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43章

作者:坠珠葡萄 标签: 年代文 爽文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说得众人把心骤然一紧。

  吾翠芝缓缓道:“刚刚一鸣和他打起来,这孩子到底也成人了,在游大林那吃不了什么亏,倒是游大林,结结实实地被一鸣抡了几拳头。”

  众人又把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游一鸣。

  往日腼腆内敛的游一鸣,紧抿着嘴唇,把头垂的更低了,只有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

  “爷爷的箱笼我知道放哪,我回去找。”游一鸣不咸不淡的说。

  胡锦绣马上不答应:“万一他还没走,到底是你的老子,你怎么好打他,天下只有老子打儿子,没有儿子打老子的……”

  吾翠芝简直恨铁不成钢,心窝子像煮开了一锅沸水,道:“你啊,真是糊涂到家了!他能打孩子,就不许孩子还手么?要是我家老张敢这么把强子往死里揍,老娘我第一个抡了菜刀要了他的命!你倒好,非但不护着孩子,还要教孩子和你一起受罪……是朵棉花,捶在上面,还知道反弹回来,你呀你,锦绣,你可真不知让我说什么好……”

  段汁桃闻言也是一阵无语,这可真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瞧瞧游一鸣那孩子,十几岁的光景,正是男孩子最活力张扬的时候,少年的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竟在他身上暮气沉沉,恍如老态龙钟,心如沉潭的将死之人。

  段汁桃暗暗捣了捣单星回,说:“你和一鸣一起去,真碰上什么事儿,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沈岁进和薛岑马上接嘴说:“我和他们一起去。”

  段汁桃吓了一跳,姑娘家家的,怎么好让她们去看又打又杀的场面,何况沈岁进这样一个金玉堆里供出来的大小姐,真磕了、碰了,就是对沈家也不好交代。

  吾翠芝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这厢正为难该怎么劝住两个丫头,不成想,堂屋的门口已经站了个人影——

  “我去会一会那游大林。”

  徐慧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就连一向机警的花卷都没察觉出动静。

  吾翠芝一合计,恶人还真得有个女夜叉去磨。

  徐慧兰作为女领导,说一不二的手段,手起刀落让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家属院里的女人们早有耳闻。

  刚刚,段汁桃在巷子里大声吆喝的时候,徐慧兰就注意到了隔壁院子里的动静。

  两家的矮墙基本就是个摆设,隔壁说话稍微大声点,都逃不出她的耳朵。

  倒不是她心热要去上赶着帮胡锦绣处理家务事,而是沈岁进想掺和进去,她舍不得。

  听了半晌的墙根儿,只怕那游大林不是什么善茬,回头孩子搭进去了,沈海森不得急疯了?

  徐慧兰出门的时候已经换下了拖鞋,穿上了牛皮靴子,身上却还裹着法兰绒睡袍。

  沈岁进:“徐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徐慧兰:“你和女同学都留这,一鸣和星回跟着我去。我不遑称自己是什么练家子,但好歹也是部队大院里头长大的姑娘,那男的真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有的是巧劲儿治他。”

  沈岁进一双眼珠子,差点就冒出了膜拜的星星。

  这时候的徐慧兰,是发着光的,这光还有温度,是那种让她感受到正直品格在一个人身上发光发热的熨烫。

  这一刻,沈岁进不想叫她徐阿姨了,而是想叫她徐伟光,伟大又光义!

  *****

  游大林这边早已经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值钱不值钱的,就连屋里女人的胸罩他都要抖落抖落,看看里头是不是藏了什么钱。

  游一鸣还没踏进自家院子,就触目到一片狼藉。

  院子里、棚子里、客厅里,彻底被翻了个稀巴烂。

  游大林一边翻东西,一边嘴上骂骂咧咧:“妈的这个贱货,是看老子没把她卖去窑子,扭扭捏捏藏得倒是利索,爹生前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她给老子藏得一件不剩!”

  这话说的,全然忘了这些家当,是他自己一件一件输光、赔光的,反倒埋怨起胡锦绣这个鬼婆娘,把他家里值钱的家当,全藏了起来。

  游一鸣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堵着,发疯一样抄家的熟悉身影,这个如鬼魅一般难缠的魅影,唤起了他记忆里的童年噩梦。

  每回,他在外面输的山穷水尽,回到家,就开始把外面的不如意发泄到家里。

  不是发酒疯,就是砸东西。

  更可耻离谱的是,他还带着嫖客上门,意图让别的男人去受用自己的老婆,好从中挣几个赌本儿。

  想到这,游一鸣的心口就不由泛着一阵阵恶心,记忆里那股恶臭气息,像生了蛆的臭肉一样,让他的胃涌上酸水。

  这个畜生,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些恶心的嫖客,曾经对他做了什么……!

