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诀与廖敏之 第2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校园 花季雨季 现代言情

  那人低头哗啦啦先数了十个硬币,翻出两张五元纸币,包在手里递给她,贺兰诀双手拢着接了,赶着说了声谢谢,呼了口气,心道不妙,旋即窜出了超市,狂风一样奔回去。

  “怎么这么慢,等你好久了。”

  “对不起对不起。”贺兰诀把硬币找给大婶。

  她一口气狂奔回来,学校八百米体测也没这么拼命过,脑门沁出了一层薄汗,心头也慌慌的,一屁股坐在小凳上,拿着外公的草帽狂扇,扭头瞥见有路人进了那家小超市,过了会,拎着个塑料袋出来。

  这天天气格外热,十点左右已经是热浪滚滚,最后一点蔬菜便宜卖了,贺兰诀和外公收拾东西搬到三轮车上,外公去隔壁摊上买点水果回家,贺兰诀抹抹额头的汗:“外公,我去买瓶水。”

  这条街两边就是居民楼,街上其实开了好几家超市,什么“小李超市”、“稻花香超市”,贺兰诀琢磨了几秒,抬脚去了早上那家。

  门口的收银台内坐着人,身上的黑T恤洗得发毛,甚至有种细绒的质感,柔软贴在身上,肩膀颈背的骨骼浮在衣下,轮廓明显,他一手搁在桌沿,一手搭在脖子上,垂着眼,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书。

  店里没开空调,只有一把立式大电扇,呼呼呼摇着头,撩起股股狂风,吹拂起男生稍长的头发,挡在额头,轻飘飘搭在漆黑的眉眼上。

  贺兰诀在门口的冰柜前驻足,扑面感受到这把大电扇强劲的风力,往旁侧瞄了眼,恰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他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低头看书,但分神注意着她的动静。

  贺兰诀掏了瓶冰矿泉水出来,又去冰柜里拿绿豆冰棒,捏着手中的东西走过去,目光在桌面扫来扫去,最后抽出条水果糖,三样东西凑在一起。

  她知道他一直看着她,佯装镇定,太阳晒得红烫烫的脸被风扇吹去燥热,耳边是哗哗哗的噪音,也把她的声音吹散吹乱,颤颤的像水波纹:“这些多少钱?”

  男生低下头,扯过一边的计算器,屈指敲起来,指骨和血管在皮肤下隆起。

  贺兰诀听见一串机械女音:“一加一加二点五,等于,四点五。”

  计算器转了个方向,往她面前推了推,显示屏那个“4.5”对着她。

  哦,四块五。

  贺兰诀看了眼计算器,再看了眼面前人,觉得有点茫然,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她伸手进裤兜掏自己的零钱包,找出一张五块钱。

  那人收了钱,点了下头,从零钱盒里掏个五角的硬币,推到贺兰诀面前,又顺手摸出个透明小塑料袋,把矿泉水、冰棒和水果糖装起来,拎给她。

  “谢谢!”

  他也没说话,垂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埋头看起书来。

第2章

  璐璐坐在门口啃西瓜,看见爷爷和表姐回来,速报敌情:“姑妈上午打电话过来,我说你跟爷爷出门了,姑妈问你作业做了没,说晚上过来看看。”

  “真的?我妈说要来?”

  贺兰诀这会还带点绮思的梦幻少女心“噗通”砸水塘里,连水花都没溅起半滴,一口气奔进屋里——她物理作业还没做完呢。

  高一期末考试后,学校开始分文理科。

  贺兰诀英语好,政治烂,化学强,物理差,文理成绩差异不明显,贺元青和赵玲找高人指点,最后给贺兰诀定了理科班,眼下趁着暑假,巩固下数理化,以免高二开学后跟不上。

  贺兰诀临时抱佛脚功力深厚,饶是她这天早上五点就起,整个下午困得泪眼朦胧,也憋着劲把作业给做完了。

  傍晚夕阳西下,众鸟归巢,贺兰诀和璐璐从田里摘丝瓜回来,赵玲已经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外公外婆给贺兰诀说好话。

  “姐妹俩都乖,一点都不让人操心。”

  “过暑假,你也别管得太严,该玩还得玩,哪有天天给人布置作业的。”

  “爸妈你们不知道,她尖子班的同学早就开学补课了,就她不知道着急。兰诀那成绩,跟荡秋千似的上上下下,盯紧点,能考得好点,不盯着,一口气掉到年级一千名外,你们说愁不愁,怎么这么不争气。”

  话是这么说,赵玲对贺兰诀最近的表现满意——贺兰诀从小到大,日子都过得平顺。她没指望女儿能懂事,但这么热的天,她也能跟着外公下地出门,能吃苦、不娇气,心里多少有点宽慰。

  查过岗,皆大欢喜,赵玲走的时候问贺兰诀:“快开学了,跟我回家?”

