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话眠
她的手动了动,感觉到手掌正被他握在手里。他抓得她很紧,好像生怕一松手,就找不到她了。
徐未然看着他,回忆了下之前发生的事。
俞筱拿着资料找到了邢况,告诉邢况她有抑郁症的事实。
邢况知道以后,在他心里,她是不是就不再是以前阳光的形象,而是一个沾染了沉闷气息的病患?
她想把手抽出来,邢况这时候醒了。
他眉间倦容散去,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哑声叫她名字:“然然。”
短短两个字带着浓深的缱绻。
她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眼睛眨了眨。
人间还是很美好的,因为有他。
“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邢况放开她,从床上下去给她倒了杯水,把她扶起来,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背后。
嗓子里的确有些渴,她接过邢况递来的水,喝了半杯下去。
仰头四处看了看,她所在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气里隐隐透着消毒水的味道。但跟一般的病房不太一样,应该是高级私人病房。
“我在医院?”她问。
“嗯。”
“我没什么事的,”她掀开被子:“我想回家了。”
邢况没有让她动。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两条腿把她耷拉在床边的腿夹住。
徐未然试着挣了下,没挣开。
她被欺负得眼睛红红:“你干什么?”
邢况两手撑在床沿,倾身看着她:“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我妈的事。”邢况的语气很平静。
他对秋琼的称呼从来都是阿姨,所以他说的妈妈,是把他生下来的费雯。
他从没有提过有关于费雯的任何事情,徐未然担心那件事会是他的伤疤,一直不敢问。
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来。
“我妈是被我害死的。”他把过去一层层的疮疤撕开给她看:“被我这个儿子害死的。”
费雯以前是很爱笑的,可是嫁给邢韦兆后,她很少再笑了。
二十多年前,原本落魄的费家因为投机生意的大获成功,一夜之间在燕城声名大噪,跻身上流圈层。
邢家那时需要费家的助力,两家在各自利益的基础上选择了联姻,费家的女儿嫁给了邢家长子。
可是费雯在认识邢韦兆之前,已经有一个交往稳定的男朋友,跟男朋友之间的感情很好。为了家族利益,她不得不跟男朋友分手,嫁给了邢韦兆。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不开心地做了新娘,不开心地与自己不爱的丈夫举案齐眉,不开心地生下了邢韦兆的儿子,不开心地一天天把邢况养大。
因为费雯个性的沉闷,邢况也变得不爱说话,阴沉寡言。可是在十岁以前,他的生活仍是正常的。他正常地成长,正常地交朋友,正常地去学校上课。因为家庭教育的完善和他天生的高智商,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就是放眼全国都没有能跟他比拟的人。除了学校的普通课程之外,他还经常会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学术竞赛,每次都能拔得头筹。
邢韦兆对这个儿子很满意,觉得是自己跟费雯相结合的完美作品。
可费雯过了这么多年,仍是不开心。
偶然有一天,邢况知道了费雯之前有个深爱的男朋友,她是不得已才会跟男朋友分手,嫁给了邢韦兆。
是因为还喜欢着那个男人,被囚禁在了邢家这栋冰冷的牢笼里,所以才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
十岁的邢况不想看着母亲一直这么沉郁下去。
那年邢韦兆刚好给他请了位在国际上很知名的家庭教师,辅佐他提前学习初中甚至是高中的功课。
那位老师就是秋琼。
秋琼曾经跟邢韦兆在一个学校上过课,一直都很仰慕他,为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邢况看出了秋琼喜欢邢韦兆,他心里诡异般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秋琼跟邢韦兆在一起,那他的母亲就能解脱,去找那个男人了。
他开始帮秋琼和邢韦兆创造相处的机会。
很快,他的计划得逞。因为费雯个性的冷淡,邢韦兆常常会在她那里碰冷钉子的原因,秋琼对他而言变成了温暖的港湾。
一来二去,邢韦兆和秋琼之间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羁绊。
邢况开始等着费雯发现这件事,借着这件事成功脱身,跟邢韦兆离婚,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后来,他等到的是费雯从高耸入云的天台一跃而下的身影。
费雯跳楼自杀,尸体轰隆一声坠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那天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成了噩梦,一直萦绕在邢况脑海深处,很久都没有消失。
他不知道事情错在了哪儿,为什么费雯明明可以摆脱邢韦兆了,却要选择自杀。
直到一年后,费雯的母亲房老太太从费雯的遗物里翻出了一本日记。
老人家花白着头发,拄着拐杖找到邢况,带着刻骨的恨意把日记甩到了外孙脸上。
日记里记载着费雯跟邢韦兆结婚后,好不容易才把以前的男友忘掉,被邢韦兆感动,喜欢上了他。
她决定重新来过,跟邢韦兆好好过日子,就这样岁月静好地过下去。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儿子不喜欢她,他不想让她跟邢韦兆在一起,反倒帮着那位叫秋琼的老师,想把秋琼和邢韦兆撮合成一对。