  对一个人的厌恶,生理的极致,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会不由的颤抖恶心想吐。

  游一鸣面如白墙,心痛地看着母亲辛苦一上午,才稍微料理整齐的新家,眼下已成了一滩烂泥。

  “这家是被抄了家,还是遭了土匪啊!咱们新中国也成立了几十年吧?土改破四旧的时候,也没见着谁□□能嚯嚯到这份儿上!”徐慧兰一双鹰眼,盯着那个正欲抬脚踹脸盆架的身影。

  “别踹,这可是这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古董嗳!”

  哪里冒出来的娘们?

  游大林正要踹下去的脚,被她的那句“古董”给喝住了。

  他扬起头,不管来人是谁,只是较真地问:“这真是古董?”

  徐慧兰讥笑一声:“可不是古董吗,万儿八千年后,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古董!”

  游大林被耍的喷头大骂:“哪里来的婊/子,和你的嘴一样贱!”

  徐慧兰反口冷笑:“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污蔑诽谤国家公职人员,在场的可都是证人,走,你和我上派出所去说道说道!”

  一听要去衙门,游大林登时慌了神,仔仔细细的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英气干练的眉目,神态在在,站姿还颇为英挺,确实不怒自威,有几分领导人的韵味。

  可没见过哪个吃公粮的,穿着睡衣来执法啊?

  再一看徐慧兰身后,竟是站着刚刚那个敢和自己呛声对打的小畜生,游大林立即明白过来,这女人恐怕是小畜生搬来的救兵。

  游大林有心试一试她的深浅,撒泼无赖道:“你算什么公职人员,你有工作证吗你!这里是老子的家,老子还没告你擅闯民宅!”

  徐慧兰目放冷箭,在游大林身上来来回回凌迟,“这房子公证处有备案,早就不是你的了。再说,我是不是公职人员,也犯不着和你在这较劲,你和我上一趟派出所,不就知道了?”

  游大林面色一凛,果然,这女人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房子早就被胡锦绣那个贱人兜手转掉了。

  原本还想找一找这房子的房契,老头生前有好几个收纳东西的箱笼,游大林隐约记得,这屋里应该还留了几个,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被胡锦绣藏到了哪个屋去。

  听这女人说房子已经公证过,游大林也没心思继续找房契了,就把心思掐在游一鸣身上。

  他心生一计,一改之前的嚣张无赖,耐着性子装作慈父,好声好气地对游一鸣招着手,“来,一鸣,爸和你说个事儿。”

  游一鸣哪还搭理他,人畜不分的东西,也配他喊爸?

  游大林见他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好上演苦肉计:“这回爸真不是拿钱去赌,你弟弟,才三个月大,你去医院瞅瞅就知道,那么点儿大的孩子,躺在保温箱里,浑身插满了管子!那可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你就真这么狠心见死不救?”

  徐慧兰脸上的肉筋都跟着抽了抽,她活到这把年纪,职场上什么刀枪没见过,再卑鄙下流、虚情假意的花腔,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

  “你弟弟还小,爸这么些年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这孩子还这么小,他有什么错儿?等爸和你妈死了,你弟弟就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等你老了,儿女不孝的时候,你弟弟还能给你养老送终,将来,可都指着这孩子敬你爱你,你怎么就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一口一句你弟弟,好像这野种是和他从一个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游一鸣也是恨毒了他,实在被他那副卑鄙的嘴脸弄得哭笑不得。

  游大林这一通话说下来,这孩子病了没钱治,仿佛成了是他游一鸣和那个三陪生出来的孽种,他倒成了这孩子的爹,上赶着指望这连奶都还没断的孩子,将来能给他养老送终?

  游大林这人不仅蠢,还坏到了骨头缝里,饶是徐慧兰的心理素质已经练就了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神功,都没脸再听下去。

  “你可拉倒吧!自己在外头整出来的野种,这会儿倒想起认祖归宗,也得瞧瞧一鸣这孩子答应不答应啊?你在外头和那姘头逍遥快活,连个孩子都养不活,一转身,倒是推了个干净,怎么就成一鸣不救这孩子了?再者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都没成家立业,你就先咒起将来的子孙不贤不孝!你干脆挥刀自宫,当个活太监,自己先断子绝孙吧!”