  贺兰诀满脸不情愿:“我跟璐璐再住几天。”

  “那再住一个礼拜,下周我来接你。”

  赵玲把手机还给贺兰诀:“唐棠回北泉了,联系不上你,给我打过电话,你自己跟她联系。”

  “好嘞,谢谢老妈。”

  看见手机,意味着自己彻底解禁,贺兰诀终于喜笑颜开。

  唐棠是贺兰诀的死党,两人是初中同学,高一又是同班,唐棠爹妈在外地上班,每年寒暑假唐棠都要去爹妈身边过,也是快开学了,唐棠回北泉,却一直联系不上贺兰诀,哪晓得她被缴了手机。

  贺兰诀的手机还是贺元青淘汰下来的,这年头聊天软件用的还是企鹅,好友栏和群里有消息争先恐后跳出来,聊的都是文理科分班的事情。

  分班表在高一放假前就公布出来,贺兰诀和唐棠都选的是理科,却不同班,贺兰诀七班,唐棠十三班,为了这事,两人抱头难过了好几回。

  贺兰诀一个个回消息,看见郑明磊的头像,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他问她选文还是选理,贺兰诀回复理科,他抛出一句话。

  【我也理科,在零班。】

  高二分班有三类班级,理科有零班,实验班,普通班。

  零班是小班,只有二十个人,高考目标是省市状元和国内顶尖名校。

  贺兰诀心里“妈呀”,抖了抖。

  她从小到大成绩平平,玩得好的同学朋友也差不多都半斤八两,平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中考进了北泉高中,但时时刻刻被她老妈挂在嘴边“尖子班的同学”、“别人家的孩子”念的那个人,就是郑明磊。

  说起来,两人还有那么点渊源。

  郑明磊的妈妈和赵玲,都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员,两个孩子都在自来水公司下属的幼儿园上学,贺兰诀和郑明磊同班,儿时有那么点交情在。后来小学中学进了不同的片区学校,郑明磊一路出类拔萃,贺兰诀一路平庸无奇。

  偏偏赵玲又爱念叨,老拿郑明磊给贺兰诀做示范,念叨归念叨,没关系,贺兰诀老神在在,左耳进,右耳出。

  前几年自来水公司改企,赵玲和郑明磊妈妈竞争一个工作岗,各种明争暗斗,最后赵玲败北,调到了个闲岗,每月拿着2000的工资在办公室喝茶看报,郑明磊的妈妈青云直上,当了科室主任,成了赵玲的大领导。

  办公室相处,难免带点暗刺,这下赵玲的唠叨就带了赌气的成分,偏偏贺兰诀和郑明磊都在北泉高中,大小考试和各类竞赛,郑明磊的名字都高挂榜首,也频繁挂在赵玲嘴边。

  大概进了叛逆期,贺兰诀听到郑明磊的名字就开始燥得不行。

  她和郑明磊联系不多,教室不在一个楼层,尖子班和普通班作息表也不一样,平时很少见,偶尔手机聊几句,他分享些学习技巧、各科考点给她。

  三天前,郑明磊给她Q/Q留言:【老师发了几份数理化复习资料,我觉得有点用,给你一份?】

  贺兰诀磨磨牙,谢绝了郑明磊的好意。

  【谢谢。不用啦,你们零班用的复习资料,我可能看不懂,太超纲啦。】

  零班整个暑假都在补课,贺兰诀这边还在复习高一知识点,郑明磊那边马上要进入总复习阶段。

  怪不得赵玲每天盯着贺兰诀,恨不得她上进、争气。

  郑明磊一直没回复消息,贺兰诀也没在意,她和同学们聊得火热,约好时间一起吃吃喝喝,学校周边新开了好几家店,听说还有大头贴自拍馆,附近的市民公园还建了个小型游乐园,正好趁着开学前好好疯一把。

  菜园子里又熟了一茬瓜果,外公再去卖菜,贺兰诀突然想起点什么,拉着璐璐一块去了,再去那家小超市买水,坐在收银台里的是个中年女人,齐耳短头发,笑眯眯的大眼睛,眼角的褶子有点深,声音很温柔,说话也很亲切。