让她绝望的是,邢韦兆在后来真的爱上了秋琼。
虽然没有肉/体的出轨,但是费雯发现了邢韦兆灵魂上的出轨,这更让她寒心。
邢韦兆不再喜欢她了,儿子也不想要她这个不会笑的母亲。
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她在绝望下,也选择抛弃这个世界。
房老太太知道了自己女儿自杀的真相后,不想再跟邢家有任何关系,连她的亲外孙也不想认了。
那天夕阳如血,房老太太在费雯跳下的天台上,字字泣血地指着邢况骂。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老人苍老悲泣的声音像一把刀,一下下地凌迟着邢况。
从此他没有一天有资格好好活着。
后来的两年里,他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没办法再去学校。
邢韦兆和秋琼也没法面对费雯的死,两个人飞往国外一走了之,抛下邢况不闻不问。
邢况过了两年暗无天日浑浑噩噩的日子。
两年后他勉强从抑郁症里走了出来,重新回学校上课。
但那以后的邢况变得不再是邢况,他颓废萎靡,完全不把前途放在眼里。性子也越来越阴戾,很容易被激怒,跟人斗殴打架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他从世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无人不退避三舍的不良少年。
所有人都说邢况已经毁了,虽然有很好的家世,但将来也一定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直到他遇见了徐未然。
瘦弱娇小的女孩把他从废墟里拉了出来,眼睛明亮地看着他,跟他说:“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原本晦暗无光的世界因为女孩的出现,变得光芒万丈,再无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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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整个往事后,徐未然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
邢况不停帮她擦,担心纸巾会刮破她柔嫩的肌肤,用的力度很轻。
她往前动了动,伸长胳膊搂住邢况的脖子,用小小的力量温暖他。
好不容易不哭了,她压抑着哭腔在他耳朵边轻轻地说:“邢况,你不要怪自己,你只是想帮她,想救她才会做那些事。如果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她会很爱你,像我妈妈爱我一样爱你的。”
邢况回抱住她,轻轻地笑了声:“以前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把她往外推了推,看着她:“是因为你,你让我觉得我不是那么差的人,不该总是拘泥于过去的事。”
“所以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永远都是正向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传递给我一点儿消极的情绪。”他温热的指腹在她脸上摩挲着,目光温柔:“你简直就像太阳一样,永远都是暖的。如果没有你,我会死的。”
徐未然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硕大的珍珠一般。
他为了不让她觉得有压力,才会主动说出早已经埋葬多年的往事,用自己的伤口告诉她,她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阴暗面,而是治愈般的存在。
她这两年多以来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
她伸着胳膊往前趴了趴,要让他抱。
邢况把她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怀里搂着。
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只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他把棒棒糖搁到她手里,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别哭了,给小姑娘吃糖。”
徐未然笑了笑,把糖抓在手心里。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她也开始把自己的伤疤扒开给他看:“我妈妈她没在云城,她已经去世了,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说完她开始难过起来,眼睛很红,里面有泪意。
邢况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搂。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让她知道在她身边是有人的,她不会孤独一个人面对以后的日子。
徐未然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过了会儿,也伸手回抱住他。
闭上眼睛的时候,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
她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尽量平静地说话:“我不想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