  徐慧兰动起怒来,巴不得把游大林这无赖抽筋剥骨了。

  游大林心觉徐慧兰这娘们不好惹,便不和她搭腔,像只难缠的蚂蟥一样,继续往游一鸣那钻:“一鸣,你倒是给我句话,这弟弟,你救还是不救?”

  徐慧兰叉起腰,护在游一鸣身前,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就差迎头把游大林一头撞死,“你非得逼着孩子做什么?打孩子的是你,求孩子的是你,逼孩子的也是你,你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有本事靠自己的手脚去挣,别在你儿子这摆什么老子的谱儿!你就是摆谱,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当爹的样!”

  这话是臊他连给人当爹都不够格。

  游一鸣心如死灰,盯着游大林,一字一句地说:“让他死了吧,一个孽种,野合的杂碎,凭什么他该过好日子?”

  是啊,凭什么?

  这些年他所遭受的,无论是亲眼目睹这个家一步步走向败落,亦或是无休无止的打砸骂、债主和瘪三们不断上门恐吓、泼油漆讨债,又或是那些遭受□□的可怖夜晚,他承受了这么多,凭什么还让他去救一个小杂种?

  他连自己都救不活……

  这话彻底毒到了游大林的心眼子里去,他没想到,那个打小生性胆小内向的儿子,时至今日,能这样轻飘飘地说出这样歹毒的话。

  游大林震惊之余,仿佛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恍惚间,他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儿子。

  青春期的男孩,身高已经抽条得有一米七几高,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过分削瘦的背显得有几分驼。眉目是不像他的,像极了他那懦弱又不顶事的妻子,永远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叫人看了就觉得窝囊。

  别人都说,就是因为胡锦绣克他,所以这么些年他在赌场上手气才那么差。

  常常,输了个满盘精光的游大林,回家再一看到她那走路都含着胸,不敢抬头挺胸的窝囊样儿,就越看越不耐烦,越看越想拿夹煤球的铁钳子狠狠砸死她算了。

  天生一副垂头丧气的丧门星样子,怎么会不触他的霉头?!

  不像他在澳门找的女人,好歹还旺了他几把。

  就因为胡锦绣,连带着胡锦绣生的,游大林都不爱拿正眼瞧。

  游大林这会,却渐渐地有点怵起儿子,觉得游一鸣那沉潭一样的眼里,除了有恨,还有哪经年不化的寒冰。

  游一鸣看他时,是完全冷漠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涟漪,就那么平淡无奇,仿佛看一个死物一样观摩着他,这哀如死水的眼神,让游大林的后背都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人有爱有恨,那便是有了牵绊,有了牵绊,就可以拿捏。

  可这么半大点的孩子,朝气全无,浑身散发出垂垂腐朽的将死之气,游大林突然醒悟,这个儿子多半是废了,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铁定是指望不上这木疙瘩一样的人了。

  人心一旦死了,你就是再死皮赖脸的躺在他面前撒泼,他都能眼皮一跳不跳,狠狠地从你身上踩踏过去。

  游大林深谙这个道理,便明白游一鸣这儿,是铁桶一块,根本无从下手,能钻的空子,只有胡锦绣那个软柿子。

  游大林好汉不吃眼前亏,继续兜缠下去,再有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撑腰,没准今天真把自己送进局子里去,于是决定走为上计。

  临走前还不忘继续虚情假意一番:“一鸣,回头爸再来看你,这个家,咱们不能散!”

  徐慧兰被他这句话恶心得嘴里都要倒出油花,直呛他说:“你当这是哪?回头你再来,我直接报案,没有人伦的东西,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坑,活腻味了,阎王殿都嫌你脏!”

第41章

  这个年,家属院过得不太平。

  年三十晚上,巷子里飘着肉香味,炮仗声一阵又一阵,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雪,墙沿上堆起一层厚厚的雪被。

  先是吾翠芝这边,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回来去了上海的张强;再是喝了酒的游大林,又上胡锦绣那发了好大一通酒疯,听说那孩子还在医院里治着,但因为交不上欠的款,医院正想方设法的联系游大林,好把孩子撵出去。

  徐慧兰准备领着沈海森和沈岁进,上娘家去吃年夜饭,刚发动了汽车,车轱辘又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卡了大铁钩,弄得轮胎直接爆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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