
他虽然对她冷淡,可这些事上做的是到位的。每年的情人节都会主动给唐鹭送一枝玫瑰,并且陪她去吃饭看电影,所有男朋友该办到的事,他都绅士隽雅地做到,然后晚上两人便亲昵交融欲生欲死。要么唐鹭为何总说余琅易对她还挺好,对他死心塌地的喜欢。
唐鹭不由问道:“余琅易,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什么事?别是你找到那个欠债的人了吧,这么大方?”
余琅易调侃:“要是找到那厮,直接香车宝马载着钻戒求婚娶你,咱俩生小崽吧,也不在这里耗着了。先吃饭,吃差不多我再告诉你。”
话毕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客家的红烧肉里有酒糟,特别鲜香入口,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他这种带着撩人眸光说出的话,唐鹭听得脸一红,嗔恼:“我才不想和你生。”
余琅易爱吃虾,唐鹭给他剥着虾。余琅易睇着她剥虾的手指,指尖如葱白细腻。这双手抚摸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包括她起先因羞赧而略过的丛林,后来都是她的常去之地。
那柔润的感触总使人心如汪洋又似野狼,温柔而躁动地沉醉,割舍不断。余琅易本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平衡,可每每想到唐鹭说的,她说“如果你有了别人,就请正经告诉我。”问然后呢,答说“然后就和你分手,把你删光了,随便你有五个十个五十个。”“我更看重的是心和品格,如果背叛不忠,再舒适我也不要。”……这几句话却像魔障般耽着他,让余琅易对唐鹭的姿体无力。
一会儿吃得差不多了,余琅易便仿佛沉凝了一瞬,审慎沉声道:“唐鹭,我今天要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可能听了会生气,除了这我也没敢想你会有其他的反应。这件事我思来想去,也可以选择不说,可咱敞亮人,不想做油蒙了心的事。我记着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这事做了就做了,决定跟你坦诚,该怎么判你做决定。”
这么郑重,听得唐鹭紧张起来,她忙问道:“什么事,余琅易你直说求你。”
睇了眼对面男人清隽的脸庞,和那像勾勒着倜傥的丹凤眼,她都不敢往下深想。忽然这么看他,竟然也很像渣男,长这么好看身材又高又冷冰的男人,是容易一不小心就成渣男的了。
余琅易仿佛怕她等会用饮料泼自己,看着她跟前的杯子说:“你先把杯子喝干净。”
唐鹭不喝,倒进汤碗里:“你先说。”
余琅易只得又道:“不管你听了什么反应,你都先得等我把话说完。说完后想怎样都随你,我都会和你事无巨细解释清楚。事情是,十天前我去给人修水龙头,实际去的是……个女人的房子。”
他清整一声嗓子,仿佛下了决心般,又抬起下巴吁口气,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眼睛盯着她,一目不错地想看她反应。
唐鹭浑身的细胞都警觉地竖起来了,好像之前的多疑和猜测全部片段式凝聚一块:香水味、夜不归宿、回来腰酸体疲,也许因为荷尔蒙飙升而愈浓密的森林,好几天只吻自己而不正式做,亲密时响个不停的女人电话,各种……
唐鹭会做什么呢,一个杯子砸过去吗,骂他贱男人,她好紧张。她的指尖触了一下放在桌边的香水和玫瑰,又缩回了手,不准备要了,一分一点都不想再要。
余琅易单眼皮下的眸子也看着她,心便淡淡一沉,她看似不要钱。正待要继续,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睇了一眼,是老猫,就摁掉了。
结果老猫继续响个不停。
他大抵还是想再酝酿一下,且不知道老猫是否有要事,就接起来,对唐鹭道了句:“我去接个老猫的电话,这货别又惹了什么麻烦,火急火燎的。”
然后走到入门的一盆富贵竹旁,问了句:“喂?有事?”
眼睛睇向唐鹭座位,看见唐鹭那边正在吃东西。其实余琅易刚才心也怦怦跳得紧,他从未对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尤其是个女人。仿佛生怕一句话不对,她就卷起桌布向他席卷而来,而后他所有眷恋的就都分崩离析。
唐鹭是个会造作的女人,虽然她鲜少会露出这一面。但余琅易见识过她恼起的样子,比如有一次不知道为何吵架了,余琅易被气得爆了粗说:“你有尿,你本事大是吧,别光对我横,火起来撅了你屁股把你糙哭。”气得唐鹭蹦起来就去挠他的脸,说余琅易你不尊重人,X是两人的事,非要他道歉。那两个爪子又利又快,最后还是余琅易主动先示了软。
但无论结局怎样,这次他还是决定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