  贺兰诀没由来有点失落。

  那个有点奇怪的男生,浑身上下有股说不来的感觉,以后可能也见不着啦。

  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贺元青和赵玲来接贺兰诀,舅舅舅妈也来接璐璐,两个孩子,一个念初二,一个念高二,都是要紧的时候,外公给孙女外孙女封了开学红包,打包了一大捆菜园里的蔬菜瓜果,车子发动,热热闹闹的家里瞬间空空荡荡。

  九月一日开学日。

  开学这天,天气预报三十七度橙色预警。

  贺兰诀去学校报名。

  她家离北泉高中很近,步行只需十五分钟,也是爹妈为了她上学,特意就近买的房子。

  学校的广播震耳欲聋,树上的燥蝉声嘶力竭,贺兰诀走了一路,几要被热气烤化,在学校旁的“甜蜜蜜饮品店”买了杯三块钱的香芋奶茶,蹭奶茶店的空调等唐棠。

  二十分钟后,唐棠打着阳伞,花枝招展奔过来:“我迟到啦——”

  “兰诀,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

  贺兰诀钻进她伞下,抱了抱好友,两人挟进人流里,一起进了校门。

  绿意葱葱的校园挤满了人,全是来报名参观的学生家长,有些甚至是从隔壁县市慕名前来的——北泉市一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小城,北泉高中能跻身“省重点”,实属市教育局一块响当当的金招牌。

  公告栏里贴着高二的分班表,一共三十个班,理科占了十八个,两人绕到理科榜,果然找到各自的名字。

  高二(七)班,贺兰诀。

  高二(十三)班,唐棠。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板上钉钉的班级名单,两人心头还是恋恋不舍,腻乎了挺久,才手牵手去找自己的新班级。

  北泉高中依山而建,教学楼从山脚盖到半山腰,从校门往上,一层层的阶梯直通山上。高一迎新楼和高三状元楼都在山脚下,花园围绕,充当学校门面,依山势往上是实验楼、大礼堂、学生食堂……整座校园的至高点是……高二教学楼。

  这布局也是玄妙,大概就是,高三重点保护,高一温柔爱护, 高二嘛,大概自求多福吧。

  “我天……饶了我吧,真是要疯。”唐棠气喘吁吁抱怨,“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爬楼梯吗?太费腿了!”

  “看见没,墙上那标语,很好的回答了你这个肤浅的问题。”贺兰诀指着红墙上白漆写的两行斑驳的大字。

  初生牛犊不怕虎。

  欲与天公试比高。

  唐棠直翻白眼。

  高二楼是五层凹形长廊小楼,暗色红漆外墙,官方说法叫雅颂楼,学生们俗称红楼,小楼有些年头,到处都是斑驳痕迹,后头围着一片野栗子林,高高的围墙隔开后山。

  贺兰诀踏进七班,她晒得像夏日一支半融化的冰激凌甜筒,清清凉凉,五官不是那种夺人眼球的好看,但站在人群里,目光从她身上滑过,会不自觉牵回去,仔细端详她的眉眼。

  班级名单就贴在黑板上,贺兰诀已经看过了,女同学的名字基本陌生,倒是有两个高一同班的男生,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看见讲台上的女同学,打招呼:“贺兰诀。”

  “哎。”贺兰诀笑着走过去,“班上只有我们仨?好巧啊。”

  她在男生群里颇受欢迎,模样清甜,性格开朗,脾气好,好说话,没有耀眼到让人望而却步,却也不温不火让人舒舒服服。

  三人凑在一起,聊以前班上的同学,谁去了文科班,谁出去旅游,谁和谁谈恋爱分手。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进来发报名表:“同学们,大家先来填表登记,填完了就能回去,下午两点教室集合,记着带钱,班主任来收学杂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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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教室坐满了乌泱泱的学生,教室里声浪铺天盖地,压得后林的燥蝉悄然无声。

  蹬蹬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范代菁在门口现身,她年纪四十五六,算是老资历的教师,戴着副红框眼镜,平时看着和气,翻脸却比翻书还快,眉头一皱,板着脸,目光如刀,嗓音锐利:“老远就听见你们吵翻天,说完了没有?没说完继续,说完了我们再说正事!”

  满教室的嚣张声浪瞬间安静如鸡。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范代菁。”

  贺兰诀正和新认识的女同学分享一包黄瓜味薯片,抬头正撞上范代菁扫过来的目光,嘎嘣一声将嘴里的薯片嚼碎,悄悄咽进肚里,将桌上的薯片包装袋默默扫进桌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