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洝九微
可她明明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他人是僵的。
林以柠重新低下眼,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创可贴。最简单的黄色,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淡淡的药香在密闭的空间里溢开。
直到伤口被创可贴覆上,林以柠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唇角终于漾出点笑。
「好了,伤口不深,你这两天不要碰水,很快就会好的。」她像个小医生,叮嘱起自己的患者。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他本身也是医学生,还是京大这样顶尖的学校,比她优秀多了。
身侧,晏析疏淡的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创可贴,从前更深的伤口,他都没有处理过。他侧过头,刚好看见林以柠有些尴尬地吐了下舌尖。
触上男人沉黑的眸子,林以柠心尖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太紧了?」
「没事。」
晏析收回视线,发动引擎,握著方向盘的手指收紧,绷着白皙手背上的创可贴。
*
林以柠和晏析回到家的时候,晏老太太还等在客厅里。不止是晏老太太,沙发里还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大约四五十岁,沉着张脸,五官和晏析有三分像,女人啼啼哭哭。
见晏析进来,女人的哭声更盛,「老太太,小槐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肋骨断了两根,别的……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
林以柠身侧,晏析扯了扯唇。
看见林以柠,晏老太太皱了皱眉,「柠柠,你先上楼。」
「好。」林以柠点头,她明白晏老太太的意思,这总归是晏家的家事,她在这里不合适。
她往转角的楼梯走去,晏析便也自然的跟在她身后。
「你给我站住!」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倏地开口,声线里怒意非常明显。
林以柠被吓了一跳,步子蓦然顿住。
晏老太太睇了眼沙发里的男人,「正昭。」
晏正昭看向晏析,一张脸沉得像墨,「你这是什么态度!」
晏析立在客厅,唇角勾著笑,「那您想我什么态度?」
他反问,声线讥诮。
「孽子!」晏正昭蓦地起身,指著晏析的鼻子,「把你弟弟打成那个样子,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晏析唇角的笑意收住,明明是笑着的样子,眸中却浸著寒凉。
「弟弟?」他唇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弟弟?」
「你……」晏正昭被他顶得说不上话,只沉着张脸,他身侧,沙发里的女人似是被触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声微顿。
女人哽咽起身,扯了扯晏正昭的衣袖,「正昭,算了。」
再望向晏析的时候,眼中便带了悲怆之色,「别说了,总归是我的错,小析对我有偏见,才会迁怒到小槐身上。」
这样的戏码晏析不知看了多少遍,他扯了扯唇,没再理会晏正昭,只看向晏老太太,「奶奶,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却发现林以柠还安静的站在楼梯口。
她不是有意要听什么豪门辛秘,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被晏正昭那一嗓子吓到了。眼下触上晏析的视线,林以柠回过神,便见晏老太太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林以柠咬唇,又看向晏析,「晏……晏析哥哥,我房间的电脑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从没说过谎,声音很轻,到后面几乎没了尾音。
晏析却被她突然叫出的「哥哥」两字个,听得有些晃神。
他立在楼梯口,比林以柠矮了两个台阶,他们的视线终于齐平。林以柠望进他深邃的黑眸,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更怕他当场会揭穿她拙劣的演技。
深吸了口气,林以柠鼓起勇气,去扯晏析的衣袖,「晏析哥……」
「嗯。」晏析倏而应了声,很轻,打断了林以柠的「哥哥」两个字。
他抿著唇,视线垂下,瞥见袖口女孩子白嫩的指尖,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莹白得像一截嫩笋。
「不是要修电脑?」他抬眼。
林以柠微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继而明白过来,他大抵是不想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在她的注视里,晏析淡声开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林以柠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才发现晏析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他,愈发不解。
晏析倚在门边,垂眼看她。
没有了台阶加持,这样的身高差,让林以柠莫名有种被压制的错觉。
「开门啊。」
「?」
「你不开门,我怎么进去修电脑?」
「……」
「哒——」门锁被旋开,两人又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楼下忽的响起更大的哭闹声,林以柠有点明白,晏析为什么非要跟她进来。
做戏要做全套,楼下有人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眼下,两人单独待在密闭的房间里,林以柠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晏析却随意的将杆箱丢在沙发脚边,有些疲惫地靠进沙发里。
没了方才包间里的众星捧月,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薄唇抿著,眼底一片寂然。
林以柠看他手背微微渗出血迹,转身走向书桌。
片刻,她将医药箱放在沙发边的小几上,人半蹲下来,「伤口应该是绷开了,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孩子温软的指尖已经触上手背。
医药箱里的东西更齐全,林以柠将伤口重新消了毒,用纱布轻轻覆上。她的样子专注认真,每一个动作都轻微细致,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末了,林以柠拿起茶几上的中性水笔,在白色纱布上写了一排日期:2015.2.14
今天是2月14日啊。
林以柠心尖微动,然后在数字末尾画了个弯着眼的小兔子。
晏析皱眉。
林以柠抬起眼,乌亮的眸子染著笑。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所以为了摆脱这张傻乎乎的纱布,明天,一定要记得换药。」
方才在车里,她就感觉到了晏析的抗拒,他大概是不会主动去换药的。
触上她狡黠的眸光,晏析扯了扯唇角,视线却未挪开半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以柠。
女孩子皮肤凝白,瞳仁乌亮,微弯的唇角边还挂著浅浅的小梨涡。
依然乖巧的模样,却让晏析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门外依然有女人啼啼哭哭的声音,林以柠有些好奇地望过去,再转过头时,便撞上晏析凝著的眸子。
男人收回审视的视线,窝进沙发里,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
「好奇?」
林以柠连忙摇头,「没有。」
「撒谎。」
晏析唇角微挑,毫不心软地戳穿了她。
四目相对,男人黑眸深湛,像藏了千盏琉璃,微末的薄光锁在她身上,似乎早已经将她看穿。
僵持中,林以柠率先败下阵来,「我……我就是……因为……」
因为这件事和你有关,所以我想知道。
但林以柠也明白,这是晏家的家事,而她姓林,终归是个外人。
「没什么可好奇的。」晏析枕着沙发的靠背,仰头看向房间的顶灯。
灯光白炽,他眼中有一瞬的失焦。
半晌,才又没什么情绪的补充了一句:「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是告知,也是叮嘱。
林以柠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清寂感,荒凉的让人探不到底,和他这个人很违和。
但他叮嘱她的话,她会听。
林以柠点头,「好。」
晏析侧眸看过来,视线微凝。
「这么听话?」
他勾唇,沉磁的声线里带了点痞坏,让林以柠恍然觉得,她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清寂、孤孑这样的字眼关联。
熟悉的散漫感浮现,晏析又勾著笑补了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是。」林以柠小声开口。
她垂着眼,纤长的眼睫浓而密,轻颤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下下轻扫在人的心上。
乖得不像话。
她是真的乖。
晏析收回视线,阖上眼。
没再逗她,也不打算继续方才的话题。
半晌,林以柠起身。
楼下隐隐约约还有争执声,林以柠走到桌边,抽出一叠学习资料。今晚因为送球杆,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练舞,但课业绝对不能再落下了。